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什么来世长伴?”陆延亭干咽几下,“这一世就可以。”
陆音眉但笑不语。
手里始终攥着一样东西,陆延亭发现后顺了过来。
“这是什么?”他低头望,又旋即失语。
是张锦帕,绣脚精致,能辨清出自她之手。
白底上绣着一句话——“天下入梦来。”
未细看,陆音眉抬手抢了回去,“还没绣好呢。总觉得还应当再补几句。”
“不用补了。”他哑声道。
手被他包握住,帕在手中,掌心掌背生起一团火。
“我很喜欢。”陆延亭抬头,直勾勾看着她。
“好喜欢……”
*
正月初五,又落起皑皑白雪,天地一派荒凉。
陆音眉起卧梳妆后即按旧例坐到檐下,将佛经搭在腿上,默诵间时不时抬头静视门前寒雪,静视紧掩在寒雪之外的阁门。
晨鼓余韵中,西城门上兵卒严守,陆延亭与房明松站在城头。
门下,上千扶风郡幸存的逃民拥堵在城门外,风雪载途,苍白碎屑形同纸钱漫洒在天地间,隐没在哀哀哭声里,好似一场举国丧葬。
房明松撅起嘴,对着骑在臂上的鹰隼逗了一逗。
片刻后他扭头问陆延亭:“逃民要进都城,儿当如何啊?”
陆延亭抿唇,一身玄青被覆成雪白。
把守城门的将士横戈倒向逃民,肩踵相接站成一道肉身防线。然而逃民人多势众,这道防线眼瞧着就要被冲破。城门被人浪凿击着,一声响过一声,直撼动到天际尽头。
这场疫病非同寻常的凶恶,像一场业火蚕食着扶风郡。无药可治,接触者极难幸免。
陆延亭望着城下,有白首黄童,也有弱骨妊妇。
所有人都仰起了头,满面惧色央求地看着他,仿佛当他是佛祖,双掌合十频频乞拜。
房明松挂着笑,懒散散再次催问:“还在犹豫?城门要破了。”
陆延亭自胸臆深呼口气,道:“不能再有人死了。”
“嗯……”房明松拖着音调,当是应和。
“放他们进来,会殃及都城、殃及皇宫。”
甚至殃及整个文朝。
房明松眯着眼皮将脸贴在鹰隼背上,“那要怎么做呢?”
陆延亭掐掐手心,闭目后睁开。
“屠城罢。”
倏尔风卷残云,粉雪狂舞。
哭声中房明松畅怀大笑,手臂一抬,鹰隼振翅飞起,在逃民头顶盘旋。
“太子有令,为保我朝社稷,应斩除疫病祸根,屠扶风郡。”
房明松微哑的嗓音随阴风飘散,尤其可怖。
当即城下怨声更起。
“昏庸无能!”
“文朝要亡,文朝要亡!”
陆延亭漠然听了半晌,抬臂一拂袖,□□在墙沿架起,旋即万镞齐发。
云开,曙光渐次悠然高过灵山顶,陆延亭转身下了城楼。
灵山座下佛光寺内,响起弥弥嗡嗡的超度经声。
念佛一声,罪灭河沙。
天亮了。
折回东宫内,陆延亭立刻沐浴更衣,又差人打来两桶水,一遍跟一遍不停搓洗双手。事毕后方始赶往迦南阁。
到的时候,白茫茫雪地中,陆音眉已在井边捏筑了好几只矮雪人。
陆延亭故意不出声,等在一旁含笑看了许久。
恐怕这一辈子,他唯有在她这里才能找到安宁。
分明心里晓得,陆延亭还是开口问道:“眉儿在做什么?”
陆音眉闻声惊喜扭头,笑道:“我在捏小人。”
“捏什么小人?”陆延亭凑近,蹲到她身旁。新换的锦袍就这么席在雪地上,也不怕湿、不怕脏,反倒是把袖子再度抬起,将她裹罩得严严实实。
“捏皇兄。”指尖点向一只高些的,又指向一只矮些的,“还有我。”
睫毛轻颤,落了碎雪在上头,陆延亭勾指替她扫开。
陆音眉嘻嘻地笑,“该上朝了,眉儿手里带着笏板面君,向您奏事议政。”
说着她双掌相抱,欠身低头,仿得有板有调。
陆延亭笑开,刮刮她鼻梁道:“鬼机灵。”
收敛笑意,陆音眉忽然皱了皱眉,忧心忡忡道:“方才我念佛经,有一下子经文被吹跑了,怎么追也追不回来。吓死我了。”
“吓什么?”陆延亭心一宕,然而面上还是带着笑。
“怕皇兄出事。”
“不会。”
陆延亭将她紧搂住。
远望穹顶,雪仍在下。
好似从这里能听见佛光寺里的悲声,普度众生,亿亿劫中,度人无量。
*
崇化二十二年初,胶东王延炜暴毙于思齐殿,谥曰“密”。
扶风郡民疫尤甚,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