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禄说,也不知喻老将军在看什么,常常不说话,从白天到黑夜,像是睡着了一样。
萧姮听到这里,心跳像是沉入深海,呼吸被阻隔了,耳边有风声呼啸过。她抬头看了一眼喻珩。
他在难过,不动声色难过。
难过时光,难过岁月,难过无力。
萧姮与喻珩齐齐站在院落外,老爷子坐在榻上,怕着凉了,张福禄拿了块毯子盖上了。
老爷子目光混浊,消瘦得像是人干,眼窝深陷,能看见骨骼。明明,就一年多,老爷子,就已经,这么苍老了。
也或许她从未发现,老爷子以前身体就越发不好,只是从未改制他们,一个人硬撑着。生老病死,终究是躲不过。
喻珩缓缓走进去,脚下小心翼翼,呼吸都带着钝痛。
走到老爷子身旁,喻珩缓缓屈膝单跪着,他抬手拉住了喻老爷子的手掌。
不难看出,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嘴唇都在发抖,手上血液都冷了几个色调。
老爷子偏头看他一眼,行动缓慢,半晌才笑了笑,喉咙里呼噜呼噜,像是破了的风筒,“珩儿…回来了啊。”
喻珩低头,脸颊贴着老爷子的手背,像是幼兽呜咽般,说:“祖父,珩儿回来了,以后都不走了。”
老爷子脸上褶皱很深,沟壑纵横,身上有着腐朽的老年气味,下巴萎缩,这副衰老皮貌下,是最为仁慈和大善的灵魂。
老爷子缓缓弯起嘴角,喘着气说:“珩儿可不能又跑回来了,夫子…咳,夫子该生气喽。你娘,你娘又该打你了。”
喻珩身形一顿,眼神凝滞,眼眶里都是血丝,嗓音都沁着哀意,却是见喻珩狠狠抹把脸,表情克制,牵动着嘴角弧度,低着情绪说:“——好,珩儿听祖父的。”
老爷子高兴地眨了下眼,他现在没有太多力气,头发大把大把掉,眼睛昏花,吃喝不进,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觉,说句话往往半天理不清他到底要说什么。明明刚刚用过的东西,转身就不知道放哪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苍老,却终是,无能为力。
萧姮捂住嘴巴,她忍不住哭泣。
莫名其妙地觉得难过,她讨厌死这样的自己了。
而喻珩从老爷子那回来后,又将自己关在了书房。整整一夜,不眠不休,生熬着,像是铁人一样。
张福禄急坏了,拉着萧姮过去,帮忙劝一劝。
萧姮只好端了吃食,去看看。冷静了一夜,应该能振作起来了。
张福禄敲了敲门,没人应,他苦着脸,朝萧姮使了个眼色。萧姮叹息一声,推门进去。
喻珩坐在地上,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死气沉沉地,很是阴郁。
萧姮轻轻放下托盘,碰击声,令喻珩抬了抬眼。看见是萧姮,嘴唇蠕动着,却没说什么。
张福禄悄悄看一眼,踌躇着,忍不住劝道:“少将军,吃点东西吧。老将军只是年纪大了,有些不清楚,这也是人之常情。”
张福禄话说完,却不知是哪个字眼触痛了喻珩,只见喻珩猩红着眼,发狠将手中的书册扔了过去,怒火中烧道:“你说谁老了,谁脑子不清楚。我警告你,祖父好得很——”
一副柔软的身躯抱住了他,萧姮将人搂得紧紧的,嘴里不停道:“喻珩,你不要生气,祖父一定会没事的。我会想办法的,好不好?”
矮他一截的女子,眼泪汪汪,眼里又痛又疼,满是怜意,鼻头红红的,身躯柔软,明明脆弱得不得了的人儿,如今却为了他的事伤神。
喻珩叹息一声,抚着萧姮的发顶,镇了镇,咽了下喉结,说:“放心,我没事,我会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
第43章 part 43
喻珩似乎渐渐接受了,日日伴在老爷子左右,萧姮也精心照料老爷子的起居饮食。只不过,老爷子时常记不清,喻珩却从未变过脸色,顺势接下话头。
大家都是明白人,这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
前些日子,靳楠送来信件,寥寥数语,只是说着边关近况,语气淡淡。信上说,边关的绣娘手艺越发精湛,只不过这花样子,恐怕还得萧姮设计寄过来。
至于其他的,靳楠只提了句,一切都好。
萧姮缓缓合了信纸,靳楠约莫是不想她太过操心这些个琐事。萧姮心下稍安,倒是回了信,附带着数十张绣图样子。
次日,圣旨到。
一同传来的,还有大夏朝意与蛮夷签订百年无战事合约,两国最终,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