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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星斗点缀墨色的天空,满湖睡莲漾起碧波万顷。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莫离躺在洞中的石榻上,辗转难眠。沈沐风的身影在她眼前不住的摇晃着。他的坚持,他的倔强,他的智慧,他的傻笑,在莫离心中都是挥之不去的记忆。她一会躺下,一会坐起,总是难以平静。正在她懊恼的时候,只听凝碧崖对面有叮叮当当的响动。她心道:难不成是沈大哥想重铸铁锁?她看了看身边的离魂剑,暗下决心:我不能再拖累沈大哥,拖累大家了。不管多少次,我都要斩断铁锁,阻止他过来。想到此处,她走到洞口,探头向对侧张望。
莫离猜得没错,果然是沈沐风,但他并未修整铁锁。相反,他在对侧钉了两个大木桩。
莫离正在狐疑木桩的作用,只听沈沐风道:“莫离,我知道你偷偷看着呢。沈大哥只要重修铁锁,抑或搭建栈桥,你全都会一剑斩下,毫不留情,对吧!”
莫离惊得一头冷汗,连忙靠在洞口的石壁上,暗忖:沈大哥怎的全知道?也就是说,他定是不会修铁锁了。但看他样子,仍没有放弃的打算,难道又有什么新主意?她心中冒出了些许好奇,复又探出头来。
只见沈沐风已在两根木桩中间架起了一根粗绳和一块木板,将自己放了上去。莫离更是不解,心道:这十余丈的裂隙,就算借力也是跃不过来的。就算我修得第八重,真气循环相继,仍需借凌空之力才能回去,沈大哥的修为远远不够,此路定是走不通的。她正苦思冥想之间,只见沈沐风用火把点亮了一个敞口的大皮球举在头顶,身子猛靠两根木桩中间的木板,口中大喊,道:“莫离,沈大哥来啦!”
莫离回神一看,只见沈沐风被身后的木板凌空弹起,却原来那根粗绳是拧成一股的牛筋。但这一弹也只有一丈多远,而沈沐风却未下坠。他悬在点了火盆的皮球下边,顺柔风之势向凝碧崖飘来。
在火光的映照下,莫离看得分明,那是一个牛皮缝合的皮球,敞口处用软竹片撑起,横亘一根竹竿,竹竿中间插着一个火盆。沈沐风便是拉着这跟竹竿飘于空中,火盆中的火焰熊熊,催动着皮球悬在空中。
莫离被他的奇思妙想深深折服,竟忘记了自己本是不想让他过来。她欣喜的几步跑出山洞,大声道:“沈大哥,你好厉害!”
沈沐风满脸得意,道:“看看沈大哥改进的奇肱飞车,若不是时间紧,还能做个吊篮,也不必这么辛苦!哈哈哈!”
莫离见他得意的神情,仿佛又回到了初遇的时光。可她转念,心下暗道:沈大哥这样凌空而来,我若斩了那皮球,沈大哥定然命陨。若不斩,他就要过来了……想到此处,莫离不禁懊恼起来。
可正此时,山风突然变向,沈沐风和皮球摇摇晃晃转了好几个圈,险些坠落。这可吓坏了莫离,她急道:“沈大哥危险!”
沈沐风被转得直晕,但仍强作镇定,道:“没事没事!放心!”
可山风来得更猛烈了,沈沐风的皮球不进反退,这可急坏了他。他顶着山风的方向,不住吹火盆,想让火盆烧得更旺些,尽快通过这裂隙。可哪知,此时本就是初春,山顶温度极低,火盆不耐周遭冷风,竟忽明忽暗闪烁起来,搞得皮球突的下坠,突的又复升起。在山风的玩弄下,沈沐风犹如翻飞的竹片般,脆弱无助。
莫离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得适才的想法,她大喊:“沈大哥,快把钩爪扔过来,我拉你过来。”
已是吓得满头冷汗的沈沐风闻言,喜不自胜,道:“你可接住了,别把沈大哥打落下去哦!”说着,他将钩爪自怀中掏出,刚欲抛给莫离,却哪知一阵山风自下而上,将皮球骤然掀翻。沈沐风的身体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急坠而下。他眼一闭,心道:完了完了!
莫离岂会眼见他坠谷,她脚尖急点崖壁,飞身抢前,一把抓住了沈沐风抛了一半的钩爪,可自己身体急坠之势难停。情急之下,她强催全身真气凌空跃出一丈又余,一把抓住了凝碧崖下的岩石。可她体内几股强大的真气对冲,胸口一阵闷热胀痛,一口鲜血涌出嘴角。
沈沐风则一头撞在山崖上,疼得直哼哼,道:“莫离,下次救沈大哥的时候,再温柔点呗!”
莫离低头瞧了他一眼,却哪有心情与他调笑,只是默默思忖:现下,我内息混乱,与沈大哥一同上去是万不可能了。不如,拼尽最后一点气力,尽快送沈大哥上去。
想到此处,她轻声道:“沈大哥,我送你上去。”
言罢,她单臂较力,将钩爪奋力上抛,而另一臂却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如风中残雪一般向下坠落。
被抛起的沈沐风早已感知了她的想法,一把将她的手死死抓住。莫离的下坠之势立止,而沈沐风的上升之势也戛然而止。沈沐风甩钩爪钩住岩石一角,两人又悬在凝碧崖之下。
莫离急道:“沈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沈沐风双眸死死盯着莫离,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东方一缕金色刺破了黑暗,将光明洒在两人身上。沈沐风避开阳光,眨了眨眼睛,脸上绽出光彩。他用手摇晃莫离,道:“快看快看,雾气在升起啊!凝碧崖的风景真的好美啊!”
莫离疑惑的抬头,望着沈沐风傻气的笑脸,道:“沈大哥,你我命悬一线,怎的还有心情看风景?”
沈沐风低头看了看莫离,道:“命悬一线又怎样?和你在一起,处处皆是美景!”
莫离低垂的眸子中噙着泪水,道:“我差点害死你,你不怕我吗?”
沈沐风爽朗一笑,道:“有什么可怕的!”
莫离又道:“我杀过人……”
沈沐风闻言,停顿片刻,收敛笑容,道:“莫离,昨天,我射瞎了森木盟蔺乔的儿子蔺德贤。”
莫离一怔,道:“为何?”
沈沐风道:“他图谋天殊剑。”
“什么?”一串晶莹的泪珠自莫离的脸颊洒落风中,她低声呢喃,道:“都怪我,我对不起爹娘!”
沈沐风微微叹息,续道:“若是他仍贼心不死,觊觎天殊剑,也许我会要了他的性命……”他停顿半晌,道:“莫离,你怕我吗?”
莫离悬在岩壁上,默默听着沈沐风的话语,不禁浑身颤抖。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她想起了蛟龙帮中自尽的顾七伤,想起了毒谷之中丧失自我的藤球人嗜血,想起了大江边被杀的青城派弟子,想起了被自己重创倒在血泊之中的沈沐风。这些同样是挥之不去的记忆,也是守护带来的沉重代价。
莫离抹了抹眼泪,道:“沈大哥,我懂了!我不会忘记每一个人,也不会让这份沉重压垮自己。因为,我还要保护爹和娘,还要守护湖心岛,还要抓住沈大哥的手……”说着,她牢牢抓住了沈沐风的手。
沈沐风也牢牢拉住莫离的手,道:“自从见到你,我就不曾放手。”
莫离心中一动,直觉胸中憋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几股真气如百川入海般回归丹田,又自溢出行遍周身。莫离心头一喜,暗道:难不成因祸得福,我突破了第八重?她试着趋动真气,果然与适才不同,再无真气纠缠互冲之感。她高兴的大叫,道:“沈大哥,我悟出了第八重!”
“什么?”沈沐风愣了愣,道:“何时悟出的?”
莫离调皮的眨眨眼,道:“不告诉你!”
沈沐风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莫离,你上一次在落花神洞,也是突然就悟出了一重,这天殊剑于你只是这般容易吗?是不是一见到沈大哥就突发灵感了?”
莫离歪着头,笑而不语。初晨的阳光洒在她略显苍白的面颊上,异常动人。
沈沐风眼前这仙姿美景迷住,正看得出神,突然钩爪扒住的岩石松动了一下,二人一惊。
莫离道:“沈大哥,我们还是先上去吧!”
沈沐风点头,道:“沈大哥酸麻的手臂也有此意,哈哈!”
莫离冲着沈沐风做了一个鬼脸,脚下一踩岩壁,腾身而起。沈沐风被一股大力拉在空中,他单手收住钩爪,提起真气,向上猛纵。可当他一口劲力将竭之时,莫离却又一次凌空纵跃而起。沈沐风骤然明了,原来南宫前辈口中的“只有悟出第八重才能回来”的意义。第八重的释是对往事的释怀,体内真气循环开去,绵延不绝。而只有绵延不绝的真气,才能凌空而立,越过那十余丈的裂隙。
莫离和沈沐风相互借力,三纵五跃便来到崖边,沈沐风将钩爪一甩,两人借力直飞上凝碧崖。适时,朝阳堪堪跳出远处的湖面,沈沐风遥望眼前的美景,悠悠道:“这便是‘凝碧崖下凝碧波,凝碧崖上楚天阔’啊!”
莫离接道:“少年当存凌云志,不让岁月涂蹉跎!”
沈沐风将目光移到莫离身上,道:“你记得真熟。”
莫离摇摇头,道:“哪比得上沈大哥,过目不忘。”
沈沐风突的阴阳怪气,道:“还念着你那未婚夫?”
莫离一怔,歪着头疑惑的看着沈沐风,道:“沈大哥,你说什么?”
沈沐风毫无征兆的一把揽过莫离,道:“不许再想着哥,听到了没?”
莫离被他搞得心思烦乱,满面羞红,假意挣扎,道:“你……你乱说什么呢!”
沈沐风死死将她揽在怀中,道:“待诸般事毕,你我看尽山水,蹉跎岁月如何?”
莫离娇嗔,道:“你哥不让你蹉跎岁月,你便偏要蹉跎吗?”
沈沐风仰望湛蓝天空,道:“你可知道,与你一起虚度的光阴才是最美妙的……”
莫离心中甜滋滋的,似是被他带向了那遥远的光景。她闭上眼,轻轻将头靠在沈沐风的肩膀,静静享受这难得的时光。
朝霞渐浓,在二人身后拖出一双长长的璧影,一抹抹赤金色渲染着水天潋滟。此情此景,足以入画,一幅轻勾淡染,几处绝尘无方。
一个身影隐在凝碧崖对侧的林间转角,默默的欣赏着那幅仿若昨日,又恍若隔世的水墨山水。
山路上,急匆匆的关萍儿正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峰顶,远远的便看到藏在林间的仇暮云。她蹑手蹑脚的凑到近前,顺着仇暮云的目光向凝碧崖望去。一双璧人,一片美景,她不禁赞叹道:“好美!”
看得入神的仇暮云一惊,低头见是关萍儿,不耐道:“你怎的跑来了?”
关萍儿翻了个白眼,低声道:“夫人刚吃了药,睡下了,我自然来找莫离妹妹啦!”她斜眼盯着仇暮云,道:“怎么?羡慕他们?那……我们也……”
不待她支支吾吾讲完,仇暮云大踏步的向前走去,边走边清清嗓子:“咳咳!”
这一声对当下粘在一起的沈沐风和莫离两人,尤似晴天霹雳。两人如触电般分开,沈沐风转头一看,原来是仇暮云。他喜出望外,道:“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仇暮云微微一笑,道:“怎么?来得不是时候?”
关萍儿满脸不高兴,紧追在后,道:“他早来了,还……”
仇暮云用眼角斜睨着她,深邃的眸子盯得她胸中鹿乱撞,不由自主的收了声。
沈沐风见状,哈哈大笑,道:“萍儿姐还是这么有精神,我们四人又聚在一起了!老天真是待我不薄!”
仇暮云冷哼一声,道:“老天确是待你不薄。作为我慕家子孙,整日只知儿女情长,娘的骨灰都托给秀儿姑娘照看。”
沈沐风笑容僵在嘴边,低头道:“哥教训得是。”
仇暮云见他神情,不禁哑然失笑,道:“不过,这义肢却做得不错。”
沈沐风抬头,见仇暮云正在欣赏自己的右手,不禁有些许欣喜,道:“哥,你喜欢就好。”
仇暮云目光悠远,漫无目的的扫视着凝碧崖,若有所思。沈沐风左右看了看,道:“哥,你在看什么?”
仇暮云微笑不语,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似是在享受这短暂的惬意。渐渐,他收敛笑容,道:“你们俩还不回来?是要叔父操心多久啊?”
莫离闻言,上前问道:“我娘她……”
关萍儿抢言道:“莫离妹妹你放心,有萍儿姐在,包叔母平安无事。”
莫离鼻子一酸,险些流出泪来。她忍住悲切道:“多谢萍儿姐!”
关萍儿摆摆手,道:“谢什么谢!莫离妹妹,你快回来吧,带我去你的闺房,我有好多悄悄话要和你说。”她探头看了看深深的裂隙,转对仇暮云道:“你快想办法让他们回来啊!”
仇暮云不耐,道:“修复铁锁,他们自然就可回来。”
莫离朗声道:“不必那么麻烦了!”
只见,她运起食灵心法,离魂剑犹如长了眼睛一般,径直飞入她的手中。随后,她一把拉起沈沐风,道:“沈大哥,我们回去。”
言罢,她脚尖点地,身子凌空跃起,白衣迎风而舞。一跃劲力将竭之时,只见莫离双脚在空中一踏,似是将空气也踏起了涟漪,又是一纵两丈余。沈沐风也借力而跃,两人如点水蜻蜓般,在山谷裂隙之间凌空而舞,翩然而至。
仇暮云望着两人的身影,复又想起御毒堂峰顶放孔明灯的场景。那夜,今朝,真是感慨万千。
待得二人落地,关萍儿惊喜的拉住莫离,道:“莫离妹妹,你刚才是什么招数?怎的似是凌空漫步一般,美极了!”
莫离灿然一笑,道:“萍儿姐,我已悟得心念的第八重。”
萍儿更是欣喜,道:“这么说,你的内伤完全好了?真是太好了!姐姐替你高兴!”说着,她竟抹上了眼泪。
仇暮云皱眉,道:“好端端的喜事,怎的还哭上了。”随后,他转向沈沐风,严肃道:“你随我去见南宫叔父。”言罢,转身而走。
沈沐风不知所以,“哦”了一声,向莫离望了一眼,随着仇暮云离开了。
莫离拉着萍儿,道:“萍儿姐,我们去看看娘吧!”
关萍儿破涕为笑,道:“莫离妹妹,夫人适才睡下了。我们去你的房间,姐姐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快走快走!”说着,推着莫离前行。莫离没有办法,只得点头应了。
莫离引着萍儿转过山路,顺着青石路来到一处拱形藤蔓环绕的蜿蜒长廊。穿过长廊继续下行,路面由青石板变换为白玉石阶。关萍儿向前望去,一座冰雕云砌般的玉亭映入眼帘,门楣上高悬一块朱砂牌匾,上刻“慧心亭”三个俊秀的大字。此亭通体以白玉堆砌,四周有四处白玉移门,围栏梁柱至上而下皆为镂空云雕,内衬素纱。由于此处山势不高,故而湖风悠悠,轻纱柔柔,宛若云端沐雪。整座玉亭又被两棵老槐树自外侧围住,正所谓湖中不见亭,亭间可赏湖。
关萍儿三两步走近玉亭,道:“莫离妹妹,难怪你出尘脱俗,就连这住处都充满了仙气,比我的御毒堂不知美上多少倍呢!”
莫离微笑,道:“萍儿姐谬赞了,我这里简朴得很,进去你就知道了。”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入玉亭。
玉亭之内并无庞杂闲物,一软塌,一桌案,一架几。架几上整齐的摆放着几十本书卷,侧方还挂着一幅水墨山水。
关萍儿走到画前,仔细打量,道:“这……画的是凝碧崖?这一双人影……难道是莫离妹妹和傻子?”
莫离走到萍儿身侧,道:“这画确是凝碧崖。然而,此画画成之时,我尚未出生,故而这双人影是谁,却不得而知!”
关萍儿狐疑的望着莫离,道:“这画画的栩栩如生,定是名家手笔吧!”
莫离含笑摇头,道:“虽是丹青妙笔,但只是出自一个八九岁孩童之手。其实,此画不只一幅,另一幅一直挂在神机堂中。萍儿姐,你应猜到这丹青妙笔是谁的了吧!”莫离转念,叹息一声,续道:“可惜,现下应是已随神机堂被烧毁了吧!”
关萍儿心中一动,声呢喃道:“是他?”
莫离点点头,道:“不错,此画正出自暮云哥哥之手!”
关萍儿闻言,倒退了三五步,一股莫名的不安袭遍全身。她想起了神机山庄与湖心岛欲结秦晋的江湖旧闻,她似乎又看到躲在丛中,偷望凝碧崖上一双璧人的仇暮云。他心中的无奈与孤独,萍儿渐渐懂了。也许,那画上的美景,正是他心之所往。
她曾看到,他偷偷的注视莫离。她骗自己,莫离真的很耀眼,是个男人都会多看几眼。她曾听到,他对莫离嘘寒问暖,她骗自己,弟媳当然要多多关照的。他有意无意的与莫离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她骗自己,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而,这一切的自欺欺人,在这幅绝美的水墨之前显得那样苍白可笑。
如果说,八九岁的孩童只是贪玩,二十余年的思念只是留恋,而注视、关怀和躲避也就只是一种成全。
关萍儿傻傻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莫离歪头看了看她,道:“萍儿姐,你怎么了?你不是有好多话和我说吗?”
关萍儿心潮难平,她暗忖:莫离和傻子定是不知仇大哥此番心意。即是成全,我便如何都不能坏了他的心意。她看着眼前纯真的莫离,心中叫苦:傻妹妹,你可知道,姐姐喜欢的人……竟喜欢的是你,而那人的心愿……却是成全自己的笨弟弟。
莫离见萍儿不动,有些着急,上前拍了拍关萍儿,道:“萍儿姐,你没事吧!”
关萍儿假意一惊,回神道:“啊!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我先走了!”言罢,飞也似的离开了玉亭。
莫离一愣,大声道:“萍儿姐,你不是还有话和我说吗?”
萍儿边跑边转头,道:“没有啦!没有!”心中却不禁酸楚,暗道:傻妹妹,我是要和你说仇大哥答应我,要与我隐匿山林,做一对快活神仙。可,那也许只是他随便说说吧……眼眶中的泪水未到脸颊便已散入风中,了无痕迹。
沈沐风跟着仇暮云三兜两转,便来到一座冰玉环翠的十二角重檐亭之前,二层重檐上高悬湖心亭三个大字。沈沐风跟着仇暮云拨开天青色纱幕,走入亭间。只见亭内陈设简单,正中一张翠色玉案,两侧分列四张玉椅。玉案上面摆着一个灰瓷罐,沈沐风一见不禁鼻子一酸,此中正盛放着凤姑的骨灰。
南宫溟正坐在上垂首的玉椅上等着他们,一见兄弟俩进来,便热情的起身相迎,道:“二位贤侄,快坐。”
仇暮云回礼,道:“叔父,您身体虚弱,赶快坐下。”说着,搀扶南宫溟坐回玉椅。待南宫溟坐定,仇暮云回转俯身跪倒在玉案前,声音低沉,道:“娘!孩儿不孝!”
沈沐风鼻子一酸,也“咕咚”跪倒,沉吟半晌,终于道:“娘……”巫山码头的偶然相遇,城外破庙的满身伤痕,城边客栈的毒深难解,神机堂前的一别无期……一桩桩,一幕幕,闪现在沈沐风的脑海中。还没有来得及叫她一声娘,还没有跪在身前敬她一杯茶……沈沐风只觉胸口闷痛,往事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将头顶在青玉地砖上,默默的任泪水肆意窜入发髻。
突然,他感到一只温热的大手盖在他的头上。他抬起头,抹了抹哭红的眼睛,正对上仇暮云慈爱的目光。他又鼻子一酸,半带哭腔,道:“哥……”
仇暮云点点头,道:“好了,多大了还哭鼻子,让叔父笑话。”
沈沐风抖了抖精神,双手拍了拍脸颊,道:“谁说我哭了!”
仇暮云淡淡一笑,低声道:“煮熟的鸭子,嘴硬!”
南宫溟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二位贤侄,嫂夫人她得知有子如斯,欣慰之甚,走得并无遗憾了,你们也不必太过自责哀伤。”
仇暮云拉起沈沐风,道:“情不自禁,让叔父为难了。”
南宫溟摆摆手,道:“这样说,就是贤侄见外了。”
仇暮云深吸一口气,道:“好了,不说这些,我们言归正传。”他转身朝向沈沐风,道:“笨弟弟,自古以来,父母过世便是长兄为父。今日,我便是来湖心岛为你提亲的。”
沈沐风一听,差点惊掉了下巴。他紧张得霎时间满头大汗,暗忖:真的假的?这反差也太大了!
只见南宫溟不慌不忙,似是早有准备,缓缓对沈沐风道:“那日,没能亲至你的抓周礼,不想却错过了许多事。”他眼含笑意的站起,踱步续道:“这二十年来,我与夫人皆以为暮云才是我湖心岛的座上之宾,不想却是沐风”他笑了笑,对着沈沐风道:“你又与莫离情投意合,正是天赐良缘!”
沈沐风更是一头雾水,他惊讶的看着仇暮云。仇暮云哑然失笑,道:“爹与叔父有八拜之交,故而约定若得儿女,定要结秦晋之好。当年你抓周礼的时候选了画卷,而画卷正是神机山庄送往湖心岛的聘礼。故而,你才是这里的座上之宾。”
沈沐风还是没听明白,支支吾吾道:“我?抓周礼?画卷?”
南宫溟哈哈大笑,道:“若不是你这哥哥执拗,定要娶了我家女儿,也没这抓周礼一节了。”
仇暮云闻言,难得的脸腾一下子红了个透,皱眉道:“叔父!”
南宫溟抿嘴偷笑,道:“历尽这二十载的风霜,你的性子还是没变!”
仇暮云微嗔,责备的口气道:“叔父!”
南宫溟更是开怀大笑,指着仇暮云,对沈沐风道:“你可不知,当年你这哥哥有多执拗。他爱极了我这湖心岛,又甚喜凝碧崖。于是,央求慕大哥在凝碧崖对侧的山间修了一座墨玉八角重檐亭,此亭的名字就叫慕云亭。”
沈沐风闻言,略退了半步,神机堂那幅水墨丹青又萦回于眼前。凝碧崖……莫离也有一幅一样的画卷……他抬眼望着仇暮云,心中似有些什么,又复抓不倒头绪。
仇暮云见他不知所措,微微一笑,道:“笨弟弟,你不必知道始末缘由。你只需知道,与南宫莫离有婚约的是你——沈沐风,就够了。”
沈沐风愣愣的看着仇暮云,呢喃道:“那幅画……神机堂的那幅画……”
仇暮云闻言,心中一紧,复又恢复平静,道:“那幅画怎么了?”
沈沐风鼓起勇气,道:“是不是莫离也有一幅?”
仇暮云哈哈一笑,道:“不错,她是有一幅。”沈沐风心里“咯噔”一下,似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整个身体有些麻木。仇暮云顿了一顿,续道:“不只她有,你也有一幅!”
沈沐风惊诧的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仇暮云。
仇暮云嘴角微扬,道:“你抓周礼那天,不是就抓的画卷吗?只是你太,不记得罢了。后因神机山庄被毁,画卷自是无处寻觅了。我的那幅,也随着神机堂付之一炬。现下,仅余下南宫姑娘那一幅了。”他将二十年的心愿和满腔的思慕,全部埋葬在这轻描淡写的言辞之间,却无半点生涩和不甘。
沈沐风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满心释然,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嘿嘿傻笑道:“哥说得是呢!我要是记得,定要把那画抢出来。”
仇暮云看着他阳光般的笑脸,心中的苦也便没那么苦,痛也没那么痛了。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