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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明月高悬中天,远处几朵乌云聚散离合,银亮的月色洒下,一个坦荡如砥的平原上,突然凹下一个大穴,大穴下一个方圆千亩的湖面波光粼粼,这是雷州半岛上一个叫湖光岩的大湖。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东面湖畔,浓郁的树木掩荫着一座寺庙,寺庙十分简陋且怪异,只有一个佛堂和数间僧舍,庙门朝湖而开,整座庙宇居高而下面向大湖,背靠荒无人烟的旷野,要进寺庙,非得绕过林子,来到湖边才能登阶而上不可,庙门匾上三个碑体大字:楞严寺。门前贴了一副破旧对联,左联写着:湖水苍茫,客到路从花外问,右联写着:岩山寂历,僧归门向月中敲。
庙里露台上坐着两位老者和一位青年,仰对朗朗明月,下临清风湖水,上首左侧一名老者须发灰白,满脸皱纹,深邃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惆怅,右侧一名老和尚,眉髯乌黑,精神矍铄,下首坐着的青年面貌俊朗,神采奕奕,静听两名老者倾谈。傍边侍立着一个沙弥和一名家仆,不时为左侧须发花白的老者斟茶加水,此刻虽湖面清风徐来,但那老者依然难以忍受此地酷热的高温,一边大口喝着苦涩的茶水,一边不停的挥拭额头冒出的热汗。这三人中那青年是日间在海边练剑的李信,左上首的须发灰白的老者是他的父亲、罢职的宋朝宰相李纲,右上首的则是他的师父、楞严寺主持晦沉禅师。
李纲自被贬谪以来,带同家仆李观南行至广南的惠州,乘舟溯西江上至广西梧州,再骑驴南下,李纲性子梗直孤僻,失意廖落之际,更不喜官府接酬,一路走来,餐风饮露,遇这大旱之年,几乎不曾饿死。好不容易到了雷州半岛,便投到老友晦沉的庙上,又见上多年外出习武的儿子李信,心里才稍是欣慰。
晦沉看到三年没见的李纲,脸上皱纹又多了许多,想着他才过中年,比自己年轻十多岁,却明显比自己苍老,心内叹息,道:“大人处江湖之远,心忧天下,但也要知尽人事,听天命之理。”
李纲苦恼地道:“强金虎视,剧盗纵横,让我如何不忧?当今金人旦夕南下,中原李成数十万之众,贼焰甚炽,东南大和教、洞庭钟相、杨么,方兴未艾。更有无数毛贼蜂起。反观我大宋仅一名老将宗颖,年近七旬,眼下独守东京,粮秣不继,而陛下身边尽是侫谗之臣,阻挠陛下还京,报仇雪恨,不知要等待何日。”
靖康二年,金兵突袭京都汴梁,二圣请妖道郭京布纸人纸马御敌,被金兵攻陷京城,将道君太上皇、靖康皇帝及后宫嫔妃、及皇子皇女皇孙,文武百官及内侍、宫娥、工匠等十余万人,无数金银国宝、古玩珍奇,乐器、图册典籍搜掠一空。大宋立国一百六十八年,仁德泽被,文采风流,却不料一夜间,数十万勤王大军未及赶回,金兵已将赵氏宗室几乎掳掠殆尽,这一仗败得实在太突然、太悲惨,无数大宋臣民士卒感到无比的耻辱和切齿痛恨,期待早一日报仇雪恨。新君赵构在应天府即位后,诏命李纲为宰相,天下闻李纲为相,人人额手相庆,传道,“内有李纲,外有宗泽,天下可定。”李纲临危受命,旦夕谏议筹措兵马,锐意恢复,却得罪赵构宠臣黄潜善、汪伯彦及御史中丞张浚,被众臣轮番进谗和弹劾,李纲终不堪压力,为相仅七十五日即遭贬谪。他谪行二月,无日不思虑着如何扶倾扶危,令大宋重振江山,此际离庙堂日远,更是忧心忡忡。
晦沉却甚是从容,道:“眼下大宋虽失半壁江山,若大宋能自强,未必惧金,剧盗李成贼势虽盛,却难成气候,反而是东南大和教,洞庭钟相、杨太,大人不可觑。”
李纲点头赞同,道:“这二股贼寇似乎抱负未凡,且深得民众拥戴。洞庭钟相、杨么据守洞庭,尚可捉摸,那大和教据传是一个叫江上峰的书生所创,图谋甚大,如今盘缩大山,来去无踪,朝廷数次围剿,均遭失败。大宋要转弱为强,大师有何良策?”
“大宋积弱至今,非今日陛下一人所致,亦非几名侫臣所致,非您李大人所能救,亦非宗泽所能救。‘内有李纲,外有宗泽,天下可定。’固然不假,然您与宗泽终有老死之日,况且花无百日红。靖康之耻至今日危局,看似偶然,实属必然。”
李纲与晦沉相交多已久,深知他出家多年,忠义不改,且见解不凡,昨日来到雷州,专程到楞严寺留宿,除了看望正在习武的爱子,另有要事相请晦沉。此一要事即是近年来,江湖上突然崛起一名奇侠,在中原拉起一支义军,多次巧施妙计,狙击金国大兵南侵,在一次与金兵激战中,这名奇侠以一柄神出鬼没的长剑,力战方耕道三名弟子,刺伤二人后大败金兵,由此震惊天下,然而,怪异的是,数月前,朝廷在对洞庭湖钟相一股贼寇围剿中,这名奇侠率义军半途杀出,大破宋军后又悄然而去,事后朝廷得知,这位奇侠袭击,并非受钟相所邀,与钟相也无交情,纯粹自来自去。李纲位处朝廷中枢,而豪杰朋友遍布天下,不久探知,这名江湖奇侠就是挚友晦沉的师弟晦悟,此番来到雷州,即赴楞严寺,望能以多年挚交,相请晦沉出山,为朝廷招纳晦悟,忠义报国。然而两日一夜倾谈,晦沉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般,不仅对招纳晦悟一事不置可否,连当年慷慨刚烈的报国之情也已疏淡无踪,今夜意犹未尽,又听晦沉谈吐宏远,道:“我何曾不知自太祖立国一百七十年来,要以仁德治天下,重文轻武,以致武将备受压抑,世无名将,即使与边陲国西夏作战,也鲜有胜绩,毋论对辽、金的一败再败,屈辱求和,如今宗泽才有出头,可惜又已年老。”
“故大人要将信儿送至老讷处弃文习武,望振兴武略,大人真乃一番苦心呀。”晦沉抚髯道。
李纲转头看着李信,眼神透着慈爱,道:“我李纲文人一个,上马不能沙场杀敌,下马不得运筹帷幄,百无一用,故将期望寄于犬儿身上。信儿,你知道为父为你起这名字之意吗?”
李信正要回答,这时台阶下有人轻敲山门,晦沉身后沙弥问道:“谁?”
敲门之人道:“雷州县令孔安职守偏蛮,一向仰慕宰相大人高风亮节,获知大人路过本境,不胜欣喜,特来拜访。”
李纲怒道:“老子已不是宰相,你这混官不赶快去救灾,跑来这里找晦气作甚?赶紧滚蛋。”他虽进士出身,又在朝为官数十年,但脾气暴躁,他在梧州弃舟上岸以来,触目所见土地龟裂,草木枯黄,所经之地十室九空,户户背井离乡,听到县官,更是恼怒,即出言斥责。
孔安似乎被他呵斥吓着了,不敢回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晦沉笑道:“这孔安虽十分惧内,却不似前几任县官贪婪,据说这次天灾,发了十份急奏,放空了县衙粮仓,自己捐了一百五十两银子,还发动大户捐款,表现尚可,大人不妨一见。”
李纲道:“既然大师说到,叫他进来就是,见一面就走,以免扰我们谈话无趣。”他刚才说了一半话,被孔安打断,大是不耐。
沙弥走下台阶,打开山门,一名穿着七品官服干干瘦瘦的汉子哈着腰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一样瘦的师爷,手挽着一篮龙眼果。此季已是深秋,龙眼早已蒂落,却不知他从哪里摘来这篮果子。
孔安与山羊师爷走上露台,朝李纲叩拜,又向晦沉作躬。
李纲瞧了他一眼,道:“听说你在这次天灾放空了粮仓,还捐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孔安道:“雷州不幸,卑职力所能及,只是杯水车薪,雷州百姓仍处煎熬中。”
“你任了三年雷州县令,雷州虽然贫瘠,你再清廉捞钱也不会少于三百两。为何不捐三百两?”
孔安一惊,他为官禀赋不佳,但本性尚好,当这三年雷州县令,颇算克已奉公,不敢大贪,只从逢年过节下属绅豪的礼里半推半就攒到约三百银子,不及前几任县令之十一,年前用几十两银子在县城买了一个院金屋藏娇,这次旱灾咬咬牙捐出了一百五十两,余下的一百两银子昨日差点被几个贼抢走,而李纲仅从老和尚对他评价和他任职时日就知他贪了多少不义之财。
孔安一时答不上来,旁边山羊师爷道:“宰相大人洞烛幽微,孔县令亦颇有清廉之声,家内确无余财,要不然素闻大人疾恶如仇,绝不敢到此受责。”
李纲道:“我为相之时,收到雷州知府连续三份奏章,已发八百里廷寄下令广南路从收缴的十万担夏粮拨回五万担往雷州救急,应可舒缓至此时,为何还是遍地鬻妻质子?”
孔安颤抖道:“下官亦知此事,只是五万担粮食运至高凉,又被长官截回。”
李纲大怒道:“为何?”
孔安嗫嚅着不敢说话。
李纲骂道:“吞吞吐吐,就你这样子,如何取信于民?”
孔安思量了一会,下了决心道:“据知府大人说,广南路长官听闻大人您已罢职,要将这五万担粮食追回预作收缴秋粮库存。”
李纲一张黧黑的皱脸霎时涨得黑红,怒道:“广南路草菅人命,其罪当诛。”想到宦海竟是这般无情,气得说不出话。
晦沉拈须微笑道:“人亡政息,人走茶凉,自古皆然,大人也无须难过,只是苦了雷州百姓。”众人一时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李纲平息心情,向孔安问了一些当地民情政情,孔安战战兢兢禀报了大部乡民已逃难到广西大山及海峡对岸的崖州。衙役一月的薪俸已买不到五日的粮食,也跑了大半,他几乎成了光杆县令。
李纲怒道:“泰山崩于眼前色不变,你为何半月不至衙门,任由你那婆娘在衙门叫嚣,天下哪有你这般县官?”孔安不敢隐瞒,将家事如实说了。
李纲叹道:“你如此的猥琐,如何当好这县官?且不论你纳妾该不该,那婆娘这般欺到头上就不成体统。依我之见,你回去娶那个相好,让那相好坐正,叫那婆娘做妾就是,那婆娘就不会闹了。”
孔安眼中一亮,心想这办法甚是新奇,不失是个出奇制胜的好办法,正在思量,李纲又道:“大丈夫当断须断,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也是读书人,如何不明这般道理?赶紧回去办了。”孔安喏喏称是。
晦沉道:“过得一个时辰,天要降暴雨了,孔大人你赶紧回去安排防涝吧,要不然大旱之后又是大涝,可要失职了。”
孔安尚半信半疑,李纲已催促道;“人你见到了,赶紧走。”孔安不敢停留,拭拭汗,令山羊师爷将那篮龙眼果放下,李纲又要斥责,晦沉道:“龙眼好,清肝明目,放下吧。”
孔安与山羊师爷兴高采烈,又深深鞠了个躬才走出去。晦沉道:“水至清则无鱼,大人不必苛责。”忽然看见庙后的树影无风自动,说道:“不好。”身子跃起,大鸟般向庙后飞出。
孔安走出山门,道:“我一见李纲模样,只道好一个糟老头子,难道其徒有虚名,然与他眼神对视,却似乎浑身被他看了透,特别他一语道出我三年收取钱财,有如神算,真神人也。”
山羊师爷道:“这老儿是怪人,大人能被他接见也不枉辛苦走大半夜路……”突然看见孔安胸前突出一个枪尖,枪尖淌着鲜血,在月色下闪闪发光。惊道:“大人”,跟着自已后背胸口剧痛,一个枪尖也在自己胸前突出,迷糊中听到晦沉叹息道:“老讷失算,算错了一步,淮南双煞好不狠辣。”
两个蒙面黑衣人手一提,各一支锃亮的钢枪自孔安、山羊师父俩人身后拔出,孔安、山羊师爷哼也不哼,木桩似的栽在地上。两蒙面人四只眼睛冷冷瞅着晦沉身后的李纲、李信父子。淮南双煞在江湖专干受人重金雇请杀人的勾当,心狠手辣,是黑道闻名的兄弟杀手,此番受人所雇,追杀李纲。
李纲看着地上孔安、山羊师爷死后仍瞪着惊惧的眼神,疼心道:“债有头,冤有主,你们尽管冲着李纲来就是,他们都有父老妻,也无恶行,何苦伤害无辜。”
一蒙面人道:“都是你招的晦气,主顾交待,凡向你孝敬的都格杀勿论。”
李纲大笑道:“李纲相识不相识的朋友遍布天下,没有几万也有几千,黄潜善杀得完吗?”他目光如炬,一听就知道这二人是黄潜善雇请的杀手。
“你这老儿倒有几分本事,不过今晚你死了就不须再杀了。”另一蒙面人道。双煞钢枪急抖,自三丈外声到枪到,已距李纲不足一尺,一枪上刺李纲脑门,一枪下刺李纲腹。晦沉喝道:“好歹毒的枪法。”身形拔起,右掌斜侧,拍在刺向李纲脑门的一枪,一脚已踩上刺向李纲下腹的枪头,左掌长驱直进径拍左侧一煞胸膛。左侧一煞枪尖被晦沉一脚踩住动弹不得,他应变奇速,即弃枪出手,双掌齐出,接了晦沉一掌,呯一声巨响,他踉跄退出五六步。右侧一煞大吃一惊,一个倒栽葱退至兄弟身边,他刚才枪杆被这老和尚拍了一掌,双臂酸麻,钢枪险些脱落,又见兄弟二招后即被夺枪,乃二人纵横江湖多年从未有过的事。兄弟俩受黄潜善雇请,追随李纲南行,要将李纲和在楞严寺的儿子李信一并诛杀。二人在寺外潜伏两晚,观察破庙里除了李纲儿子,只有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和尚和一个沙弥,老和尚每晚与李纲谈天说地,毫无惊人之处,今夜终于出手,先将孔安及山羊师爷杀死,以一举血洗全寺。殊不知这貌不惊人的老和尚竟怀有极高强的武功,三招不到已将一煞的钢枪夺下。
持枪一煞将钢枪扔出,双掌齐举,与受伤一煞并肩而立,双煞除了有一套配合娴熟的枪法外,还有一套凶猛刚劲的掌法,齐二人之合力,在杀人勾当中无坚不催,从未失手,其枪阵已破,决意以掌法杀敌。双煞互换眼色,四掌翻飞,似风车轮转,铺天盖地向晦沉一掌掌拍来,晦沉一袭灰色的僧衣在双煞掌风激荡下,向身后笔直飞起,他高大的身躯屹立如山,待对方拍到,两掌似两道长桥推出,竟以攻对攻,只听呯呯声不断,将双煞源源不绝的招式一一接住。李信看到师父使出的是师门的雷霆掌法,这套掌法以内力为基,与敌人对掌,力强者胜,力弱者败。李纲站在旁边,意态恬然,他知道这位老友青年时是一名晓勇豪迈的宋军将领,中年后对宦海浮沉心灰意懒遁入空门,隐退多年,如今虽年老,但今日出手,豪迈气概不减当年,敢以掌力与年壮气盛的著名江湖杀手相抗,自应稳操胜卷。果然双煞轮番与晦沉对得二三十掌,被晦沉雄浑的掌力逼得连连倒退。双煞这套掌法四掌连发,如长江叠浪,铺天盖地而来,对手无处可逃,唯有硬接,极少人能抗击这四掌连击,二人行走江湖多年来,只有敌手败退战死,自己未尝一败,但今晚与这老和尚对掌,无论二人如何四掌连发,或上纵下伏变换招式进击,无一不被这老和尚以简易快捷的掌法一一挡回,双煞又惊又怒,身形急换,后面一煞将手抵在前面一煞背心,前面一煞单手拍出,这一招叫“出雾飞虹”,聚俩人全身功力凝于一掌,要毕其功于一役。晦沉亦是单掌拍出,又是硬接这一掌,一声闷响,晦沉、双煞弹出二三丈,三人对立片刻,双煞喷出一口鲜血。李信怕师父受伤,上前要替下师父,晦沉摇摇手,不待双煞喘息,欺身上前,双掌又是拍出,双煞泰山压顶,再接得二三掌,已周身骨骼格格作响,身子麻花似的搭拉下来,瘫倒在地,再无反抗之力。
晦沉面色苍白,就地坐下。双煞似被抽了筋一般,爬不起来。晦沉与双煞对掌,耗尽了双煞功力后,又击伤他们筋脉,二人已成废人。李信跟随师父多年,大惑不解,今晚一战以师父武功,完全可以刚猛无俦的雷霆杖法对阵双煞战而胜之,大可不必与双煞对掌大耗内力。
这时平地卷起一阵狂风,天地蓦地暗了下来,东边几片乌云聚拢到明月周围,黑暗中走出三个灰衣人,为首一人道:“大师兄不使雷霆杖法,是担心将这二人一杖打死了吧,不见大师兄许久,已是菩萨心肠,对待这样作恶多端的人宁愿自己负伤也不肯杀人。”晦沉淡淡道:“他俩戳害人命,自然有律法处置,老僧无权杀人。”
李信看见走来三人灰布裹头,一身俗人打扮,每人手持一根黄澄澄的镂空西瓜笼头禅杖,年龄都在四五十岁间,口称大师兄,敌意却是甚重,情知来者是敌非友,他随师父六年,只知他多年前到此立庙,悉心对自己授武,对往事一字不提,自己也不好相问,不知他来自哪一个寺庙,师承何派,为何到此荒僻之地。今夜,却冒出三个杀气腾腾的师叔。
“原以为大师兄隐居此地,早在红尘之外,却又与利害之人纠葛重重,总要带来恩怨与杀戮。”
“世上本无净土,老僧一直心在红尘,只是与你们安放的心不在一处而已。三位师弟必是日子过得不差,望海寺终于沦为金人鹰犬了。”晦沉依旧坐在地上,运气调息。
为首那人道:“晦寂师兄主持已领伦本寺成为五台山一百六十二座寺院的首席寺院,晦寂师兄主持亦被聘为金国国师,与太师方耕道并驾于大金皇帝御前。望海寺得偿数百年主持宿愿,晦寂师兄主持之功德碑已高耸山前,供万众瞻拜。净空、晦悟,早已星流云散矣。”净空伤重圆寂,晦悟被遂出望海寺,大师兄晦沉弃寺而去,望海寺主持落在二师兄晦寂手上。
晦沉睁开眼,说话那人是自己的二师弟晦默,他左边是三师弟晦行,右边是五师弟晦潜,道:“是金国皇帝完颜晟要晦寂派你们来的吧。”
晦默走近双煞,一杖扫出,将双煞两颗脑袋打得粉碎。说道:“李纲不死,我大金皇帝寝不安席,我们师兄弟只好辛苦一趟。”此时五台山地域已被金国占领,望海寺投靠金国,晦默便以金国臣民自居。
“心魔丛生,可忧亦可怖。只是路上不下手,现在才来未免迟了点。”晦沉冷冷道。
“这老儿还有点名望,一路太多贼保护,到了这里,以为有大师兄你保护,大可对付淮南双煞,才放心离去,却不知我们师兄弟三人黄雀在后,现在下手恰是时候。”晦默道。
“嘿嘿,原来也是欺软怕硬。信儿,你就用学的几招剑法会会这几名师叔吧。”晦沉与这三人情义早绝,虽以昔日师兄弟相称,已全无亲近之意。
李信心头一阵茫然,他习武颇晚,六年来,晦沉在前三年让他修习本门内功,三年后依着一份剑谱学了三招没有名字的剑法,雷霆掌法、杖法一概不教,自己有时看见师父施展武功,威力惊人,大有羡慕之意,师父却一招不教,只叫他练剑,三年来除在海浪中刺死过一些鱼外,还从未出过剑与人对敌,今夜一出剑,就是师父从前的师弟,既是同出一门,武功自不会比师父差得太远,自己如何克敌制胜?
这时,旷野上狂风大作,明月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天上无数道闪电响起,雷声轰隆而来。
晦默看到他胆怯,叫道:“还不动手?”观战的晦行、晦潜纵身上前,晦行举杖往李信扫出,晦潜一杖朝李纲劈头砸去。
李信脚底一滑,依在海中练的身法避过晦行一杖,长剑幻出数十道剑光,朝晦潜刺去,晦潜满以为可将李纲一杖打死,忽觉侧面有数十道剑光似闪电刺到,迅不可当,杖头不及伤敌自己就要被刺出数十个窟窿,吃了一惊,连忙收杖纵出数丈外,惊讶地看着李信,道:“骐骥驰骋,秋水剑法。”晦沉说道:“不错,秋水剑法。”
李信见一剑即将这个比自己大数十岁的师叔晦潜击退,士气大振,转到晦潜侧面,扬剑刺出,晦潜一拍杖尾,杖头上西瓜大的镂空笼头一晃,李信数十剑尽数刺在杖头上,火星四溅,晦潜哈哈笑道:“这一招‘落英秋菊’不怎么样。”背后晦沉喝道:“狗贼的笼头尚会镂空,你三年苦学莫非白练了?”李信脚下踏出,背朝着晦潜,晦潜一杖头笔直推出,砸向李信背心,晦潜刚才一杖击实,已知李信秋水剑法未到火候,即全力使出一招“深涧雷霆”狠辣招式,笼头在内力催动下轰隆作响,声势惊人。李信临危不乱,竟不转身,绕着晦潜再迈一步,剑自左胁刺出,侧过镂空笼头,沿杖身削向晦潜握杖两手,这一出剑出其不意,晦潜眼见似乎有一道白旗斜刺里拨出,双手急撤,杖尾弹出往白旗打去,只听连续八响,李信又八剑刺在杖尾上,“云旗委蛇。”观战的晦默说出这一招名称,伴随着晦沉说道:“稍好,可惜。”李信刚才使出三招,是他三年来日夜苦练的剑法,今夜每一招使出,都被师叔们一一叫出名字,他仗剑而立,看看师父,又看看这三个师叔,深知这三招剑法与师门有莫大渊源,有何来历,自己却一头雾水。使得如何,第一剑“骐骥驰骋”师父未予置评外,似乎其余二招都不大满意。晦潜一手倒抓禅杖,颇是狼狈。晦默道:“以快击巧。”他在三人中是师兄,武功亦最高,看出李信未领悟这三招剑法精髓,即出言提醒晦潜。晦潜听到师兄提醒,又一杖扫来,李信初次迎敌,不知深浅,展开步法,绕圈避让,晦潜打出七八杖,李信只是满地游走,他在海上滑浪三年,配合剑法的一套步法已练得甚是灵妙,来来去去使这三招剑法,每当三招使完,即不能相续,全靠步法躲避后再行攻击,就如一支优美的乐曲刚弹开始即停下稍息一刻重新弹奏,美则美矣,却是单调而短促。晦行见李信在晦潜攻击下左支右绌,叫道:“他就只会这三招剑法。”晦沉道:“就是这三招剑法,对付几个二流之辈已绰绰有余。”李信受师父激励,胆子稍大,每刺一剑,与晦潜禅杖相击次数减少,晦沉即道一声“好”,二人打了四五十招,李信每出一招,与禅杖相击已减至二三次,晦沉再不出言。此时,晦潜禅杖愈打愈快,晦沉、晦默、晦行知道晦潜要以暴风疾雨般杖法,击溃这个剑法使得懵懵懂懂的青年。
晦沉不再理会二人相斗,自身后沙弥手中接过禅杖,道:“晦默,我们打一场。”杖头举起,往晦默头上砸落。晦默猛喝一声,举杖相迎。二人师出同门,知根究底,招式极快,晦默比晦沉年轻近十岁,杖法精纯,但晦沉老而弥辣,他行走江湖多年,又习练他派武功,在雷霆杖法里时而施展其它招式,转眼翻翻滚滚已斗了三四十招。二人两杖不时相交,夹杂着天上响雷,裂人心魄。忽然天上一道长长闪电划破夜幕,一个响雷打下,落在晦默身后不远处荒草,霎时燃起熊熊大火,天上又有无数响雷在头顶翻滚,似要打下来。晦默暗暗心惊:“这鬼地方,忒是诡异,五台山绝顶雷电已够骇人,这里的雷电还要厉害得多,此处是旷野之地,晦沉这老贼颇懂天文地理,莫要被他引来雷电劈死了。”他不知此地名叫雷州,别说下雨天要打雷,就是晴天也是时常天雷滚滚。他当年在山上武功只比晦沉逊一筹,如今晦沉老了一些,又打了一仗,自己拚尽全力才堪堪与他打成平手,自己虽然人众,眼见天气怪异,时间一长生怕有变,即叫道:“晦行。”晦行刚才一击不着,自重身份,只在旁边观战,听到晦默叫声,知他之意,举杖往圈外观战的李纲击去。晦沉道:“好不卑鄙。”纵至李纲面前,挡过晦行一杖,力敌晦默、晦行二人。
这时李信与晦潜这样的高手过招,领略三招剑法,精妙之处已远非与海里刺飞鱼所能领悟,情景却与在大海里在中练剑有几分相似。晦潜虽尽占上风,但李信始终像一叶舟,在惊涛骇浪不曾倾覆,二人以快斗巧,战了近百招,李信已知三招剑法奇妙,怯意渐去,步法展开,转折愈短,出剑愈加顺畅,此际天地蒸笼一般闷热无比,连空气似乎都要被几丈外的野火燃着,天上的闪电、响雷连绵不绝打了半个时辰,就是不见一滴雨落下,晦潜汗流浃背,衣衫尽湿,头上、脸上尽是汗水。他们三人受命万里追杀李纲,本来算计好早已十拿九稳,岂知在酷暑天来到这酷热之地,又赶上大风暴雨前在最是燠热无比的时候,施展最耗精力的雷霆杖法,与谙熟天时地利的对手剧斗,实力已打了个折扣,反观李信就凭着三招剑法,绕着晦潜在闲庭信步。再斗数招,李信突然一招“骐骥驰骋”刺出,幻出六十四朵剑花,晦潜急忙举杖相迎,满天杖影,竟击不到一朵剑花,正在惊异,时迟时快,李信剑尖自一朵剑花中破空而出,长剑已一下扎在晦潜左胸上,去剑凌厉无比,把晦潜钉在地上。李信刚才数十次使出这一招后,脑海电光石火闪出日间在石屋椰树下刺出最后一剑一幕,才恍然大悟,终于领悟“只顾一点,不及其余”的精髓,一招六十四剑中,除了一剑是实招外,其余六十三剑尽是虚招,遂瞅准破绽,在一剑中化虚为实,一击即中。圈外的李纲长声大笑,十分开怀畅意。
晦默、晦行一看二人优劣陡转,胜负立判,惊讶不已,两杖齐出,砸向晦沉,晦沉举杖硬接了两杖,三人向后跌出二丈外。李信从家仆李观手中接过剑,往晦行刺去,晦行的武功比晦潜高了一些,他看晦潜陡然落败,不敢以快杖相迎,坚守门户稳打稳扎,李信三年练剑一击开窍后,一法通万法通,每一剑都刺得晦行胆战心惊,晦默在旁边看着李信出剑,只要二人再斗数十招,晦行又与晦潜一般,非败在他这三招剑法下不可。思忖是上前夹攻李信还是决战晦沉,这时,轰一声响,又一个巨雷打响,豆子大的雨点掉下,将大火一下浇灭,天地一片漆黑,李信与晦行跳开,晦沉一把捏住李信手腕,厉声道:“咱师徒再与两位会一会。”瞬间,天上落下倾盆大雨,闪电掠过,晦默、晦行看到晦潜被剑钉在地上,生死不明,晦沉师徒昂首并立,大是胆怯,掉头就跑。晦沉喝道:“好两个贪生怕死、无情无义的狗贼。”一把抓过不知生死的晦潜,连人带剑往晦默、晦行扔去,二人接过风似地逃了。
晦沉看着三人消失,才一跤跌坐在泥泞中,口中鲜血狂喷。李信大惊,一把将师父抱住,只觉师父全身松软,原来他在最后硬接双杖受了重伤,刚才是强自支撑,吓退敌人。晦沉微弱对李纲道:“不负大人所托,信儿三年苦学,今晚终学会了这三招剑法。”说罢,又喷出一大口鲜血。李信将师父横抱,与李纲等人飞奔回寺庙。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