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冷日寒歌 > 第49章 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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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后,在粘没喝的统帅下,以粘罕、挞懒多路并进,金兀朮为前锋奇兵,金兵踏过黄河,西自汴梁,东至胶州,先后攻陷汴梁、岳州、青州、潍州。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御营平寇左将军韩世忠领军在沐阳与粘罕相持多日不敌,麾下大将张遇战死,韩世忠溃败,数万军马只剩下几千人,引军败走盐城。多路金兵在中原大地势如破竹,直捣江南。

    李信、赵瑗瑗裹在南逃的南宋败兵和难民里,渡过冰封的黄河,终于看见了南方一茬鹅黄嫩绿,然而春风吹过,仍是寒流刮脸,但毕竟不是北国的侵肌割骨的寒冷了。二人也无心欣赏沿途的万物复苏,日夜兼程,终于在正月底,回到泗州城外,才看到城头宋军旗帜。李信、赵瑗瑗策马入城,在城内穿过街道,难民躺满一路街角,除中间一条狭窄通道,几无立足之地,时而有宋兵快马驰过,难民纷纷躲避,二人正要寻找当地府衙,忽然身后一阵喧哗,一队骑兵自后面驰来。一名宋将当先开路,扬起长鞭不断鞭打两旁难民,难民纷纷躲避,躲避稍慢者被他击中,被鞭得皮开肉绽,前面数里长的大街火烧似的瞬时闪出一条三四丈宽的大道。李信忖道:“守城的是哪一股宋兵?竟是这般骄横。”正思忖着,那队宋骑兵已从身旁掠过,李信一看为首那个铁塔似的背影,不禁喊道:“杨大哥。”那人回过头来,认出李信,却是杨再兴。李信问道:“岳将军在城中吗?”杨再兴不答话,即舍了李信,依旧扬鞭策马在前开路匆匆而去,他所率领的一队骑兵后战车上载着辎重轰隆而过,看样子运往南门出城。赵瑗瑗怒道:“好一个怪人。”李信道:“他若是好说话,不会有那么多人对他闻风丧胆了。”正说话间,难民源源不断从北门涌入,似乎不将这座城池逼爆不罢休。李信想道:“连杨再兴这样的虎将都要弃城而去,此城若失,那些百姓又要逃往何方,栖宿何处?天地之大,他们连一席之地也无,真是蝼蚁也不如,念及自己入仕一年,仅在半年前的芜山脚下,除会同岳飞在芜山下杀过十余名金兵,其余时光皆在庸碌中虚度,实非自己所愿,心内甚是抑郁。

    赵瑗瑗转过头去,看到李信神色,与他同行数月,知道他心中抱负,心里爱恋流溢,柔声道:“回到朝廷,将我们的事禀过陛下,叫他封你为大将,率领岳飞、杨再兴他们逐鞑虏于白山黑水,建功立业,不就是大宋的卫青、霍去病吗?”李信笑了笑,道:“岳飞行兵作战谋略是我百倍,我如何能去率领他抗击金兵?”他不知那一夜与赵瑗瑗在长白山下的汤池里肉帛相见,她的情意在冰封下迸发奔腾,此际心意全系在情郎身上,以赵瑗瑗在赵构心中的地位,要封他一高职又并非不可能。那一夜李信在她牵引下,就像是当晚昏头转向闯进那个鲜花盛开的山谷一样,花色迷离、软玉温香,一切是那么不可思议,以至二人在长白山谷汤泉缠绵至次日醒来,李信脑海仍是一片迷惘。如今南归路上,佳人在侧,所有的锦绣之路已为他敞开,只要他依随着现在的路一步步走下去,正如赵瑗瑗所言,封侯拜相指日可待,父亲、王熺等官宦中人,甚至青史上无数大名鼎鼎的贤臣名将孜孜以求的功业触手可及,难道正如王熺所言,天下所有的好运气都落在自己头上了吗?然而,为何那一夜后,心中为何又平添了那么多惆怅?

    李信岔开话题道:“杨大哥在这里,岳将军也应在城中。”他猜得不错。果然,二人未走出这条大街,前方一名年轻将领已迎面飞马赶来,高呼道:“李言兄弟留步。”李信回头一看,来人是张宪,他赶到李信马前,道:“再兴说兄弟你回来了,令我赶来迎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且随弟到营中稍息,岳将军巡城回来再与兄弟相聚。”李信与张宪相隔月余,岳飞的兵营驻扎在泗州守将杜充帅府之旁的一片空地,看来岳飞也是率兵入城不久。兵营简陋,拥挤不堪,张宪令一帐士兵腾出留给李信、赵瑗瑗二人。李信二人用过晚膳,直候至二更,岳飞仍未回来,耳听城中号角声此起彼落,似是拔营出城的号令,李信无心在帐内留恋,挽剑出帐。穹庐似漆,灯火昏黄,军营内外一片肃杀,李信抑郁难舒,拔出剑,将三招秋水剑法反复演练了几遍,仍有意犹未尽之感,正物我两忘之际,忽听旁边有人喝彩道:“好剑法。”李信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岳飞已一身戎装,站在圈外。李信撤剑喜道:“武经郎。”

    李信偕岳飞入帐,探望赵瑗瑗。李信此时不再隐瞒,禀明赵瑗瑗与自己的身份,岳飞自然惶恐,上前拜见赵瑗瑗,请恕当日怠慢之罪。赵瑗瑗当日蒙他相救,又见他智谋武功出类拔萃,对他亦有十分好感,温言勉慰。在帐内灯火下,李剑才看到岳飞眉宇间尽是惆怅之色,与二月前的意气风发大相径庭,问道:“武经郎有何不开心事?”岳飞道:“汴梁失了。”原来十日之间,在金兵进逼下,杜充领众军弃城退守泗州。

    岳飞歉疚道:“令公主委屈了,实不相瞒,城内难民大多,城内粮草已供应不上。”

    赵瑗瑗道:“杜将军有何良策?”

    “杜将军将号令五更主力出城后撤,令飞在出城之后决开淮河与洪泽湖淹没泗州阻拦金兵。”

    李信听岳飞一说,怒拍几案道:“杜充未战先逃,已失了东京,现在还要逃到哪里去?淮河决堤,也抵挡不住金兵铁骑,不知多少淮民性命不保,多少家园尽毁?武经郎岂能这样?”

    岳飞昂然道:“纵使军令如山,飞也决意抗命,明早率本部北上拒敌,还请公主与忠义郎五更及早上路,回到朝廷早作安排。”

    李信又担心起来,道:“武经郎计将如何辗转杀贼?”

    岳飞反问道:“如今何人能力挽狂澜?”言色悲愤。赵瑗瑗、李信皆知他有奇才,而君昏将庸,他有心无力,自是抑郁。岳飞不好在赵瑗瑗帐内久留,道:“兄弟,我刚才看你练剑,比二月前在芜山上又有不少变化。莫非遇上了明师?我们再到帐外切嗟一下?”

    二人辞了赵瑗瑗,又携手出帐。李信将刚才剑式比划了一通,才知道自己刚才不知不觉使出了黑衣人剑法中的一些招式。岳飞看他使完,接过长剑,也将秋水剑法又使了一遍,却是巩汉彬在宫中使出的一套秋水剑法。

    李信一见之下,道:“原来武经郎也会巩侍卫的秋水剑法。”岳飞还剑予他,微笑道:“秋水剑法博大精微,我仅学得皮毛,如何敢说会?后面这五招剑法是我周侗师父所创,与忠义郎刚才所使又有不同。当日在芜山见忠义郎使出三招剑法,已知忠义郎与师门有渊源。”

    李信道:“不错,我在宫中与巩侍卫比剑,巩侍卫使了一套秋水剑法,我出使金国,在会宁遇上一黑衣人,又使了一套秋水剑法。”

    岳飞道:“飞在师父门下时,曾听师父说过,秋水剑法仅有三招剑法,近百年来,无人续成余篇,直至师父穷十年光阴,呕心沥血,才终于创出整套剑法,传授巩师兄,捍卫朝廷宗室,不料又有人创出另一套剑法。”他想到当世又出现一个奇才,能比肩武功深不可测的师父,心内惊讶,暗暗比较两套剑法高低优劣。

    李信道:“我这三招剑法是家父向高人求得,听武经郎一言,当是家父在朝为官时,系周侗师父或巩侍卫所赠予家父剑谱,如此说来,武经郎已是信之师兄。”便向岳飞行礼。

    岳飞想道:“师父虽隐迹江湖,但忠于宋室,择徒极严,非忠烈之士不传授武功,我年轻时蒙他垂青,得拜门墙,巩师兄艺成以来,扈从陛下,为拱卫宋室屡立大功,这兄弟乃忠良之后,李纲大人忠名传播天下,论出身、忠心朝廷文武将官罕有匹敌,日后若能遇见师父或师兄,可要恳求他们将余下五招剑法相授这位兄弟。”但师父或师兄不授全剑法予李信,必有缘故,即使自己相求,也未必成事,沉吟片刻,对李信道:“你我虽无同门之名,却有师兄弟之实,秋水剑法虽是天下绝学,但若未能学全,挤身一流高手终生无望,忠义郎悟性过人,既有遗珠之憾,何不效二位前辈,另起炉灶,博采二套剑法之长,再创出一套秋水剑法?”

    李信笑道:“我是武学大宗师吗?如何敢狗尾续貂?”岳飞哈哈笑道:“天下万事万物,承前启后,继往开来,为何又只有武学大宗师才能开拓创新?不许我们后生晚辈后浪推前浪?那藉藉无名的黑衣人不是也创出一套秋水剑法了吗?”李信望着他鼓励的眼神,想到他年不过三十,已创出一套罕有敌手的岳家枪法,便有了几分信心,道:“那好,我试试。”二人当夜在帐外切嗟了各自的剑法和枪法,将对彼此武功的感悟说出,又反复演练修补,直至次日晨曦初现才罢手。

    李信回到帐内,榻上的赵瑗瑗仍在灯下和衣而坐,脸容倦惫,看来也是一夜未眠,看到李信回来,娇嗔道:“你呀,岳飞、杨再兴都是你的知己,出宫几月,我越来越感到你不像是朝廷的人,倒像是一个江湖中人了。”

    李信笑道:“他们也是朝廷中人呀。”

    赵瑗瑗站起来扑入他怀内,娇声道:“我不是不让你与他们交往,只是希望你以后多学权谋韬略,不愿意你像他们那样整日沉浸在武学,要知武功练得再高,也是要受朝廷高官摆弄的。”

    李信轻抚她的头发道:“沙场杀敌,为国尽忠,自然是我学武之人的份内事。”

    “不,回到朝廷后,与我完婚后,你就是皇亲贵胄,即使讨伐金兵,也只是运筹帷幄,大宋自然有岳飞、杨再兴这样的勇将上阵杀敌效忠,哪用你冒性命之险去搏杀?”

    李信听她说得缠绵,那一夕之欢,她情根深种,已把自己和赵氏连在一起,看作宋室江山的主人,休戚与共,心中感动,看着怀内的赵瑗瑗,晨光辉映下,她的美与章柔荑的妩媚又有不同。

    少焉,岳飞、杨再兴过来,岳飞对赵瑗瑗道:“黄淮流域已是金兵天下,路途艰险,飞令杨再兴护送公主南返。”赵瑗瑗看到他身后杨再兴领了一队骑兵身着百姓服饰,每人手中持着一条铁杆,虽仅三四十人,但精神抖擞,十分精悍,便道:“有劳杨大哥了。”

    众人出到帐外,张宪、梁兴、岳云等均已前来送行,人人看着李信,眼眸真挚而热切,显然不是冲着赵瑗瑗身份而来。李信只是曾与他们并肩作战一场,得他们如此看重,心情激动,与他们逐一抱拳道别,时局倾危,众人难有欢言,只是互道保重,相期来日再会。

    二人出泗州,过淮河,快马兼程,数日后已至滁州,滁州虽未失,但情势仍未见和缓,大批难民蜂拥于道,似乎金兵随时会在身后出现。他们不知道,金国奇兵金兀朮早率铁骑绕过数座坚城,直取扬州而去了。此时,南宋朝廷军政大令均出自黄、汪二人之手,二人全靠谄谀上位,对军事一窍不通,朝廷军机中枢几近瘫痪,前线各地将领如无头苍蝇不知所向,金兵所过之处,仅有少数如徐州守臣王复、淮阳守臣李竞坚守城池被金兵或杀或擒外,大多州府县官取了眷属及财物细软,弃官而逃。李信等有泗州之鉴,眼见滁州难保,不再进城,继续南下,路上逃亡百姓尸首愈多,李信、赵瑗瑗触目惊心,才知金兵兵锋之利,杨再兴脸上煞气弥漫,扬目四望寻找厮杀。只走得半日,迎面而来一队金骑兵,漠漠平原上,再无可避,烟尘尽头,露出金骑兵狰狞面目,约有百余骑,每骑马颈上挂着一串耳朵,估计这队金兵在平原上来回扫荡,击杀宋兵。一股金兵如此嚣悍,李信等无不义愤填膺。杨再兴铁枪扬起,身后数十宋兵自怀里掏出铁枪头套上铁杆,立成一个楔子形。为首一将看见对面数十宋人阵形,面上即现愤恨的神色,手中长戟一指,金骑兵狂涛怒浪扑至,杨再兴铁枪刺出,宋兵枪尖箕张,金兵左右一分,潮水般散开,宋兵像是一只急跳的刺猬,直没金阵。杨再兴冲入阵中,纵马直取那名金将,两将枪戟相交,风雷激荡,打了十余合,杨再兴使出岳家枪法,虽稍占上风,但那名金将戟法精妙,也不易落败。这名金将是方耕道的七弟子邵思问,此次与数名师兄弟随前锋金兀朮一道奇袭扬州,他奉命狙击救援的宋军,已杀死无数宋兵,今日在平原迂回扫荡,正巧碰上了杨再兴一行。在燕京时,方耕道为他们师兄弟拆解岳家枪法和长缨队形,邵思问远远看到数十名宋兵虽少,但摆出阵形,一眼就看出是岳飞的麾下将兵,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即上前厮杀。杨再兴身后的宋兵晓悍无比,一律以岳家枪法和犀利的楔子阵形则将这队金兵冲得人仰马翻,片刻,已有数十名金兵被宋兵杀死。李信护在赵瑗瑗身旁,不敢妄动,只是出剑将冲入阵中的个别金兵刺杀。两方斗了半柱香功夫,邵思问抵挡不住杨再兴,被宋兵贯穿兵阵,出阵而去。邵思问引兵紧追,逐出十余里,迎面又是一队金兵。杨再兴大喝一声,匹马回枪,又与追来的邵思问战在一起,李信看见他高大的身影陷入重围,抢过一支长枪,纵马而出,一招岳家枪法刺去,前方那名金将武功远不及邵思问,被他一枪挑于马下。身后数十宋兵轰然叫道:“好岳家枪。”长缨队极讲究整体作战,为首一将枪尖所向,指东打西,无所不从。李信领众宋兵护卫着赵瑗瑗紧随而上。这股金兵已是千余之众,虽为首金将被杀,但金兵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待李信杀出重围,身后宋兵已战死大半,只剩十余人。李信领着众人奔出半里,这股金兵回马去围歼杨再兴,李信及众宋兵回望杨再兴酣战处仍是沙尘滚滚,知道他仍未遇难,但他孤身一人陷于千余金兵中,如何能突围?李信若回身去救,自己与赵瑗瑗及十余宋兵一个也又难剩,想起杨再兴当日在黄河中豪气干云的壮举,如今为了自己与赵瑗瑗,战死沙场,心内悲怆难忍,不敢留恋,向南疾驰。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