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嘴唇,眼中尽是担忧。
仿佛有一缕轻风吹进他的心坎里,那点不适和疼痛顿时无足轻重了。
他站起身,沈宜秋默不作声地走过来。
太子身边的小黄门本要去搀扶,见太子妃上前,便识趣地让开。
沈宜秋扶住他没受伤的那条胳膊:“妾扶殿下回去歇息。”
尉迟越感到她的身体在轻轻颤抖,他在她胳膊上轻轻捏了一下:“别担心,无碍的。”
沈宜秋乜了他一眼,只见他额头上冒了虚汗,脸上毫无血色,哪里像是无碍的样子。
尉迟越嘱咐在场之人切勿将今日所见之事泄露出去,便与沈宜秋一起坐着辇车回了承恩殿。
一回殿中,他便让黄门立即去请陶奉御,将那胡僧写的药方给他查看。
陶奉御却比那年轻的药藏郎谨慎许多,将那药方钻研了许久,又皱着眉沉思半晌,捋了捋白须道:“这药方初看似不符医理,但细看,又似乎自成一体,方中有延胡索、阿魏、婆罗门参等胡药,内中医理似源出西域,可是出自异域医者之手?”
尉迟越并未将胡僧之事告诉陶奉御,生怕他有先入为主的偏见,眼下听他如此说,不由一喜,颔首道:“陶奉御好眼力,确是得自胡医。不知此药母后能否服用?”
皇后的病一向是陶奉御在治,每隔几日他便去甘露宫请一次脉,对张皇后的病情了如指掌,立时明白过来,太子这是不死心,又从哪里延请了名医来。
尚药局很多医官对胡医嗤之以鼻,陶奉御倒是没那么狭隘,在他看来,只要能治病救人,有疗效,正统与否无关紧要。
他已经束手无策,若是有能人异士能将张皇后医好,倒是功德一件。
他回想了一遍张皇后的脉案,又将那方子上的药逐一检视了一遍,点点头道:“此方即便无效,也不会妨害娘娘。”
尉迟越道:“那便有劳奉御,下回去甘露宫请脉时将此方写给母后。”
陶奉御一惊:“老朽不敢居功。”
尉迟越道:“母后最相信陶奉御,此方若出自奉御之手,定然事半功倍。胡医之事,有劳奉御守口如瓶。”
陶奉御不得已,只得道:“若是此方真能治好皇后娘娘的宿疾,到时请容老仆禀明实情。”
尉迟越知道陶奉御为人刚直,强人所难恐怕他不能心安,便即答应下来。
待陶奉御辞出,沈宜秋以为太子总算能老老实实躺下休息一会儿,谁知他仍旧不消停,吩咐小黄门道:“你去趟太极宫,将待批的奏疏取来。”
沈宜秋屏退了宫人,劝道:“才失了血,你好歹躺半日。”
尉迟越云淡风轻道:“我素日习武,体魄强健,几滴血算什么。”
脸都白成了纸还在逞强,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怕是重活一百世都改不掉。
沈宜秋没好气地道:“莫非半碗还嫌少?”
太子道:“连陶奉御都说那方子有些门道,可见这胡僧是有真本事的,不如叫他替你诊一诊……”
沈宜秋好容易恢复的一点血色又叫他吓没了:“谁要他诊,你是怕血流不干么?”
尉迟越闲闲地靠在床头望着她,眉眼间有几分轻佻:“若是能早点……再流个半碗一碗也无妨。”
沈宜秋知道他又在说浑话,便即别过头去不理会他。
过了会儿,小黄门煎好了补血的汤药端过来:“奴伺候殿下服药?”
尉迟越瞪了这没眼色的黄门一眼,小黄门吓得一缩脖子。
沈宜秋看在眼里只觉好笑,顺手接过药碗和汤匙,尝了一口,将药碗递过去:“药汤是温热的,殿下喝吧。”
尉迟越朝她皓白如雪的手腕看了一眼,一撩眼皮:“大约是失血之故,手上没什么气力,只好劳驾娘子。”
方才还自称体魄强健的太子转眼之间娇弱无力、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要断气,沈宜秋只得将碗凑到他唇边。
尉迟越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惆怅道:“小时候每逢五郎有个头疼脑热,母妃总是耐着性子用汤匙一小口一小口喂他,我那时常想,若是生病时也有个人这么喂我就好了……”
沈宜秋想起方才那半碗血,心口还隐隐作痛,哪里听得了这个,便即拿起勺子。
尉迟越心满意足,那药汤很苦,这么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更苦,可于他而言却比蜜糖水还甜。
一碗汤药见底,沈宜秋刚放下碗,两个小黄门各抱了一大摞奏书来。
片刻前连药碗都端不住的太子殿下当即想翻身下床。
沈宜秋轻轻摁住他肩头:“你消停会儿吧,难道就差这半日?”说罢命黄门将奏书放下,命他们退下。
尉迟越人是躺下了,眼睛还盯着那堆得小山似的奏书:“这些都是要尽快批复的……”
沈宜秋扫了一眼,也觉无可奈何,今日批不完,积压到明日,只会越积越多,她想了想道:“若是你信得过我,我读给你听,你躺着听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