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听话了,母亲的心病依旧没好。如果自己不是母亲的心病,那么母亲究竟在伤心些什么。
祖父愁云满布的脸上,充斥的是一瞬的凄凉,他道:“你的母亲的确是病死的。就算知道了她的心病是什么,你娘亲也回不来了。”
“你祖母当年替我镇守南渡口,被流寇偷袭而死,这之后,我屠尽天下莽蔻,也换不回她。”
“浅真,你虽然最像你祖母,但祖父希望,你能够珍惜好你自己,你是你母亲留于世上,最后的珍宝,别让仇恨和执拗,毁掉你自己。”
浅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问了。
祖父忽然和她说起,自己英年早逝的父亲,他捏着胡须,声音沉重而缓慢:“浅真,你还记得你的父亲吗?”
浅真的父亲是平海将军,带着将士常年守在南海边境,她在母亲腹中时,他就因为一次海寇突袭,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她甚至没有被自己的父亲抱过。从小到大,她对这个父亲的印象,只有从别人口中,知道他是个英勇无双的大英雄。
浅真原想说这三个字,她竟发觉,自己连父亲的名字都记不清,只能无措地摇了摇头。
祖父并没有恼怒,她做任何事,祖父都没有真正生过气,浅真这才发觉,祖父对自己的宠溺,除了自己长得太似祖母,也许还因为…因为自己从小没有父爱,祖父对自己和只生了个女儿的母亲的照拂……
祖父幽幽叹息:“他作为我儿子算是最没用的一个,武艺不精,谋略不足,没有担当……他虽是你父亲,但除了生你,没有一点父亲的作为。”
浅真闻到穿堂风带起祖父身上的酒味,这才知道,他有些喝醉了。
可是这些醉话,都牢牢记在了她的脑中。
她知道了,她第一次知道,除了自己,父亲才是母亲多年以来,不动声色暗藏于心的隐疾。
……
出世之前丧父,孩童之龄丧母,这之后,浅真总会在各处听到一些担忧她未来的话,她本人却是毫不在意。反倒站在别人面前,一撇嘴角,直言不讳对方操着不该操的心。
的确是瞎操心,就算没有父亲,平民出生的母亲死了,她依旧是镇国将军府的四小姐,独一无二的存在。
一众兄弟姐妹中,他们对她更加疼爱,什么珍奇宝物,都拿来送给他们以为孤苦无依的她,可她最喜欢的,还是二哥纪昆峰骑着良驹,踏雪而来,给她送上一个又一个漫长而温暖有趣的江湖故事。
新春之时的纪家不像寻常人家那般热闹,纪家当家的几位老爷小姐都还守在边疆,同往年一般,只得几个小辈外眷聚集在平阳将军府,参加这次宴席。
第二天晌午,好不容易被阿佩从被子里拉起来的浅真还不是很耐烦,等到阿佩告诉她,昨晚二公子就趁着夜色悄悄回来了。
猛然清醒的浅真哼声道:“好个二哥,偷偷摸摸来,居然不打个招呼。”
话虽这么说,踩在新雪上的脚步声却轻盈悦耳。
还在服丧期的浅真就算是过年,也没有穿回原本爱穿的艳丽衣裳,头上簪着的一朵小巧白色绒花,随着她一蹦一跳的步伐,颤颤巍巍的,更显得可爱灵动。
她穿过长廊,走过客厅,发现前院和整个祖屋的下人都不见踪影。
她寻了一圈,最后在祖屋前看见了一人。
此人正是她的二哥,纪昆峰。
他背对着她,双膝埋在雪里,跪在雪地中,头耷拉着,他背脊挺得笔直。夜雪都积在了他的肩膀和头发上,身上的衣物在寒风中结了冰,任风吹,也刮不动衣角半分。
想必已经跪了很久很久。
浅真冲上前去,脱下自己的披风给他披上,只从他的鼻底探得一丝微弱的气息。
47屋漏之处总有生逢
浅真扶着纪昆峰,大声喊了几声,不见任何帮忙的下人来,纪昆峰身上的寒冷慢慢地将她的手也冻僵。
“真、儿……你回去…”
开口的居然是虚弱不已的纪昆峰。浅真不从,纪昆峰从她的臂膀下挣脱,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祖屋漆黑的大门中走出一人。
这名老者和纪威光长相有五六分相似,他行走时,右脚略有残疾,这是浅真的叔祖,也是纪威光的堂兄纪威廷。浅真母亲走后,纪威光便让他处理家中节日祭礼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