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入秋,发生的事——意料之中或是意料之外的,却是一件不少。
一是太兴县于八月一十日起动工修渠,监工正是那被视作太子亲信的“榆木脑袋”晏绍。
二是贵妃张氏德行有亏,被皇帝废除妃位打入冷宫,盛怒之下,连带过去几年权势滔天的徐氏一族亦难于幸免。
倘若听得上述一二,局外人当推得,圣上终于定了心思,要将这江山传于太子——
可你猜怎么着?
圣心难料啊!
说书人在茶馆堂前说得是绘声绘色,眉飞色舞。
底下坐着的,那都是些寻常百姓,穿着粗布麻衣,偏偏听起这些皇家辛秘、朝堂之事,最是醉心。
故事听到一半,那滋味自然是不好受。
这不,拍桌子的拍桌子,起哄的起哄,一个个嚷嚷着让那说书先生“少卖关子”——只除了一人。
那人听到这里,从荷包里取出些碎银子,放在桌上,然后默默起身。
得了赏钱,自然有人上前来招呼,“谢这位……这位爷的赏。”小二笑呵呵地招呼道:“不再坐会儿?”
晏遥摇了摇头,他也并不阻拦,想来是个识趣的,否则,对于她的女扮男装,也不会佯装不知。
这儿不是京城,而是尹县,位处西南,与胡地接壤。
山高皇帝远,又人员复杂,这小小茶馆之中的氛围,自比不得京中拘束,就是寻常百姓,也是敢“妄议”上两句国事的。
出了茶馆的门,春杏瞧了晏遥的神色,才小心着开口说道:“主子……”
晏遥沉了心思,只是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到外头着了风,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春杏又忙将搭在手臂弯处的皮袄给抖落了两三下,给晏遥披上。
此时已是隆冬腊月,尹县地处西南,虽比京城要暖和上几分,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阴冷。她们这些北方人,到了这儿,多少是有些不适应的。
至于晏遥与她二人为何要埋名隐姓,千里迢迢赶赴于此,还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九月初,公孙渊从前线传来捷报,已成功收复图瓦堡,称匪患将除,不日班师回朝。
正逢李临久病初愈,圣心大悦,当即就要给公孙渊封赏。
谁料没过了几天,皇帝这病是终于好了,公孙渊却似是被人下了毒,昏迷不醒,一病不起。
这主将一倒,军心难免不稳,原本的大好形势,眼见着就要被逆转,李临当即下令,要令太子代替自己亲征——
而这,也正是那说书先生口中所说的,“圣心难料”。
太子是什么样的身份?
一国储君!
任李临说得再冠冕堂皇,此令一出,终免不了让人对他的真实意图起了猜疑之心。
太子却是欣然受命,领五千精兵,当夜离京赶往尹县,于三日后与公孙渊部下回合,稳定军心。
两月后,前线再次传来大捷,寇匪被逼退至边境五里开外,士气大减,主将被诛,副将归降。
就在晏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等他归来之时,太子失踪的消息,却传回了京城。
两军交战之时,主将一时下落不明也不是没有前例,因而刚得知消息的那几天,晏遥还能强自镇定心神,安抚东宫上下。
可后来……
李玗出事后的第十日,李临召回了五万大军,只留了一支由百人组成的队伍仍留在当地寻找。
第十五日,李临宣晏遥进殿,二人相顾无言。
晏遥心里明白,李临的本意,并非是想让李玗去送死。
她的身世被他知晓以后,李临本欲逼李玗同她和离,以绝后患。
李玗不肯,他才下了那道诏令,想要磨一磨他的性子——
这些事,李玗以为她不知。
可她却自有知晓的渠道。
前朝残部的势力,或许远比李临所知晓的,要大得多。
晏遥也明白,守家卫国,原本就是李玗想做之事,愿做之事。
更何况沙场之上,瞬息万变……
她怪不得谁。
可此时此刻,她就这么看着李临,眼中却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怨恨。
又或许她的血液里,原本就流淌着这一份怨恨。
李临没有去看她,颤抖着手,将眼前的奏折一一摊开——
也许,他从来都是在意自己的这个儿子的。
只是这孩子性子太孤,太傲,他越是想要将他驯服,便越是让彼此间的距离渐行渐远。
“这些,还有这些。”李临终于开口说话了,目光落在那一个个写得苍劲有力的字上,顿了顿,才接着说道:“都是上书,请朕,给太子,设衣冠冢,建庙立碑,以,弘扬功绩。”
晏遥听到这里,眉头轻蹙,双目紧闭。
她不想要接受这个结果,却偏偏有那样多的人,那样多张嘴,迫不及待似的告诉她:
别等了,他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