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在滕谷真纪不管不顾的哭嚎下,被缠得脱不开身的黄濑凉太只能留在校外,倒是约翰·布朗显然并不放心他们,所以主动提出了跟随。
帝光中学是近几年新建的一所学院,学院虽然不像如雷贯耳的冰帝、樱兰那么面积广阔与奢华,但师资与教材用具无疑都是超前水准。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主干道通往中间的六层教学楼,其他两条支道分别通往操场、礼堂与各个部社活动室,另一栋楼则是校内领导专用,基本上大型会议或活动演讲都在那里开设。
地点不明确,要想找一个失踪的人犹如大海捞针,不光费事还费力,更何况恶灵环绕下会发生点什么还真不好说。
一行人穿过破损严重的校门,从木桌依次跳下,等双脚站在校内,气温如有实质的降下数度,什么叫冰火两重天,呆在外面还没多少感觉,一进学校丽子就控制不住抱紧手臂。
那股寒气穿透了薄薄的衬衣,正在往骨髓深处钻去,丽子嘶了声,紧跟在涉谷一也身后,顺便打量起周遭。
天色渐黑,残阳吐着最后一缕光线从上而下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明暗交界线,如同地狱与天堂的界点,警告着踏入的人不要再向前。
放眼望去,无论是建筑还是树木全都笼罩在这片阴影下,昔日白净明亮的教学楼塌陷一半,大片残骸埋入废墟下,依稀能见四下散落的课桌与沾满灰尘的课本。
约翰提到过的那根钢筋此刻一半插在土里,黯淡的霞光落在残缺的顶端,泛出梦幻又令人生寒的光,断掉的一截正安静的横躺在道路中央,被他们无声跨过。
分开前滝川法生将手里的电筒递给丽子、约翰,又冲涉谷一也道:“我们先去活动室那边看看,你们小心。”
涉谷没回话,眼神示意知道了,随即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直直而去。
林兴徐忧心忡忡的盯着他们,身旁的谷山麻衣几次欲言又止,看着渐行渐远的三人,到底喊出了声,“你们注意安全!”
别人就差把凝重写在脸上了,涉谷一也倒好,老神在在的仿佛逛后花园似的,这令丽子难免不多想。
虽然自称事务所所长,但身板那么纤细,弱不禁风的俨然一副柔弱美少年的模样,若真发生点什么,还指不定谁保护谁呢。
再看约翰,大概是没时间换衣服,天青色的卫衣兜里鼓鼓的揣着不少东西,可一对上那张娃娃脸,丽子很难不生出这崽崽也需要她保护的心情。
揣紧手里的电筒,抬腿跑到不远处从一堆钢筋里翻出根细长的铁棍作防身,这才跟了上去。
对于她的行为,涉谷投以淡淡一瞥,“物理对抗灵体?从哪儿学的?”
这是讽刺她没常识呢。
丽子瞄了他一眼,没说话。
与涉谷一也的毒舌相比,约翰简直是个人间天使,他扬着笑脸,主动来到丽子身旁站定,让她走在两个男生中央,以受保护的姿态走过这段漫长寂静的路程。
“你已经有头绪了,对吗?”约翰问他。
否则为什么让清水丽子跟进来,这样的抉择很难不让人多想。
据他对涉谷一也浅显的了解,对方并不是那种为达目的就不择手段的人。
就像当初因为林兴徐意外受伤,他让谷山麻衣做助理时一样,而此后的经历也证实着他的决定是对的——谷山麻衣觉醒了超能力。
或许这就是涉谷一也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看似普通人,用着奢华昂贵的高科技处理这些超自然案件,其本身却拥有某种能力。
这种能力或强大或渺小,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大概能感应到别人的灵力。
对此涉谷没有隐瞒的意思,“还有些地方存在疑点,所以要看设备确认。”
约翰点头,“蜡烛和盛放稻米的碗裂开,看上去应该是反噬的原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将松崎小姐带走。”
“从我们眼皮子底下带走,说明松崎小姐晕倒了,这样推断她目前应该还是安全的。”
“你不觉得奇怪吗?”涉谷道,“林说是献祭,既然仪式失败,三天过去也该有所动作,但什么都没发生。”
说完他侧过头,光线虽然昏晓,但丽子感觉得到他正看着自己。
“正常的行走、说话、饮食,没有半点不适感,松崎突然的失踪确实出乎意料,但我却觉得……”声音压低,循序渐进般道出某个答案,“它在与我们做交易。”
话音落下空气一静。
“我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事实上反噬带来的后果无人能幸免,基本是地狱级,但笼罩在这所学校的灵却在等待。”
等待什么?
似有所感,丽子开了口,“你为什么会带上我?”
这一次涉谷没有回答。
“为什么?”
“别误会,只不过能用的人不多。”
分明在撒谎,他一定算计着什么。
“黄濑君比起我更合适吧。”
“带个拖油瓶?”涉谷看了她一眼,继续朝前走,“我不喜欢麻烦。”
就在这时约翰仰头向上看去,“天黑了。”
“和之前比……阴气更重了。”
三人默契的停下脚步。
四周很静,连声虫鸣都没有,除了脚踩砂砾的响动,便是衣料细微摩擦的声音。
夕阳如星河陨落,橘红天空被一片漆黑覆盖,校内屋楼高耸,隐没在一片黑压中看不真切。
安静,安静得诡异。
一开始没有发现是因为他们都在说话,这会儿突然停下,便清晰的感应到不对劲。
突然丽子说:“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走了很久?”
从校门到教学楼最多不超过3分钟,他们说了半天话,天都黑了怎么可能还没到?
神经一紧,不知为何她突然听不见声音了,身旁有人吗,身后有人吗?
大脑空白,一片漆黑下,丽子终于想起自己还有滝川法生给的手电筒,摩挲着摁住开关,银白的光自黑暗中亮起。
——没有人。
站在长长的,望不见尽头的路道上,除她以外没有别人。
涉谷一也不见了,约翰·布朗不见了,远处的残损的教学楼高耸于黑暗中,身后原真砂子在校外立起的灯光一并消失。
像是落入未知的异世界,除了手中能够照入深渊的电筒外,什么都没有。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遇见鬼打墙了。
害怕吗?
当然害怕了。
可害怕没有用,大叫大吼大哭更没有用。
不会有人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一切只能靠自己。
仔细想想横竖不过一死,所以不要害怕,不妨大胆些往前走,她揣紧手里的铁棍,朝前跨出一步,突然于寂静之中传来阵窸窣的响动。
像是风过,可从踏入校内,除了入骨的寒气外就没听到半点风吹草动。
声音渐密,还听见了滴答的水声。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因为水滴声如雷贯耳般于耳边铮铮回响。
丽子立在原地,浑身僵直,她没有动,电筒直直照着前方,感受着分秒流逝如同度日如年,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但细密的冷汗还是从额头冒出。
直到冰凉的触感贴上她的肩膀,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找——”
“我找你妈了个巴子哦!”
方言是多么的美妙啊,将满腔的恐惧发泄而出,丽子回身一踹,说是迟那是快,她抓起铁棍,不管三七二十一,只道先往对方身上招呼!
边挥铁棍手里的电筒就跟演唱会下尽情摇摆的荧光棒般,在这片漆黑之中抖出了旋律,晃成了海岸上为人们指引方位的明灯。
“找找找,不找是活不成了是不是!”
“让你吓,我让你吓!”
直到手腕发酸,小腿直抽抽,丽子不住的喘息,哪怕站不稳手里仍死死抓着铁棍,许久听不到响动,她拿起电筒往前一照。
什么都没有。
所以她打了半天,敢情对着空气较劲呢?
“麻痹……”嘴上骂咧着,回身那刻一张丑到极点,浮肿到极点的脸与她相撞。
呼吸屏住,一人一鬼间大概就差根指头的距离就将以面贴面。
如果有心脏病的话,那丽子可能已经飞天离去,并含泪微笑的与这见鬼的世界说拜拜。
此刻搁她面前的,正是三天前在楼道间死命追逐她的那位仁鬼。
“你——”水鬼似乎要发表些意见,然而刚刚开口,嘴里铺天盖地的恶臭怼了丽子满脸。
丽子此生,不对两生最受不了就是口臭。
回忆过去,她那就读高中的憨憨弟弟,某夜因着情伤宿醉归家,贴着她脸呜哇诉苦,说这世间如何不公,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最后他没有得来姐姐的安慰,反而被她揍得哭爹喊娘,认清了世界是真的不公后,憨弟瘫在家中,鼻青脸肿一周多才收拾行李滚回学校。
生理性的厌恶冲破了本能的恐惧,手里的铁棍如一道闪电般刷的挥舞而去,“离我远点!”
咚的声,世界终于清静了。
如果涉谷一也在场,一定会收回方才的讽刺,因为丽子她不光打中了,还将笔直的铁棍打曲了。
铁棍弯出优美的弧度,与水鬼身上凹陷的痕迹百分百贴合。
水鬼在地上抽搐了阵,疼得直往外吐水,仿佛要将死前含入体内的河水全部吐出来般,一汩汩的恍眼看还以为是喷泉。
同理,非人生物的恢复力也是相当了得,但它似乎怕了,呜咽一声大喊道:“你欺负鬼!”
丽子:“……”
手里的铁棍它突然就来劲了。
“哇呜呜,你欺负鬼!”
这哭吼声实在可怕,像一击警钟贴着耳朵,不断往丽子脆弱的神经上狂敲,忍无可忍她挥起弯得不像样的铁棍。
一见她这架势,水鬼立马捂住口鼻,但捂不住滋溜往外冒的泉水,它躺在地上,弱小可怜的仰望着这个无论从外形还是年龄上看都无比幼小的人类。
不知为何,丽子突然有种……罪不可赦的错觉。
所以她蹲下身,发出嘤嘤的哭喊,“呜呜呜你欺负人!”
她哭得很假,但水鬼信了,先是犹疑的盯着她数秒,见她腿软的坐倒地,过了许久还在抹眼泪,于是立马翻身而起,像恶狼般咧着嘴直直扑去。
所以铁棍卡进了喉间那刹,它傻了。
浮肿的双眼瞪大,丽子的一拳如同残影般在空中晃过,身体没有穿过灵体,因为拳头实实的与滑腻冰冷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
被水鬼身上的温度冷的浑身哆嗦了刹,对方反应更甚,被她捶的直接躺地装死。
如果它的眼睛没有颤抖的话,如果它的嘴没有喷泉的话,如果——没有如果。
“麻溜的给我滚起来带路!”知道对方不足为惧后,丽子是相当的不客气。
客气是什么,能吃吗?
所以当涉谷一也找到她时,出乎意料的沉默了。
也不知她从哪儿找来根绳子,系在水鬼脖子上,遛狗似的拽着,对方龇牙咧嘴就一铁棍,胆敢大言不惭就一铁棍,合着糊弄她再一铁棍。
等走出这片迷林,看见一身黑的酷哥涉谷后,丽子跪得相当干脆。
铁棍已然成了武器,用它撑地,虽浑身狼狈但双眼闪着前所未有的光,如同找到了某种归宿,说法有些夸张,其实,仅仅是被这只鬼真正意义上的愉悦到了。
涉谷一也诡异的盯着她和她手中牵着的一脸苦兮兮的鬼,半响道:“你……”
“别说话。”滚了一身灰的丽子抬头看他,“我好害怕。”
她怕得不行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