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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娜有点生气,道:“你很想我嫁人吗?”不再理他,扭过脸去,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在木栅外探头缩脑,骂道:“阿礼,你要来做贼么?”
那少年应了声:“哎。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翻过木栅,嗵一下落在院子里,身手颇是敏捷,又转头朝栏栅外打个呼哨,又翻过一个方脸、一个尖脸的两个少年,笑嘻嘻地凑近来,方脸少年手里提了两只野鸡,尖脸少年手里提着一只黄鼠狼,两只野鸡活蹦乱跳,那黄鼠狼头部血肉模糊,早被用硬物砸死。三个少年除阿礼与阿娜年龄相仿外,其余二人稍,都是十六七岁。三人翻过围栏,对盲目婆婆、李信、阿娜逐一问好,才走到火前。
阿娜似笑似恼地道:“黄鼠狼偷鸡,你们却把它砸死了,一个比一个恶。”
方脸少年道:“这两个鸡是我们设套捕的,岂知这畜生不识好歹,也闯进套里抢食,被阿坤一锄头打死了。”先跳进院子的叫莫少礼,尖脸少年叫张坤,他自己则叫陈德,三人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三人以莫少礼为首,长年在附近游荡,倫鸡摸狗已是常事。叫阿信的青年则姓李,六年前从中原过来,到距此西面数十里外一个深水湖畔的破落寺庙,跟随一个老和尚习武,每逢这个海湾浪起,就来到这里练剑。
“黄鼠狼撞上大黄鼠狼,算它命不好。”李信笑道。
“你们几个獐头鼠目,还能做什么大事?滚开。”阿娜将劏净的一瓦盆泥蜢倾到一个铁筛里,将铁筛往锅水一浸即捞起放回瓦盆,往三个少年面前一扔,三个少年如狼似虎地将那盆泥蜢吃完。趁三个少年吃泥蜢一会儿,阿娜已倒了那锅汤水,将那只死了的黄鼠狼开膛破肚,刮毛去污,抹上麻油,用铁枝穿起,放在火馅上,十几斤的黄鼠狼在她手里拨郎鼓似的旋转翻滚,须臾功夫,带有焦味的肉香弥漫庭院。
三个少年填了一点肚子,眼里焕出光彩,莫少礼嘿嘿两声,从怀里掏出一只金镯。阿娜一看,喝道:“你们又去哪里打劫了?”莫少礼低声道:“阿礼这次打劫保你开心,知县大人家里去了。”阿娜吃了一惊,两手一软,铁枝上的黄鼠狼几乎跌进火堆里,张坤、陈德慌忙接住。莫少礼捧着那只金镯道:“送给阿妹的。”
阿娜嘴里喝道:“挪、挪。”那只金镯僵在半途,莫少礼颇是尴尬。阿信并不斥责莫少礼,只道:“你且将去知县经过道来听听。”莫少礼对阿信甚是敬重,道:“是。”咂咂舌头,说了一通原委。
原来三人三日前商议,眼下三人已几乎偷遍雷州半岛的大户,唯余最有权势的县令孔安未及光顾。三人想这孔县令是一方土皇帝,家里必是金山银库,一不作二不休,当晚偷入孔家,但翻箱倒柜一无所获。三人决计待孔县令回家拿住拷问,便趴上孔县令家里墙头守候,岂料守了三夜,每夜除了听孔家一个肥胖婆娘指天骂地外,孔安一直没回来,三人周身被蚊虫叮得痛苦不堪,昨夜见肥婆骂累了,躺在庭院的藤椅上,摇着大葵扇昏昏欲睡,再无法煎熬,正要撤离,这时,一个额宽腮窄、留了三络山羊胡子的干瘦汉子心翼翼地蹩进来,三人以为是孔安回来,又趴住不动。
那汉子叫了一声“奶奶。”只听呼地一座肉山自藤椅上蹦起,那肥婆指着那汉子,大骂孔安与姘妇一对奸夫在外姘居,又追问孔安去向。莫少礼等听了半晌,方知那汉子只是个师爷。那山羊师爷甚有耐性,任肥婆地动山摇,只是躬身不答。肥婆一顿劈头劈脑臭骂完,浑身冒汗,才气咻咻在藤椅上躺下,山羊师爷躬着腰待她躺下,慢悠悠道:“大人吩咐人说,待夫人气消了,他才敢回来,夫人一日气不消,他一日就不敢回来。大人对夫人既敬且畏,还望夫人为孔家大业着想,接萍儿入门,家和万事兴。”
肥婆刚躺上藤椅,一听又跳起,吼道:“是要我待他与那婊子生了畜生,把我撵出这大院,就是为孔家大业着想了?你快说,孔安和那贱人躲在哪里?你不说出来,今夜休想出去。”她高大肥胖,比山羊师爷足足高出一头,体积更是山羊师爷数倍,声色俱厉,愈说愈怒,肥白的胳膊抡起,大葵扇直上直下,打在山羊师爷脑门上,卟卟作响。
山羊师爷脑门吃痛,却毫不屈服,道:“人拿脑袋担保,萍儿绝非这样女子。夫人不愿意也罢,但若要人不仁不义出卖大人,人绝不能从,还请夫人体谅。”说罢,连连作揖。
肥婆与山羊师父交锋过多次,知道他表面恭敬,其实软硬不吃,一条心向着自己丈夫,休想从他嘴里撬出丈夫行踪半个字。二人站在院子你来我往一会,各不相让。肥婆逼不出话来,吭骂半天,发半天牢骚,出了一身汗,又在藤椅躺下,唤来两名奴婢扇凉。山羊师父躬身站在一旁。肥婆闭目养神,不再理睬他。山羊师爷站了半个时辰,听到肥婆微微拉起鼾声,掂起脚尖上前瞄了一眼,如蒙大赦,蹑手蹑脚一道烟走了。
莫少礼向阿坤、阿德使个眼色,滑下墙头,悄悄跟了山羊师父。山羊师父在院里站得腰酸腿疼,出得门来,垂头丧气一趔一趄往西边走去,在街巷里七拐八弯,来到一个院子门口,在门上一长三短敲了四下。一扇门户咯吱打开,山羊师父赶紧钻入。
莫少礼三人又攀上墙头,望里一望,一个花木葱茏的院内,一个又瘦又白又的中年汉子负手站在院子里,静听山羊诉说,三人终于听得那汉子正是雷州县令孔安。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孔安听山羊师爷将刚才情形说了一遍,愁道:“母大虫心胸狭窄,怀汉贼不能两立之念,我乃天下最不幸的男人。”
山羊师爷见孔安愁眉苦脸,摸了摸被肥婆敲疼的脑门,劝慰道:“依人看,只能就此将就,以静待变,那母大虫跳不了多久,待其火气渐息,再徐徐图之。”
“兵火交加已半月之久,母大虫势大,本官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徐徐图之说来容易,如何图之呀?”孔安叹道,自己本来就文不能安家,武不能制敌,多年来在家中畏妻如虎,如今在外宿了一个相好,念及要令那婆娘就范,全无信心。
山羊师爷劝慰道:“此处环境清幽,大人与萍儿在此双宿双飞,大人纳不了萍儿作妾,却成就男人最高境界。这番情味,旁人却是难有。”
孔安骂道:“你这狗头,无一件事能办妥,就剩下拍马屁的功夫。本官与萍儿情深似海,岂是你这些龌龊言语所能形容?近日衙门可有要紧事?”但听他奉承,眉头稍舒,想到正事上。
“除了旱灾和一份公函外,并无大事,只是近几日夫人到衙门盘踞,到衙门的多是围观热闹之人。”
“唉,那婆娘要坏我名声。本官畏缩于此,终非长久之计。”孔安想到无计消解,不禁又长吁短叹起来,又问:“甚么公函?”
“一名朝廷公人送来,告知前宰相李纲将贬谪崖州,途经本县。”
“呀,李纲忠勇名动天下,是朝廷倚天一柱,竟也贬官,朝廷大不幸。”孔安惊讶道,“那李纲可安顿下来了?甚么时候上路,若有机缘,本官可要拜会他老人家。”北宋以来,常有大臣贬谪至崖州,途经雷州半岛,当地官吏一般尽地主之谊,略加接待,遇上如寇准、苏东坡这些名臣,更是仰慕,以一瞻风采为荣。
“李纲这老儿甚怪,不住人安置的官舍,却去湖光岩旁的楞严寺住了。早闻李纲刚烈倔犟,若应对不周,没来由招他羞辱,大人不去也罢。”山羊师爷劝阻道。
莫少礼说到这里,众人一齐望着李信,李信平静道:“李纲正是家父。”
众人与他相识已有时日,知道他自中原远道而来,言谈举止,自非出身一般百姓之家,今日才知悉他是宋朝宰相之子,而其父昨日已贬官至此。大家见李信神色淡然,不敢相问。其实,李信昨日见到老父一路自扬州颠沛而来,心内早已痛苦不堪。这几个人年纪都比他,又如何与他们诉说。
莫少礼看见阿娜手中铁枝那只黄鼠狼烤得油光滑亮,火候已到,便抓过铁枝,在空中翻了两下,褪去烤气,扯下一条后大腿,双手捧给李信,又扯下第二只递给阿娜,最后才将剩下的残躯与张坤、陈德分吃了。李信与阿娜只吃到一半,三人已风卷残云,将大半只黄鼠狼连头带爪吃得干干净净。
阿娜待李信吃完,进屋端了一盆清水和一块皂角出来,用椰壳舀水为众人洗水。李信看到莫少礼三人吃饱,精神抖擞,黑瘦的脸色多了许多光泽,心想这场旱灾果然厉害,连这么机灵的三个少年都被饥饿所困,数月来,这一带草根树皮都被百姓挖掘一空,这三个少年为猎得这二只山鸡和一只黄鼠狼,不知费了多少心机,难得他们即赶来与自己和阿娜共享,便感激道:“真是谢谢你们。”
张坤道:“阿礼说了,信哥在楞严寺跟着老师父,一块肉都吃不到,今日浪大,信哥必在此处,赶紧拿了黄鼠狼和鸡去,果然碰到了。”
阿娜嗔道:“那你们究竟是要讨信哥开心还是要讨我开心?”
莫少礼屈指在张坤头上打了个栗爆,骂道:“蠢驴。”
陈德赶紧道:“礼哥二个开心都要讨,对信哥要讨的是敬心,对娜姐要讨的是甜心。”
众人都知莫少礼对阿娜心仪,陈德这一说便将莫少礼的心意托出。
阿娜笑道:“你们几个蹲了几夜墙头,做贼的本事没长进,溜须拍马的本事倒跟那山羊师爷学了不少。你再说说后来怎样了。”她听到那县令说到李信父亲,大感兴趣。
莫少礼吃饱,气神更足,阿娜一催,反不好意思起来,阿娜一脚往莫少礼踹去,道:“快说。”莫少礼犹豫了一下,禁不住阿娜催促,只好又娓娓道来。
且说孔安听山羊师爷一说,也颇是踌躇,道:“李纲大人毕竟是我们读书人的楷模,他落难路过此地,我不予接待,日后传出去,岂不是被天下读书人笑话。可否准备一席酒菜送到庙里以示敬意?”转念一想又不妥,寺庙乃清净之地,岂能在那里酒肉枕藉?
他诸事不谐,了无心绪,挥挥手对山羊师爷道:“你走吧,容我思量一番。”山羊师父嗑嗑巴巴,躬着腰出门走了。
三人看此处正是孔安金屋藏娇之所,此时就只孔安及屋内的姘妇二人,良机在前,岂可放过。即跃入院内,一把揪住兀自在嗟叹的孔安。孔安冷不防被按住,抬头一看,三个蒙面汉子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好汉饶命。”
莫少礼骂道:“你夫人寻你多日,原来躲在这里寻欢作乐。”
“本官不是夫人敌手,实在情非得已。”
“你可知外面饿死多少人吗?
“县衙的粮库三个月前就空了,本官已发了十道急奏知府,上头回复说,现在朝廷要抗金剿贼,一粒米也拨不下来。”
“你当这县官不能救百姓于水深火热,就会躲在这里逃避职责,要你何用,就捆你回去交母大虫发落。”莫少礼说罢,就要拽了出去。
孔安极力挣扎哭喴道;“去不得,若去了,母老虎非揍死我不可,我死不要紧,留下萍儿孤伶伶的如何是好?请好汉怜悯。”
“你这狗官这般昏庸,还是个情种。”三人笑嘻嘻道。
“如三位好汉回禀拙内,道寻不着我俩,本官定有厚报。”孔安惊惶之下,以为三人是肥婆派来寻他。
莫少礼心念一转,道:“那你如何厚报?”
孔安一听,知道事有转机,他久历官场,观颜察色自有一着,见三人口音清亮,年纪尚轻,神魂稍定,低声道:“本官处尚有纹银一百两,不知够否?”
“一百两银子要买起我们,你这狗官鱼肉百姓多年,就这点家底?”
“本官的薪金都入了那母老虎手内,这点银子是这一年收的零碎钱。”孔安苦着脸说。
莫少礼三人互望一眼,他们盗财窃物多时,却从未听说可到手这么多银两。
孔安见三人不说话,也不敢说话,不时用眼角瞄着三人神色。莫少礼突然喝道:“你这狗官好不奸诈,今夜不拿出二百两银子,与那姘妇一并拿了去见母大虫。”孔安胸口被拿住,说不出话,几乎昏去。
正纠缠间,忽然屋内哗喇一声,门开处,一个白影奔出。四人唬了一跳,放眼看去,却是一名长发女子走了出来,当夜已近十五,皎洁月色下,那女子一张姣好的瓜子脸娇美动人,外面套一件薄薄的白色长袍。冷冷道:“你们不是她叫来的。”
“你如何知道?”张坤失声道。
莫少礼横了他一眼,道:“姑娘精明,只要你相好拿出二百两银子,我们就饶他性命。”
“二百两银我拿不出,这只金镯是他前年送我的,可值一百两银子。你拿去吧。”那女子褪下手腕一只金镯,递给莫少礼。
莫少礼一时拿不定主意,不伸手去拿。
那女子看莫少礼不肯拿,贼眼不停地往自己身上转,转头对孔安道:“我三年前随你,你虽无胆识,却蒙你呵护,今夜就报答你三年呵护之情。”蓦地扯开长袍,霎时露出一丝不挂、凝脂聚玉般的身子。道:“你还要奴家的身体吧,今夜就给你,只要你们饶过他。”
莫少礼当初只是被这女子美色所引,不料一下看到她赤裸的胴体,只觉一股热血呼地一下冲上脑门,似要喷涌而出,痴痴地看着眼前赤裸的女子。
张坤、陈德均是未经人事的少年,穿门入户作案以来,也未曾见过这景象,好在阿德机灵,看见莫少礼中邪般神情恍惚,抢前一步,拿过那只金镯,拉了莫少礼、张坤落荒而逃。
莫少礼说完,四人早已笑得前仰后合,莫少礼嘿嘿干笑着,低首痴痴地看着阿娜裸露的白晢浑圆的腿,阿娜怒道:“呆头鹅,作死么?”一根烧火棍敲在莫少礼脑壳上。大家又是大笑,这回清脆的笑声中却夹着几声干涩迟重的笑声,众人看去,盲目婆婆躺在躺椅上也咳咳地笑个不停,她一直在听着众人说话。李信想:“这盲目婆婆心水甚清,大事可瞒不过她。”阿娜看见婆婆笑了,才转怒为笑,道:“我渴了,快去摘个椰子下来喝。”
莫少礼喜道:“是。”扒住身后一棵椰树,作蛙跳状,窜了几下,已攀到树顶,拨拉几下,扔下五六个椰子,张坤按住一只椰子,抓起一把柴刀,一刀劈下,露出微微漾着青白色的椰汁。莫少礼从树上溜下,取过劈开的椰子,递给李信,阿娜又骂道:“谁叫你摘的?”李信笑着指了一下阿娜,莫少礼回头望了一眼,依旧递与李信,张坤又已劈开一只椰子,莫少礼才端给阿娜,随后各人各取一只劈开喝了。
莫少礼心翼翼地对李信道:“听孔安口气,对令尊很是尊敬,令尊是大忠臣,必是遭奸臣陷害,才贬到这瘴疠之地。听闻旧大宋亡了,新大宋又立了,这样的朝廷早该亡了,还立什么新朝?”
“少礼,你不懂,怎能因家父一人贬黜而咒骂朝廷?作为臣民,只求鞠躬尽瘁,问心无愧,更不可因个人得失抱怨朝廷。否则,人人有企图之心,君臣之义一失,没有了朝廷,天下大乱,百姓受苦呀。”李信道。
“就是立了新朝,赋税不是又增加了许多?大旱灾害,官府何曾救济过我们了?”阿娜不服气说道。莫少礼三人尊重李信,不敢反驳,阿娜却忍不住反驳。
“新朝如今外有强敌,内有盗匪,新朝日子过得也不容易呀。”李信道。
“那还立新朝做咪?前段大宋亡了有什么不好?”阿娜父母皆是本地渔民,三年前,当地官府为向道君皇帝进贡海底的珊瑚奇石,逼迫阿娜父母与二十余名渔民冒险出海,全部葬身风浪,余下七十余岁的祖母与阿娜相依为命,阿娜十分痛恨官府。
李信道:“大宋立国一百多年,施行仁政,百姓拥戴,尽管不免有一撮恶吏横行,但不掩朝廷百年恩泽,害死你父母的恶吏,日后也必遭责罚。”
“那百年恩泽与我何干?我只要我爹娘。那些恶吏不过换了一个地方又鱼肉百姓罢了。现在的官吏又好到哪里去了,不是不作为就是一个比一个横恶。”
李信听她越说越是愤恨,却句句有理有实。新君即位大半年来,为筹措钱粮对抗金兵和平剿盗匪,确实赋税比以前还加重了,但昨日听父亲说起,皇帝赵构已厉行节俭,即位以来,一件像样的龙袍也没有,连平日都仅有两套轮换的常服,文武百官则依着官品款色自制朝服,这样朝廷仍是捉襟见肘。国难当头,百废待兴,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办法可保住新朝在风雨飘摇中屹立不倒?这些道理他又如何向这几个从未离开过这一片土地的少年伙伴解释?
“如果金国真的把大宋灭了,你会咋办?”阿娜问道。
“金人鞑子,非我族类,破我中原无数城池,屠我大宋千万子民,我自然誓死抵抗,直至将鞑子驱出中原方才罢休。”李信不假思索道。
“若果金国皇帝灭了大宋带来好日子呢?”阿娜冷不防问了一句。
那李信一愣,一下回答不上来,他从就受父亲教诲,以辽、金为大宋死敌,在他印象里辽金都是茹毛饮血的野兽,他不远万里到这荒僻之地习武,也是为了以后杀敌报国,特别半年前得知金兵攻陷汴梁,掳走二圣后,激愤之下,练剑更是勤奋,期待有朝一日父亲召唤,从军杀敌,报仇雪耻,至于金国把大宋灭了若给老百姓带来好日子该怎么办,则未想过这问题。感到这问题太过于匪夷所思。他在这几名伙伴中,除了年龄稍大外,见多识广,言止沉稳,凡事道来引经据典,自有一套堂正道理,颇得几人敬服,而今日一个字也不认识的阿娜提的这个问题,自己却一时答不上来。
阿娜见他突然紧张,柔声道:“我是说假如,金国皇帝就是北方的禽兽,怎会给我们带来好日子呢?”
莫少礼见李信不说话,似乎被阿娜问话问倒,心里奇怪,他虽然爱慕阿娜,对李信敬意却更重一层,便解围道:“不管谁与大宋为敌,信哥都不会答应。”李信笑了笑,却轻松不起来。北宋末年,道君皇帝荒淫极欲,宠用奸臣,天下糜乱,先后有河朔宋江、睦州方腊作乱,虽然都平息了,但终遭强金一夜沦陷京城,城内道君、靖康二圣惨作忘国奴,若非唯一的第九子康王赵构在外,赵氏王朝已亡国灭种了。这是否圣人说的“君无道,天下共讨之”呢?残暴的金人不是仁义之师,若是一支周武王、李世民这样的仁义之师推翻赵氏王朝呢?自己真的如莫少礼说的“不管谁与大宋为敌,信哥都不会答应”吗?
李信越想越是烦乱,转念一想,现在北宋就是被金国灭的,金国奸淫杀掠,那是一群从天边过来的恶魔,哪是什么仁义之师?阿娜女孩大字不识一个,只是痛恨官府,就提了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令人徒伤脑筋。看看天色已晚,惦记着父亲和师父,便道:“阿礼,你明日把金镯送回给那女子吧。”
莫少礼应了一声“是”。
李信又道:“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便向盲目婆婆与阿娜、莫少礼等人告辞。众人知他有事,也不挽留。
李信携了剑,走出庭院,踩着落满沙丘吱吱作响的松枝,海风吹来椰树下呜呜的声音,低沉凄婉。李信听是阿娜用椰叶编成一种叫埙的乐器吹出来的声音,伴随着莫少礼等人唱和的歌声:“天昏昏雀儿不流连吔,地黯黯羊儿落荒原吔,水长长妹儿心惶惶吔,郎呀郎,抛下妹儿泪汪汪吔。”这是当地海边渔女以黎语歌唱企盼出海情人归家的俚歌《怨郎歌》。李信穿过松林,回头望去,西边的红日已隐没在海下,松林慢慢被暮色淹没,林顶上高高的椰树随着晚风静静摇曳。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