他弄了半天也没找到问题:“是不是坏了?极年,你进来看看吧。”
把浴巾围在腰上,手捏着打开门,极年也没乱看,直接走到花洒下,没几秒钟水就出了,但是太突然,一下子喷到极年身上,变得湿漉漉的。
秋落一方面惊讶他修理的这么快,一边赶紧让他去换衣服。
极年湿淋淋的,但依旧冷静自持:“是热水,没事。”他拿了条毛巾擦了擦头发,刚迈出浴室,秋落脸色骤沉,拉住他的手:“等等。”
声音低沉,像是在压抑什么,他的颤抖从指尖让极年感受到了。
音色的冷意减缓许多,问:“怎么了?”
秋落拧着眉,忧伤被眉头夹在中间散不去,喉咙一滚,艰涩出声:“你的身体。”
打湿了的衬衫贴着白皙的肌肉,可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肌理都是分裂的,好像曾经被切断过,一节一节缝起来才会有的这种一圈圈的伤痕,曾经看到过出现的伤口又神奇的消失,或许是因为异能的削弱,所以全部显现了出来,让本就伤痕累累的两条手臂,看起来更令人惊骇。
背上也有数不清的刀痕,秋落心疼的目光在发颤,从他身上的每一处仔细看着,曾经的伤随着时间而变浅,有的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可手臂的断裂伤疤,宛如昨日受的伤。
秋落心痛的眉眼紧拧,难以舒展,轻轻的抚在他的手臂上,隔着衣服也能清楚的感受到很深的伤,仔细看,能看到在内层有了一圈恢复的浅色痕迹,他不忍心再看,暴风起的平安夜,血染红了袖子,就是那个时候,害的伤口再次裂开。
成年爆体......是真的。
“过去的伤......还是偶尔出现吗。”
极年捏了捏他的耳垂作为安抚:“没有流血。”
的确是没有流血,以前爆发的时候伤口是重新裂开的,但对于一些针口,其他的圆疤,还有很多他不知道是什么造成的伤痕,他也没看到流血。
“因为异能在身体里冲击,所以导致组织再次受损,越严重的伤越容易被破坏。”
秋落心里一凉:“那你手臂的断层......”
极年脸上露出浅淡水波的弧度:“异能被削弱,造成不了多大影响,只是这些伤,不会再消失了,你会觉得丑陋吗。”
“我怎么会这样想!”秋落反驳的话脱口而出,严肃道:“你就是你,我喜欢的又不只是你的身体。”
极年唇角弯度加深,虽然他视力有影响,但是眼睛有种水蓝的透亮,乍一眼看会觉得有些幽光诡异,但在秋落眼里,这是最漂亮最独一无二的眼睛,他笑起来的时候,眼里也会有柔光流转。
不过,说完秋落就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皱了下脸,回想了下刚才自己说的话,然后空气凝滞,极年淡笑未改,秋落连耳朵带脖子都烫的发红。
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番,但极年这么聪明肯定已经有遐想了,再无中生有的辩解,有可能越说越乱,整不清楚了,他红着脸咳嗽一声,笑面清风徐来:“今晚上吃什么?”
极年手指从他的锁骨划了一下,秋落笑容又僵住了。
“泡沫,去冲澡,别着凉了。”
秋落这才想起来极年衣服还是湿的,赶忙让他去换。
站了这么长时间,身体都冷了,他打开水龙头,热水洒出来,很快驱逐了寒冷,秋落有些心猿意马,他们都成年了......虽说也没想进展一跃深入,但除了刚醒来浅尝辄止的吻,熟悉的被捏耳垂,抚摸后颈,就没有过多的亲昵了。
秋落呼吸蓦地急促,他用力的闭了下眼睛,侧身靠在墙上,冰凉让他稍微冷静了点,这么长时间都过来了,还等不了短短几日吗。
他轻叹了一声,又不是必须要肌肤相亲才能有真实感,秋落,你过于急躁了。
死而复生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都在他们身上发生了,虽然准确来说是延长生命,秋落一怔,延长生命......
洗完澡,秋落拿着毛巾慢慢的擦头发,连极年靠近坐在他身边都没有发觉。
极年拿过他的毛巾,凉凉的手指碰到了秋落的温度,秋落才眨了眼。
极年拂开他保持拿着毛巾的姿势的手,轻声问:“在发什么呆。”
秋落缓缓垂下两只手,左手撑在极年的大腿上,右手手背松弛的搭在床上。
“极年,你之前说过,我们的生命,是嫁鸠缱绻用她能延长生命的血维持的。”
减损自身延长他人的性命,他当时明明也想到了,可因为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当中,就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能延长生命这种事很令人不可置信,但在我们身上发生,所以嫁鸠缱绻有一百四十岁的生命也不足为奇,而且在历史记载上,也有活得比她更长的人存在,只不过,你成年时她就将你的生命延长,之后换血给我延长,还有萧肃鸣和孟唤笙......她还剩多少年,还能分给我们?”
秋落苦苦思索,如果嫁鸠缱绻因为救他们而......
“对了,嫁鸠缱绻喜欢的那个人,她的语气神情都不似作假,是真的有这个人,孟唤笙出现时对肃鸣提了一次,说嫁鸠缱绻最重要的人......极年,你如实告诉我,她喜欢的人是不是早就没了,所以她......”秋落不忍再说,她是想自杀吗。
秋落微锁着眉,苦涩哀伤,她帮了他们那么多,自己却没能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和谢谢。
欲言又止,好不容易问完,胸腔更闷了。
极年手从他湿漉漉的头发滑下,揽着他的肩,近距离可以看到他的眼眶红了,肯定又将错处揽到他自己身上。
他努力的想让他们找回过去相处的感觉,去处理这份心情,想要贴近的心情。
但他看不到自己的眼神,那是闪烁和不安,认为伤害了他,所以愧疚,甚至觉得没有资格这么轻而易举的得到自己的原谅。
惶然的不是他,而是秋落。
极年承认,他的心态有所改变,所以让秋落觉得自己的笑很缥缈,认为他在勉强。
手指碰了碰秋落的上眼眶,感受着微动的眼珠,你想我真正的快乐,我亦是如此,过去轻松明朗的秋落,不该因为自己而变得诚惶诚恐。
这些话没有说出来,但透过他之间的轻抚,与秋落对视的眼神,秋落嘴唇抿起。
秋落:是我变了,我没有以前纯粹阳光的笑,现在是为了讨好你而这样笑,吸进去的空气都非常锋利,我知道自己再不能看开,我们的关系裂痕会越来越深,所以我在迟疑胆怯。
“我们的生命,还有——”话音未落,嘴唇贴上了两层温暖。
秋落没有退开,含糊的说:“不用说,这是偷来的时间,无论多久,我们都不会再分开,对吗。”
极年的眼帘依旧那么密而翘,秋落看的出神。
翕开的唇缝成了对方进攻的优势。
腰被收紧,秋落整个人被极年抱在怀里,叠着的身体恍若一体。
极年轻柔的吻,让秋落整个人暖洋洋的。
极年抽出了毛巾,随手拿下枕巾放在秋落脑后。
秋落双脚着地,上半身平躺在床上,这姿势呼吸有点不顺畅,但他没有避开,右手爬到极年的后颈,学着他的动作摸了一下,想知道他会不会也有战栗酥麻的感觉,但是没有任何反应,秋落眼里有点不服气,极年浅笑的拇指指尖摩挲着他的唇角,即使有,连身体爆裂的痛都能不改辞色的他会表现出来吗。
“唔......”
秋落胸腔起伏,脖颈仰出完美的弧度,极年在他的喉结上不轻不重,似舔似啄的流连出红印,秋落微微偏头,眼角泛红的盯着他,他都准备好配合接下来的事 ,现在不正是顺其发展水到渠成的最佳时机吗,哪儿像他刚忍不住屈膝抬起碰了下他的腰,极年居然松开他坐到一边儿去了?
秋落表情扭曲,自持力不是提现在这个时候的好不好。
秋落黑着脸也跟着坐起来:“极年,虽然我们表面看年轻了,但我们的年纪还摆在这儿的呢。”快四十岁的人了啊,这么老了,竟然......还一次都没有过,秋落忍不住搓了把脸。
他眉头一直隆的高高的,多旖旎的气氛给弄得这么尴尬,好扫兴。
秋落怀疑的看着他,还没说话,极年幽幽道:“我刚只是在安抚你,你这么期待的话,我满足你也可以。”
“咳咳!!!”秋落脸臊得爆红,什么叫我期待,你满足我也可以,说的这么你这么勉为其难,我放浪形骸一样!
秋落咬咬牙,以前虽然也毒舌,但好歹也会说情话啊。
“没个百平米都装不下你这些了。”
“不装你,我就只能只身一生了。”
这些都是谁说的?嗯?
秋落拧着眉站起来,算了,不和他置气。
“生气了?”极年握着他的手腕轻轻拽到他怀里,秋落这样趴着更不舒服,挣扎着不满说:“安抚够了,我去做饭了!”
“呵......”
极年手臂收紧,却不会让秋落感到多勒。
他愉悦的低声笑了起来,秋落惊讶的睁大眼。
为数不多的这么痛快的笑,好吧,看到他高兴了的份上,秋落只好自己把悲催给吞了。
“傻瓜。”
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着,痒痒的,像震动到了心口发胀。
他揉了揉耳朵,也忍不住勾唇:“你就真的不想?还是老了不行了?”
极年轻笑,只不过这声笑里掺杂了一丝危险:“到时候你就知道行不行了。”
秋落埋在他胸前蹭了蹭,把脸上的高温给蹭低。
极年眼里带笑:“这样相处,有没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秋落愣住,抬头。
原来努力的不只是自己,秋落噙着柔软的笑:“才没有,我的极年小哥哥哪儿有这么恶劣。”
极年唇意扩大:“那是我过去装风度太久了,让你误以为那就是我的本质,以后......得慢慢改变你这种想法才行。”
秋落缩了缩脖子,笑个不停:“好了,痒。”
极年看他笑得脸重新变红,这才满意的收回放在他腰眼的手。
“我们一起,今晚吃.....糖醋虾。”
秋落问:“你不是很少吃海鲜吗。”
极年又露出让秋落直觉不好的坏笑。
“因为蜷缩起来的虾很像某个害羞到身体通红的人。”
秋落咳嗽一声,又咳嗽一声,才让自己没再和煮熟的虾的颜色一样。
他佯装不懂:“是吗?极年皮肤这么白,通红起来的确很好看让人馋涎欲滴呢。”
......
闹腾完毕,安静的吃完饭,两人坐在一起看电视。
主动开口的是极年。
“十年,辛苦你了。”
秋落眼波起了涟漪,他低垂着眼帘,遮住眼里的怅然。
“你骗了我许多次。”
极年揉了揉他的头:“嗯,所以你不信我,是我自作自受。”
秋落责怪的瞪了他一眼,说好的不提谁对谁错的问题。
但是说起这件事,秋落愤愤不平:“最后一次见面你都说了什么?说好的极光那天你会来。”
极年目光落在电视上,淡定道:“好像不是我说的。”
秋落:“......”
“什么约定。”
“嫁鸠会告诉你,我累了。”
秋落捂脸:“你又算计我,我就这么笨吗。”
极年不安慰反而‘嗯’了一声:“你不笨怎么会总纠缠我,赶都赶不走。”
秋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只能哭笑不得的说:“你当时若是很暴力的揍我,我肯定恨你还来不及。”
极年表情变得复杂,盯着他的脖子:“都掐成那样了还不暴力?”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微妙,秋落脑铃大作:“停!不准想有的没的。”
极年觉得有趣,戏谑问:“什么是有的没的?”
秋落嗤了一声,明知故问:“就是抖s,我绝对不是!”
极年不咸不淡的回应:“哦。”
秋落:“......”
小两口的生活归于平淡,因为是他们最渴望的,所以没有感到不适或者落寞遗憾。
只不过没事儿干,秋落时常会发呆。
比如今天,秋落恍惚的看着窗外小区里玩闹的猫猫狗狗。
想起买回来却没有好好照顾几天就失去生命的小猫年年。
唉,再养又能如何呢,那种猫的寿命有四十多岁,可他们却不能再活四十年,算了吧。
极年耳尖的听到了他无意中发出的叹息,又听到小区里狗吠的声音,淡定的转身去处理自己的事。
虽然他们都是死了的人,但是藤光集团的老板仍旧是极年,而且在十年内,嫁鸠缱绻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霍壬其实也是组织的人,所以值得信赖,极年醒了后两天就和霍壬联系上,霍壬打理的井井有条,但她一个人应付还是太累了,帮了他们十多年,一直是单身。
所以极年让她休息一段时间,去过她想过的生活。
而秋落,还没做好要告诉秋滕他们的准备。
直到看新闻知晓秋滕要结婚的消息。
极年看着心不在焉的秋落,说:“你是他父亲,还活着他高兴还来不及,你纠结太多了。”
秋落叹气:“虽然是这样说,但......大家好不容易接受我去世的事实,结果又复活了。”
极年看他是当局者迷,这么聪明的人,在这些事上总是犯傻:“你的身体呢。”
“啊?”什么身体。
极年就这么看着他,等他反应过来。
秋落眨眼,后知后觉,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对啊!我是在极光那天失去的意识,但我的身体在这里,还是说组织把我从棺材里捞出来的?”
极年:“在一定的时间,嫁鸠缱绻提供血,就还能复活,至于我们这次的延寿,并不是嫁鸠缱绻的血的作用。”
秋落恍然:“是啊,我嘴里没有血的味道,那怎么会......”
极年透蓝的眼珠看向放在柜子上面的钥匙。
秋落明白过来,吃惊道:“是你的母亲?”
“如果没推断错的话,应该是她,嫁鸠缱绻和我说过关于她和我母亲的事情,也的确很令我吃惊,但到底如何,还是要亲眼打开她给我们留下的东西。”
留给我们的东西......听起来还不错。
“是啊,不去看看岳母怎么行。”
极年扫了他一眼,没拆穿他的口误。
“你还没说为什么我们的身体会在这儿,我怎么想,也只有嫁鸠缱绻和组织一起才做得到吧,两个昏迷的人,开车都要好久的时间。”
自然不是嫁鸠缱绻,她都已经不在了。
极年缓缓道:“是组织没错,但我们沉睡的这几个月在身体修复,必须躺在嫁鸠缱绻设置的环境中,你应该是当时失去意识不久就被带走了。”
“所以......秋滕和连琛毅可能都知道了。”要带走自己的尸体,他们怎么可能同意,只有证明他没有死。
但是啊。
秋落看他:“你在医院的时候,和我说那番话,你其实就知道自己可能不会死,还能复活是不是,为什么还......”
还让他不知情,痛苦悔恨了十年。
极年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子上,推到他面前:“这有风险,不是百分百的确定。”
秋落气恼:“我还真以为你宁愿死都不想再见我,你知道我当时都流血泪了吗!”
他别过头,不想搭理他。
极年沉默了半晌:“你来医院找我的那天,知道我在病床上想什么吗。”
秋落握着拳头,偏头看向他。
相比每次想到过去都会情绪起伏的自己,极年总是能波澜不惊,秋落走到他面前:“极年,你哭一顿吧。”
极年无语的瞄着很正气的秋落,点了点他的眉心:“男人不能总哭。”
这倒也是,秋落低声咕哝:“我也没哭多少次,而且不大多都因为你。”
极年淡笑:“嗯。”他拥着秋落:“你是彻底离不开我了......我也是。”
躺在病床上的极年,听着秋落压抑的哭泣,心一阵阵泛疼,他有很多次想要抱秋落,可他的左臂使不上力气,成了废人。
生死不自知,不如就再放了他,没有想过他会忘记自己,但至少,能淡化悲伤。
他不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