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似水流年,丹河村现在也有了无线网。
物是人非,农田荒芜杂草丛生。
因为南方时常下雨,由泥土凝砌的通向水田对岸的小路越来越窄。
路边的果树虽然还在,但果子明显看起来很干,很小。
极年随手摘了一个,秋落觉得这不太好,左右看了看,这块果地的主人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极年剥开皮给他:“农村的田地划分不是全根据就近原则来的。”
秋落犹豫着把橘子掰开一半给他:“但没经过主人同意就吃不好吧。”
极年没离开还直接进了果园,虽然没有护栏,任何人经过都可以摘到,秋落皱了下鼻子,跟在他身后,犹犹豫豫的说:“极年,虽然是乡下,人都很淳朴,但我们拿一个解渴就行了。”
极年对他说的话完全没反应,看到一个很大的橘子,作势要摘,秋落忍不住拽了一把他袖子。
“这是梁思棉所属的果园。”
秋落怔住:“那你母亲的家在哪儿。”
这么久了,地还属于他们吗。
应该有不短的时间没有下雨,所以地相对比较干,不至于踩的鞋底都是泥。
穿出果园,又是一条大的水泥路,正对面是斜下坡,一片深绿,一片叶青,一片菜籽黄,还有湖泊,各种颜色交相辉映,就像平面的画。
竹林稀疏,但错落有致,抬眼就能看到有好几家的房子,大多是二楼三楼,有瓦片伞形的房顶,也有无顶天台。
极年同样是第一次来,心里却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梁思吟在世的时候,心疼极年这么小就没了妈妈,所以说了许多她们小时候的事,那时的纯真无忧无虑。
虽然她们相依为命,每天都很高兴,梁思吟后悔,她不该因为自己的身体觉得拖累了姐姐而赞成让她和极墨离开去城市。
极年平淡的视线,穿过了层层美景,停留在最偏角的茅草屋。
下坡还是有点陡峭,主要是担心滑着摔下去,这里石头很多,两边也没有可以扶的东西,极年淡定的往下走,秋落不敢让他那么从容。
眼睛本就看不清,蜿蜒的道路还有湖,万一土路塌陷怎么弄。
秋落紧张的不行,坚决要走在他前面,这路很窄,因为农村本来就是田地,土下面都是积水,走着走着秋落就看到前面就有一处是塌空,有人放了一块大石头。
路太窄,只能走一个人,没有分明的折阶,很多时候都没办法落脚。
秋落哪儿能放心极年走在前面。
他走得很慢,时不时的回头让极年小心,牵着他的手缓缓下坡。
极年认为他是过度操心,但也没有拒绝秋落的关切,反而很坦然喜欢这种呵护。
知道极年左臂有伤后,秋落会自然而然的站在极年的右手边,所以去牵他也是伸出的左手,左手不惯用,但渐渐地就习惯了。
听着秋落趋向于哄小孩儿的语气让他注意脚下,极年不禁挑了下眉:“小哥哥。”
这三个字一出,秋落愣住,还是从极年嘴里说出来的,惊得秋落脚后跟倾斜就要往后倒,恰恰他站的位置是与下方地面有两个台阶差不多高的边缘,掉下去脚就会扭到。
极年不慌不忙的反手把他拉了起来,有些玩味的说:“还是温柔的小哥哥,从小就能对陌生人搭讪送糖。”
秋落还没从‘小哥哥’三个字里出来,正想着他从哪儿听来的这个词,时代不同了,越来越多的新名词出现,小哥哥、小姐姐也是在这十年里火起来的,掀起了一番浪潮,没见极年看过几次电视,所以浪潮这些新意思就不说了。
想笑又觉得微妙,皱着眉忍着又有些忍俊不禁的意味,汗颜呢又惊觉极年是在慢慢学习而感动。
秋落微微低头,嘴角瘪了瘪,轻呵一声:“谁让那个小哥哥有比女孩儿还珍珠白靓丽的小脸呢,那时候你就有很好看的脸型,当时明明算是可爱的结果是冷冰冰的表情,任何一个小孩儿看到你都忍不住眼睛一亮吧。”
笑声从微启的唇角溢出:“只不过我胆子比较大,想和你说说话。”
秋落转头看着路,垮下去心还是陡然悬了一下,就好像是半摔下去,身体震了震。
“极年这里很高,下来的时候慢点。”
话音刚落就看极年淡定的抬脚迈开,轻而易举的连头发都没抖踩在坑坑洼洼的土地上。
用平静的语气说:“身高188,腿长117。”侧身一脚走到秋落的前面:“只是模糊并不是完全看不到,坑、洞、湖什么的我能识别,别太谨慎。”
秋落感觉有股火从胃里延伸,但他咬着牙闭着嘴微微一笑,风度翩翩的走在极年身后,如果忽略他毫无笑意的研眼睛的话。
极年的步子很稳,秋落看着他的背一直都是挺直,如果拿着摄像机只拍他上半身,会以为是jpg。
这不就是变相炫耀他的腿比自己的长吗,秋落憋火的脸蓦地一松,无奈带有宠溺的温柔轻笑,虽然自己是有那么一丢丢嫉妒为什么极年比自己高了那么多,高中的时候也没差多少,但之后自己就没再长,而极年还长了几厘米,他一度腹诽是不是因为异能才把他的身体给拔高了。
极年没有回头,秋落看不见他的样子,但猜想应该是勾着浅浅的坏笑。
没听到秋落说话,极年手臂晃动的速度慢了一拍,秋落手臂往前甩的时候被一只凉而不冰的手握住。
“糖很甜......”极年的声音轻的像欲言又止,将后面的话都吞隐在了嘴里。
但是他仅仅说了三个字,秋落心漏了一拍。
极年不喜欢吃很甜的东西,可那时他却吃了陌生男孩给他的糖,这并不是一颗糖,也是温暖,除了妈妈,是第一个给他礼物的人。
腹黑的极年,打趣的极年,恶劣的极年,算计的极年,他都喜欢,尤其是在他微微眯眼,嘴角轻勾,瞅着自己不知道在打算什么的神秘笑容会让他觉得很迷人。
无意中的撩动而心动,被他紧紧牵引,像火星子噼里啪啦的爆炸作响,秋落只能看到极年一点点的侧脸,忍不住轻叹,似乎越来越喜欢他了,分毫不会减少。
......
茅草屋很明显看起来许久没有人收拾过,周边杂草横生,在篱笆前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地,还野生出来了芭蕉树,秋落心想可惜,他们来的时间早了,芭蕉还没成熟。
极年的洞察力强到不需要用眼睛去看,而是时刻的相处中,对这个人了解的太透彻,透到可以想到秋落所想。
“我们可以住到芭蕉成熟。”
秋落倒是不介意,笑问:“只吃芭蕉?”
“想吃什么有什么。”
右边是竹林,可以吃笋,炸竹青虫,茅草屋背面是种着血橙的树。
左边的土是种蔬菜和不是很高大的果树,虽然梁思棉和梁思吟的父母去世的早,也没多少家底,日子清贫如洗,但是梁思棉很能干,坚强勇敢,吃苦耐劳,最重要的是她心态很好,爱笑,从来不将在他人看来很辛苦的事当做苦。
所以她的人缘很好,几乎全村的人都很喜欢她,所以能帮着就帮,有的要迁居去城里,又觉得走了土地荒芜可惜,就给了这两个姑娘。
秋落瞥到极年的口袋里好像有一张纸:“这是什么?”
极年食指和中指将折纸从裤袋里抽出,给秋落:“是土地分属图。”
秋落打开来看:“标注红点的就是,还挺多的,但每个方向都有。”
他惊讶道:“还有一片小河?”
极年听他惊喜的声音,说:“以前用的都是渔网,但是这片河当时不是很深,所以我妈是自己下去用鱼叉捉的。”
“几十年过去,应该涨了不少。”
十年里秋落沧桑许多,安安静静的坐着,呆滞的看着夕阳西下,日出高挂。
但和极年在一起,他的心态就回到了学生时代的阳光开朗。
期待的活泼道:“我们去捕鱼吧,借个渔网。”
极年淡笑:“比赛吗。”
秋落眼里光辉点点:“不比了,反正我们都是共享的,惬意的享受捕鱼的乐趣就好了。”
极年说道:“那我不得不扫你的兴了。”
秋落疑惑。
“这个村子没有几户人在,渔网是借不到了,而且如果要将所有属于我们的地都看一遍,至少花三个小时,从村子到镇市上徒步两个小时,坐车半个小时。”
秋落看着天色:“现在去肯定来不及了,回来天都黑了。”
极年走到门前,在那里鼓捣着,秋落看去,挑眉问:“你不是说砸门吗,哪儿来的钥匙。”
极年眯眼,冷峻的面庞每次勾唇都会显得摄人心魂:“我说什么你都信?”
秋落理所当然道:“最值得信的就是你。”他从极年背后走到右边,这里的玻璃窗户是关上的,糊了很厚的灰,勉强能看到里面,的确是简陋了。
闷雷的开门声,极年钥匙都没拔,拿起坝子里的棍子,用力推开门,秋落意识到了什么,默默离远点。
下一秒,积攒了几十年的灰尘重见天日疯狂的往外飞,肉眼都能看到两边门打开时,往内卷翻的灰。
捂住口鼻,眯着眼睛,感觉头发上身上都有一层灰了。
极年想到一件事对秋落说:“这里没有热水器。”
秋落默默道,而且还是茅坑。
入目的是大厅,很简单,一个桌子,两把椅子分别放在左右墙前,墙糊了一层水泥,所以显得光线很暗。
秋落喃喃自语的走到拉灯线那儿:“还有没有电。”
秋落往下轻轻一拽,然后听到极年淡淡的声音:“别拉。”
可已经拉了,而且这慢的也太离谱了,很明显就是故意等自己拉他才说。
刺啦一声,像是灯泡烧了的声音,秋落无奈的看向恶作剧似的极年,咬咬牙:“灯烧坏了我们晚上怎么看。”
极年噙着浅如丝的弧度,透亮的眼睛看着他:“我晚上能看到。”说着目光在他身上徐徐游移一圈。
秋落选择性当没看到,眼睛绕了一圈,看向她站在窗外看到的房间。
“这就是你妈妈住的地方。”
大厅和这个房间有一扇门,再看去就是厨房,厨房和这床有一段距离,放着的是柴火干草。
大坝右边有一扇门,就是通往厕所鸡鸭圈的路,但是厨房和厕所没有门。
极年妈妈肯定不会让妹妹住这里。
“秋落。”
“嗯?”
秋落回头,看到极年往左边走,那里也有一扇门,算是独立的房间,茅草屋比较矮,秋落有些好奇她们做饭,不会出事吗,横梁是木头,木头上方就是茅草,但还有一层是篷子盖住。
极年说:“是你妈妈帮的她们,茅草屋会漏水,原本是用砖墙,但是塌了,所以换成了篷。”
梁思吟住的房间要好得多,秋落很遗憾只是见了极妈妈一次,那样美丽善良的女人。
极年没有逗留多久,他的视线是简单的掠过,秋落抓紧他的手,极年看向他。
秋落微笑:“休息会儿吧。”
极年只是不将情绪外泄,但他的内心真的很柔软,秋落不舍得他难过,房子只有一层,所以自然而然选择了左边的这间屋子。
打扫一下差不多就行了,村子里不可能和城市那样讲究。
极年看着房子,每一处,都和一个声音描述的重叠起来。
梁思棉抱着幼小的极年,哄着他入睡,梁思棉的笑如同山花烂漫,语气更是轻如羽毛,她很喜欢点小极年的脸颊,说:“小年的皮肤真的好软,而且凉凉的很舒服,以前妈妈乡村的时候,夏天很热,听着蝉鸣声更是无法入睡,不动都要出一身汗,而且床是木板做的,固定在铁架子上,躺着翻个身就会发出吱吖的声音,很硬,所以必须要多扑几层,但铺多了又觉得很热。”
梁思棉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觉得心酸,一直是笑容满面,美好能让极年感觉出她很喜欢那个地方,更怀念当时的回忆。
极年从小就很安静,冷冷淡淡的,可小时候的极年啊,眼睛能说话,不用张嘴就能知道对方的真实与虚伪,好与坏,而且他也喜欢清静的聆听,即使他闭着眼睛,耳朵也在听妈妈说的话。
梁思棉和他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以及住的地方,之后梁思吟补充了,在梁思棉离开的那些年里发生了什么变化。
“极年——水缸好脏,而且没有多少水。”
梁思棉的声音,秋落的声音,划分了两个时间空间。
极年合着眼帘,无声的眉毛舒展。
转身时,又是那个平静无澜,淡定从容的极年,他打开连接水井和除非水缸的笼头,听到了砰的一声,看着贴在墙底下的水管一路通道厨房,井水是从底下抽起来的。
厨房的碗柜后有一根管子头头,从里面流出大量的水,秋落在找抹布,但这些都烂的成丝了。
极年适时地过来:“柜子里有新的布,实在弄不干净就用水瓢直接接。
秋落不嫌麻烦的说:“这样比较浪费水,这水缸也不大,我先把厨房给收拾了。”
极年再次戏谑:“贤惠。”
秋落终于忍不住眯起眼睛来,调戏他多少次了。
“你忍心只看我一个人贤惠到病倒?”
极年似笑非笑:“你身体和二十出头的青年差不多。”
秋落拿起帕子弯腰开始擦:“但还是有区别,我视力没恢复。”
而且身体筋骨硬了很多,极年在那十年一直在沉睡,可他不一样,秋落是的的确确活了十年,身子骨不能和以前相提并论,极年硬朗,但伤多。
秋落拿起帕子弯腰开始擦:“但还是有区别,我视力没恢复。”
而且身体筋骨硬了很多,极年在那十年一直在沉睡,可他不一样,秋落是的的确确活了十年,身子骨不能和以前相提并论,极年硬朗,但伤多。
延寿消除异能带来的后遗症,但不是所有的伤都能修复。
秋落也不希望极年的伤都消失了,那些伤痕,是记忆,他没参与的,参与的,在这些痕迹上他见证了。
才更要紧紧抓牢,坚定不移。
床单被子这些在梁思吟离开的时候已经收拾好,极年从柜子里翻出来还是完好的,可以看出她很珍惜,极年甩了一下,本来也没多少灰尘,他一层层铺好,乡下一下雨还是挺冷的,极年认真铺被的模样,让过来问他要扫把的秋落又心动了一把。
极年侧目瞧着秋落被他迷住的样子,勾了勾唇,秋落不慌不忙的眨眼,从他的魅力中回过神。
“扫把放到哪儿的?”
“你身后的里巷。”
秋落后退两步,搜索了一下,找到被背篼挡住的扫把,铁锹在大坝他知道。
“六点半天黑,不到两个小时。”
虽然是吃了午饭才来,但晚上距离第二天早上间隔时间很长,不仅是极年胃不好
心脏不可收拾的一顿乱跳,明亮黝黑的眼睛望着他,微红的脸,像无害的小鹿快要被吃掉,明明眼里有着慌乱和茫然,但却没有退缩,全然不知他面对的大灰狼在打着什么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