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启城的初春还是像冬天一样冷,甚至因为雪的融化,大地升腾的寒气渗人。
秋落的身体渐渐恢复,适应了寒冷,所以只穿了单薄的毛衣和稍微厚一点的风衣,极年拿着围巾,给秋落围上。
秋落想起自己光头的时候,被冻得头皮发麻。
他忍俊不禁,极年还是像冰块自动释放冷气,秋落让他戴手套,他偏不,秋落纳闷,他不戴帽子,不戴手套,手这么冰,他真感觉不到冷?
秋落的手揣在口袋里:“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那时候我们去扫墓吧,还有小姨。”
极年脚步停了下来,秋落多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看他,秋落其实不太明白极年好像在拖着不去一样。
“秋落,钢笔掉出来了。”
秋落反应极快的往胸口摸,鼓鼓的硬硬的,明明还在。
“你骗我......”
秋落嘀咕:“以前你什么节日都不过,现在连愚人节也过了。”
极年走了上来,和他并排,秋落自然的抽出放在口袋里的右手,轻轻勾着他的左手,往他那靠了靠,稍微遮住他垂落的不太自然的左臂:“等扫完墓,然后去见见秋滕他们,再找个好的医生治疗你的手臂和眼睛,我知道,你想恢复。”
极年不置可否。
悠然随性的生活,没有人再去打扰他们。
“今年我们虽然是沉睡着,但也算是一起过了年,以后的每一年,每个节日,我们都能在一起庆祝。”秋落悠悠的说着,看着天空,就是不知道下一个十年极光,他们能不能看见。
手被握紧,秋落听到身边的人轻和的声音说:“能,国内看不到,就去国外,可以选择一切想要的生活。”
秋落灿然一笑:“那还要你处理完公司的文件才能无所顾忌的去玩,我们先把中国走个遍吧,包括我们之前的印迹,药浴温泉该多泡泡。”
海边去过,山上去过,森林去过,回忆是由时间堆砌,却不只被时间衡量,他们的一点一滴,是在每时每刻,都过得无比充实。
他们没有选择坐飞机,而是坐高铁去乡下,也就是梁思棉的出生地,以及秋规墨和程仪芳的家乡。
秋落坐在外面,极年坐在窗边,这是秋落疼他的方式,想要他看到更多的美好风景。
殊不知,极年飘虚的眼神虽然看着一闪而逝的风景,但也是透过风景和窗在看秋落的倒影。
高铁相比其他的同性工具要稳定的多,秋落眼皮不自觉的压了下来,很困似的,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极年把外套的扣子解开,继续看风景。
秋落许久没有坐着睡过觉,所以有些不舒服,头慢慢的朝极年靠拢,等他总算靠在了极年肩膀上时,极年将大衣往秋落身上拽了拽,因为中间扶手挡住,所以不能完全裹住秋落,掩了一半,极年伸手越过他的后颈,环住背搂在他手臂上。
同一排的左边的人看到他们的动作,反感的皱眉,极年冷冷瞟过,把秋落的围巾一边提起来挂在他头上,刚好遮住了面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少数民族的装扮。
光并不刺眼,很柔和,所以没有拉窗帘。
丹河村。
他有记忆以来,就已经在镇上,最初的记忆还算过得去,因为梁思棉将他保护的很好,极墨拿她来做实验,在夜深人静自己睡觉的时候,她坚决不让极墨靠近他。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其中的惨绝人寰,梁思棉再勇敢,也只是个女人,就算是男人都挺不过去实验的折磨,极墨当时还有点良心,没有把随意制作的不知道后果的药给梁思棉注射,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产生异能,也没有因为那些药剂而身体恶化。
出现问题是在他也被注射药剂之后。
最初给他打针的,不是极墨,而是闾权的人。
他一直以为极墨和组织是一伙,他们是罪魁祸首,直到嫁鸠缱绻告诉他有三批人的存在。
也因此直到嫁鸠缱绻是闾权的人,但她说,她不属于任何一方,只是闾权在三者中,最有权威,而且顾全大局。
十八岁之前,他并没有因异能而感到多痛苦,不过是嘶吼着对抗那些人,想要带走虚弱的妈妈。
梁思棉让他走,被抓了回去,极墨愤怒他要逃,将最大的希望寄在他身上,他竟然要逃走!
怒极失控,拿起什么就往他身上砸,割,极年不吭一声,因为妈妈听到会痛哭。
她那样坚强的人,从没有在自己面前埋怨她的遭遇,偶尔露出的悲伤也是因为无法保护好他。
怀孕时被注射药剂,被禁锢四肢躺在冰冷的台上生下孩子。
极墨若是死了,极年也活不久,因为他手里掌控着异能病菌,扩散之后会强制触发极年集中在背部的力量,极墨也是控制极年蜂王脉络的重要施令者。
组织也在寻找他们自身渴望的异能力量,可惜他们用了无数的办法,仍然离不开极墨,他是超出天才的天才,可正因如此,他没有作为人的基本认知。
闾权给他注射了很多疫苗来防御极墨和组织给他注射的药,极墨又设定是他成年,成功的几率提高再异能爆发,是不是觉得很巧。
其实不然,要说谁最清楚极墨,只有一个人。
梁思棉,他的妈妈。
在极光那日,汇聚所有异能开启时命回溯,这个基本发动条件,是梁思棉留下的记忆异能。
她隐藏的很深,连极墨都误以为药剂对她不起作用。
实际她早就有了身体突变,异能发作的迹象,只是她的痛苦被笑容和温柔掩盖了。
记不清有多少次,一个柔弱的女人用身体去保护他,承受外界的伤害。
极年曾在心里发誓,无论如何要救出她,可最终失败了,在他知道妈妈有双胞胎妹妹,再次被极墨抓来折磨,甚至是想要让她再生一个孩子,极年怒了,他第一次拿刀砍伤了极墨。
也正是那次,他的力量有了不可估量的泄露,让组织高度重视起来,暗中监视他,极墨被带走,他高谈论阔各种技术和演讲,都是从他用亲人做实验换来的,那时候电视非常的少,还是立体台式的电视,他是看路边发的报纸才知道,那个魔鬼一样癫狂的人在外面竟然是儒雅聪明又平和的知名人士。
而他回到家,看到倒在地上有出气没进气,脸色蜡黄的梁思吟,他决定了,要救出这个和他妈妈长得一样的小姨。
无论多么艰难困苦,他成功了,让梁思吟脱离了那个鬼地方,之后想来,也是有闾权在暗中保护,或者极墨认为她并不重要,相反组织担心会被人泄露秘密而派出很多杀手。
再没有后顾之忧的极年,越加的冷漠,直到升入高中,真正和他曾远远看过的人成了一个班,后来是同桌的秋落相处,冰锥开始融化,甚至离不开。
“你在看什么?平常在班里很少见到你,听说你和学生发生冲突,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我觉得你不像随意动手的人。”
“为什么你这么冷酷,一句话都不说?”
“哎!我叫秋落,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
“我等会儿要去一个地方,所以叫了专车,你若是急,可以和我一起,哦,你不要误以为是我故意让你欠人情,我只是给你这个选择,你可以不坐。”
“哎,我可找了你大半天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难怪你抛弃了教室,这里的确要凉快,躺着也挺舒服的。”
“你被我的美貌迷住了吗?”
“要不要靠近你,这是我的事。”
“哎,这次比赛能赢还是多亏了你,之后我请你吃饭吧。”
“当然是我想和你交朋友。”
“有我在,安心睡。”
“你的手怎么了!”
“你、在害~怕、吗……有、我……”
他的阳光,他的温柔,他的执着,他的调皮戏谑,他的半真半假,他的包容,他的愤怒,他的傻......
每一帧清清楚楚。
极年深深地看着靠在他身上,垂着头被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上半边脸的秋落。
很轻的呵护的劲,右手将他额前的头发刨到上面,手掌贴在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不让碎发再落下来。
模糊的轮廓,无论怎么睁大眼睛缩小瞳孔,他的五官都锐利不起来,虽然他的模样一直在他的脑海里,但他不想留下遗憾,能真的医治好,再仔细看看现在的秋落,这也是秋落所求。
秋落眼帘动了动,极年勾唇,有嗅到那么一丝不怀好意的气味。
他缓缓靠近,鼻尖要点到秋落的鼻尖时停了下来,鼻息扑在脸上,这么近的距离,极年看到了秋落脸上浅浅的绒毛,他像找到新奇好玩儿的东西,伸出食指,用指腹在秋落脸上的绒毛处微微拂过。
秋落忍不住睁开了眼,从极年弄他头发的时候就醒了,虽然他没有直接碰到自己的脸,但还是觉得痒痒的。
他缓缓掀开眼帘,极年的胸口,敞开的衣领,性感的喉结,他的姿势局限了他的视角,再往上看就需要调整坐姿。
他只要动一下,就能碰到对方的唇,秋落半阖着眼帘,目光落在他的薄唇上。
两个人就像在比定力一样,愣是一动不动,要不是有极年的手臂和强壮的身体挡住,还有蒙着秋落半张脸的围巾,别人看到是俩男的,肯定会嫌恶的低骂恶心等字眼。
呼吸有点不顺,秋落忍不住分开了双唇,低声说:“好热。”
极年下巴上扬,吻住秋落,秋落眨眼,放松的任他自如扫荡。
气息交融,的确是很热,秋落忍不住要咽口水,对方恶意的挑开他的......舌尖,用力一吸。
秋落:“......”
这是要让他渴死吗,非得在车上撩拨他,秋落腹诽。
下唇被攫住,反复嘶磨,像流动的温泉,沁人心脾,硬挺的身躯逐渐软和下来,秋落没有反争主导权,他很享受被极年宠溺的感觉。
虽然有那么一点羞耻,秋落眼睛往右边迅速扫了下,窗帘还开着,光线好刺眼。
他抬手,袖口滑到小臂,露出白皙的手腕,刚勾住窗帘要使劲,被极年一手包住了他的拳头。
自己的手有这么小吗,秋落回视着他,不拉窗帘会被看到。
送餐食的半小时来一次,但乘客要上厕所的话是会经过他们这儿的。
秋落仰着头,有种被凌虐的感觉,微拧着眉,无法吞噎的难受感让他用手肘碰了下极年的手臂,适可而止。
极年的眼睛看不出太多东西,但是秋落好像就能看到在他脸上冒出来几个字。
你不是期待我这样对你吗——
嗯......秋落眼珠往上看,不知道怎么回答,但他还没有要在大庭广众下这样的意思。
极年松开秋落的刹那,送餐的服务员边喊着食物的名字边推车离开,而秋落面颊通红,一半闷得一半恼羞,张着嘴巴喘着气,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就像新雨过后眼睛湿润的小鹿。
有攻击性,但更多的是温顺。
秋落眼皮都红了,他长舒口气,稳定不停跳动的心频,看了看车外:“还有多久到?”
极年:“四十分钟。”
好远,他们都坐了有五个小时。
“无聊了?”极年很普通的问了一句,但有前车之鉴,秋落立马说:“不无聊,你别再乱来了。”
极年愣了一下,扬唇笑着轻轻摇头:“不欺负你,我可做不到。”
他不喜欢吃蜂蜜,所以秋落才不承认他心里像吃了蜜一样。
只是压不住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还不错的心情。
“等会儿到了墓前,记得叫婆婆。”
秋落:“......”你戏弄我怎么越来越频繁了。
他摸摸鼻子,谁叫谁婆婆还不一定呢。
极年高深莫测的盯了他一眼,秋落睁着圆鼓鼓的大眼睛,笑容不变,怎么了?
极年捕捉到他眼里的狡黠,勾起他的指头十指交缠:“小姨和尸身也转移到了这儿。”
秋落有些沉重的点头。
“她是因为救我才会出事。”
“每个人生死有命。”
“我的家人,埋葬在别墅后山。”秋落问:“你和萧肃鸣是怎么认识的。”
“我去过后山,被他看见过。”
秋落叹道:“他很聪明,结合起来他就明白了,他和孟唤笙会出事,也是因为我,当初如果不是我羞辱了放西斌,也不至于——”
命运——是什么。
命中注定会运行的事情,无论如何改变轨迹,破坏发展,依旧会联系到一起。
哪怕是,长相都未曾看清的不知名的路人,在齿轮的转动下,终究会切合在一起,哪怕只有那么短暂的零点零一秒。
一旦触碰到,将会一直转动,不停碰撞,直到生命结束。
若是抵制,那轮被摩擦,导致损坏,只要有任何一方产生厌斥,都会落得毁坏停止的结局,可若是超出了范围内的喜爱,想要时时刻刻齿、轮相贴,带动原本固定的齿,齿条则会断裂,损坏程度可能无法修复,只能丢弃。
极年就是那个被固定死的齿,每天看着活动的轮,不会生锈的轮,无论是停在原地,或是等待那短暂的相碰,又或者排斥,结果是不变的。
学校在马路边,但是有很宽的人行道,绿色菱形的地,正门前很宽敞,就像是一个空旷的广场,而后门偏向于幽静的树林小路,葱茏清凉。
报名那一天大部分是父母带着子女一起来熟悉路线,所以开学的时候都是单独来,有的是初中就在一所学校的,成团一起走,有的人期待高中生活,有的看起来很丧。
梦寐以求的校园生活,是不存在的。
“哈哈,秋落,我们这几个都在一个班啊!”
五个人,站在最中间的人一头清爽的碎发,干净和煦的面孔,文雅俊逸,不经意流转的柔和浅笑,看呆了身边的人。
与生俱来的气质与魅力。
这在学校里,是最麻烦的存在,不和这类人扯上关系,看了眼自己所在的班级,在不被关注的情况下一个人冷漠的毕业,并不难,难的是预料之外的人。
即使极年因为打工而经常旷课,他还是找到了自己。
带着耀眼的笑容走到他面前:“你是极年吧,我看你的身体是锻炼过的,我们篮球队还差一个候补人员,你能帮个忙吗?如果场上没意外,你坐着就好了,反之也就是顶替一会儿,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极年无动于衷,一直在看书,也没有作出回答。
秋落没对他的冷漠态度感到不解或气愤,笑容不改,向他搭话:“你在看什么?平常在班里很少见到你,听说你和学生发生冲突,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我觉得你不像随意动手的人。”
“为什么你这么冷酷,一句话都不说?”秋落说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极年疏离的站起来离开。
“哎!我叫秋落,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
什么都想帮忙的热心人,最麻烦。
极年站在停车场,原本停在这儿的自行车,不见了。
出租车在下班的时间是高峰期,不好打,而公交车太挤,极年神色冷然,打个电话说一声要晚点,走着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