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知道黄濑凉太满教学楼找自己后，黑子哲也鲜少透露情绪的脸看不出个所以然，实际上他感到有些麻烦。
只不过是凑巧知道对方有个狂热女友粉，又凑巧试了试，谁曾想会这么有用？
放学时间一到，社团训练近在眼前，得知清水丽子要值日后，黑子哲也先一步离开。
斜阳徐徐，人潮来去，等最后一个人走后，教室便只剩下丽子。
她将扫帚整齐列好，提上书包要走，教室门就被人刷的一声从外拉开。
“——清水丽子！”
熟悉的高分贝，熟悉的气急败坏，正是一脸铁青的滕谷真纪。她撑着门不停喘，抬眼便看到一片光影中亭亭玉立的清水丽子。
橘黄的夕阳勾勒她的轮廓，连发梢都隐隐泛光，她就那么静静而立，哪怕沉默不语也彰显着造物主对她的偏爱。
丽子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就恢复成面瘫状，她发现，这位大小姐特别喜欢在放学后，找她来场情感交流。
如果气到顶点会爆炸的话，那滕谷真纪已经炸成了光芒，并冲出了宇宙。
听到消息那刹，驶在半路的轿车被她勒令返回，可算没让她白跑一趟——逮住了清水丽子。
随着清水丽子走过来，忍住想喘气的生理反应，滕谷真纪腰杆一挺，小脸高昂，双眼挑刺地朝情敌看去。
——清水丽子有什么好？
胸没自己大，屁股没自己翘，那头卷发是什么？狗尾巴草吗？
除了一张脸，要什么没什么。
接着她两眼一定，豁的声张大了嘴——那狗啃的指头，都这样了还不涂护甲油！
身为女生她竟然啃指头，还不涂护甲油！！
在大小姐的美学里，手就是她的第二张脸。
清水丽子，如同上帝的宠儿。不光脸蛋无懈可击，一双手更是纤长无骨，白腻匀称得宛如玉石，指骨随意的曲起都漂亮得似模具般。
但她完全不懂得爱惜，这令滕谷真纪感到愤怒。
“你到底是不是女生啊！”
被这话问得哽住，在对方莫名其妙的怒火下，丽子不得不审查了遍自己，然后她拎住裙摆一角，“要我揭开下面给你看看吗？”
凝滞，空气前所未有的凝滞，双方大眼瞪小眼，接着滕谷真纪猛地抱紧手臂，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叫，而后迅猛地朝后一靠，抵住了门。
“你是变态吗？！”
丽子：“……”
滕谷真纪警惕地盯着她，脸上一阵青白交错，口里嘀咕着：“要胸要屁股没有，有什么好——”
“大概我有病？”
滕谷真纪安静下来，嘴唇微张，脸上闪过犹疑，回神来刚要顺着她的话讽刺几句，就见人拎起书包，一个俯身就将她困在手臂之下。
——被壁咚了呢。
哈哈哈她被壁咚了？
她被可恶的情敌壁咚了啊！
天光昏晓，檐上盘旋的风扇渐渐止息，操场上棒球乒乓叩击的声音老远飞来，走廊寂静，耳边只有隐约的呼吸声。
已经没人了。
无论教室，还是教学楼，已经没有人了。
滕谷真纪屏住呼吸，一双眼瞪得犹如铜铃，不可否认，清水丽子长得很漂亮。
曾长发披散的她，优雅似猫，微微笑着都像个蛊惑人心的魔女，一张脸明明是造物主的宠儿，却卷得周遭混乱不堪。现在的她，不爱打理自己，随意得好似不将所有当回事。
她变了很多，但那张脸一如从前，如同星辉般令周遭尽失色。
滕谷真纪心里如猫爪似的，复杂至极。
“说吧。”丽子看着她，没什么起伏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滕谷真纪倒吸口凉气，她差点就哈出声来。
“这么关注我一定是喜欢我，但是不行呢，我性取向很正常的，不过咱们可以拜把子，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从此以后你是我姐了——姐，我像吃顿牛排。”
日本的肉可太贵了，丽子已经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脸上出现龟裂的痕迹，滕谷真纪一把推开她，并告诉她：“你有病啊！”
丽子捂住被推疼的肩膀，还嫌不够般故意道：“不是刚说了吗，我有病。”
“有病就治！不要祸害别人！”脑内的天线终于连上了，滕谷真纪可算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
但这会她又开始迷惑，清水丽子从前不都是副假惺惺的柔弱样吗，怎么现在这么、这么……
想不出形容词，滕谷真纪气得浑身都在颤，大小姐的魔鬼身材犹如风中柳絮，颤颤巍巍，晃晃荡荡。
她瞪着清水丽子，恶狠狠道：“不许和凉太靠那么近！”
风声吹得快，午休时间一起吃饭的场景，眨眼就在帝光论坛里连图带文的大篇报道起来。
不等清水丽子说话，滕谷真纪张着嘴，就像弹珠似的，突突突一股脑全吐了出来，“清水丽子你怎么那么讨厌，不是和赤司在交往吗，你怎么能、怎么能还和其他人不清不楚！”
像看脏东西般，脸上布满厌恶，“无论凉太给了你什么，邀请你干嘛，我都警告你不许去！”
“你要敢去——”
嗡！
滋啦的电流声卷入耳中，将一切都吞没，那瞬间世界变成一片空茫色，滕谷真纪消失了，教室消失了，连黄昏也消失了。
她站在白茫茫的世界中央，头重脚轻，什么也听不到。
忽然，空茫之中传来一道声响，一声接着一声，无限扩大，不停回荡，直至整个脑袋轰然炸开——交往。
“说清楚！”上前一步，丽子猛地抓住滕谷真纪。
栗色的瞳仁已不再像从前那般，懒洋洋又无甚情感的看着周遭，有什么缩成了一团，凝结出一块小小的墨色，隐忍着不让其翻腾而出。
面色阴沉，夕阳似血，宛如鬼魅。
被这么一抓，疼得滕谷真纪差点尖叫，她气得浑身都在发颤，然而对上清水丽子那双阴戾的眼后，背脊竟止不住生起股凉意来。
她骇了大跳，形容不出来，只觉像扑面而来的都是腥咸的海水。
深海幽暗，她在从中越坠越沉。
水面漫上口鼻，淹没头顶，无法自救，更无法呼吸，浑身僵直，只能傻愣愣地瞪着清水丽子说不出话。
“说清楚。”无意识地，加重力道。
“说、说什么……”
“清水丽子、和谁在交往？”
“——丽子！”
飘飞的思绪猛地拉回，丽子应声看去就对上桃井五月担忧的脸。
她歉然道：“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闻言，桃井五月细细观察了一会，不太确定的说：“你脸色好差，出什么事了吗？”
“没……”
话到嘴边又意识到这种说法不仅毫无作用，还会令人发散遐想，于是丽子卷起袖子，揭开额前的刘海，抹着根本不存在的汗，小声嘀咕着：“有点热。”
桃井五月笑了：“是哦，夏天要到了。”
说完她开始出神，天际最后一绿霞光落在她樱粉的短发上，几息之间缓缓熄灭，直至云彩被寂色覆盖，身后一队的训练场，仍接二连三地响起进篮与拍打的声音。
就在这阵持续的，仿佛永不会停歇的声音下，桃井五月说道：“大家喜欢篮球吗。”
声音太小丽子没太听清，正要询问就见她挽过耳际的发，笑容无比甜美，“训练结束后一起走吗？”
丽子顿了会，轻声应道：“好啊。”
可惜，这句“一起走”到底没能实现。
天色漆黑，从教室一路狂奔而来，丽子喘着气，看到篮球部门前站着的赤司征十郎时加快了步伐。
一直以来丽子都很奇怪，为什么不容出错的赤司征十郎会对自己一再宽容。
半路穿来的她，做不到像清水丽子本人一般完全优异。
就像滕谷真纪说的话，她这样算什么女生？
而真正的清水丽子绝不可能被这么质疑。
她是神的造物。
绝对容貌，近乎妖异的吸引力，软弱无骨的十指提着少年们的肢体，肆意摆布，品尝他人为她发狂的快意。
除此之外她精通音律、书画，破屋中的榻榻米下堆满一地落灰的奖杯，哪怕整天不上课到处跑，考试也能轻轻松松名列前茅。
这些她是如何做到的，又是从哪儿学来的，无从知道。
没有记忆，没有线索，这半年，用丽子短暂的一生来看，她就没活得这么累过，已经足够小心，每一天都将神经死死绷紧，与所有人保持距离。
她惜命至极，怕一遭意外回不了家，所以笨拙的，在这玄妙的世界中用自己的方式苟延残喘着。
然而就在今天，有人告诉她——你猜错啦！
错得离谱！
那些个只会暧昧的地雷算什么？
你踩到真正的地雷了！
看着你小心翼翼像老鼠般试探，实在太好玩啦！
所以我要看着你继续玩下去！
呼吸急促，顾不得凌乱的头发，甚至不敢抬头与赤司征十郎对视，站定后她将怀里一叠资料递上，“不好意思。”
颤栗，无法描述的恐惧。
如同深渊凝望着深渊。
“没关系。”
少年微磁的声线温柔至极，软似春风，一如这半年来他们之间的每一次对话。
温润的声音却如一击重锤，砸得丽子站不住脚，或许稍不注意就会原形毕露。
像什么？
她就像小丑。
这一刻丽子深切感受到，来自赤司征十郎，作为奇迹世代队长的威压。
他是何等的善于伪装，披着块幼兔的皮，与篮球部高大的众人相比，幼小纤瘦得不像是能扛起这一肩荣耀的模样，可他从没掩藏过，兔皮后面有着怎样的猛禽。
有危险的气息，有冰冷的獠牙——但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发现呢？！
丽子快疯了，她漏掉了多么重要的信息！
“二队的也在里面吗？”
“在的……”声音渐弱，她努力保持镇静，“半月以来所有正选以及二队成员的营养摄取统计表都在这里。”
“包括下个月的运后补给与营养水，已经根据赤司君发来的资料进行克度排列了。”
闻言，赤司征十郎淡淡嗯了声，那叠文件他只看了一眼便合上，在帝光中学道路两旁微弱的灯光下，静静注视着面前的少女。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拙劣的演技。
故作镇静下，指骨相捏的白已暴露出她的不安，下意识抓紧书包带的动作更令她浑身透着股“来欺负我吧”的讯息。
“清水。”
不得不，丽子抬头看去。
少年的瞳眸仿佛一块温凉的璞玉，红如火焰，又沉静得没有丝毫波澜。
“需要送你回家吗？”他礼貌的询问，就在丽子刚要松口气后，接着道。
“如果你喜欢这样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