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其他小说 > 乱交调教 > 正文 有钱能使鬼推磨_分节阅读_2
    br/>“西平王爷到……”

    天子赏赐的礼品早就送到了府上,来恭贺的宾客们,来头更是一个赛过一个,显现出侯府今时今日的地位。

    府内摆着流水席,厅内坐满了宾客,酒酣耳热、推杯换盏,其中最热闹的当属“翠霞厅”的一帮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都是当今皇亲国戚,公卿大臣家的公子、少爷们,各个家世显赫、非富即贵。

    往翠霞厅里瞧,就能看见里头数个美丽舞娘、乐师、甚至还有好几位朝中官员,一干人呆呆地坐一边,傻眼地盯着公子群中一位俊美绝伦的少年将军。

    那少年将军正兴致勃勃地一面饮酒、一面气壮山河地打着拍子大唱“小雅”诗。

    “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绶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那五音不全的雄厚嗓音,借着三分酒意、七分豪气,居然唱得很是高兴,完全不担心荼毒了旁人的耳朵。

    难听是难听,但……没人敢走哇!这急性如火、脾气暴燥的苻家少将军,翻起脸来可是六亲不认人的!

    公子们悄悄在心里翻着白眼充耳不闻,官员们打心眼里偷偷叫苦不迭、如坐针毡,偏偏脸上还得陪着笑,装成无比受用的样子,帮忙打着拍子叫好。

    只有一个人在苻卿张口唱出第一句时,就很不给面子地掉头走开了。

    那个人是这侯府的少主子,云墨。

    过了年,又长了一岁,十五岁的云墨身形已渐显颀长,加上俊秀的脸上剑眉、星眸、高挺的鼻梁,以及一身作工、质地上好的锦袍白靴,更显贵气。

    不少宾客中的家眷,家中有未出阁的姑娘的,都暗地里打听着这小侯爷可曾订了亲、老侯爷有没有属意的人家,要知道,能嫁到侯府,该是给家族带来如何的荣耀啊!

    懒得应酬身旁那些太过热络的闲杂人等,远离那些笑语喧闹,云墨踱步来到略显冷清的“望尘轩”里。

    “主子这会儿怎么回来啦?前面不热闹吗?”绣菊笑着迎上来。

    就是太热闹了,很吵!

    他没有回答,却问道:“樱姐姐回来没有?”

    “还没呢,郝管事专门来请人,说樱姑娘教的法子好使,拿晒好的野蒿熏果树下的蚊虫,前些天又要我们趁着这节气用雄黄、蒜头、菖蒲根浸酒,放在墙角阴暗潮湿之处杀灭虫蚊,难得怎么想出来的呢!樱姑娘真是冰雪聪明,难怪郝管事三天两头碰到难题就来请。“

    云墨听到有人夸自己心上第一人,自然很高兴,黑色的眸子也漾出一抹愉快,“要不,让人去瞧瞧,叫他们办完了事就赶快回来。”

    绣菊捂着嘴直笑,“您就别担心了,荷月姐姐和平安也被您派着跟了过去,还怕樱姑娘遭人怠慢了不成?一会子见不着就心急成这样。”

    云墨脸一红,不说话了,走到庭院里的石桌边坐下,手一摆,止住丫环上前倒茶的举动,伸手执起桌上的一个茶壶,斟入杯中,再细细品味着其中醇香的美妙滋味,一饮而尽。

    炊烟缭绕、酒香肉浓,前院依然在交杯换盏、莺歌燕舞,这哪里有樱姐姐亲手泡的一盏莲心茶好喝呢?

    之前走掉的几位王孙公子,挤眉弄眼邀他同去“牡丹阁”吃酒。

    想想也是,这侯府再热闹好玩,可也有长辈大人们在,不好太过放浪形骸,这会子趁人多溜之大吉了,想必正在“牡丹阁”内左拥右抱,一面品尝着各种美味佳肴,一面笑狎谑浪、暮成xx吧!

    他没兴趣坐在女人堆里,因为那些刺鼻的脂粉味令他浑身不自在。

    更何况那些女人的目光,彷佛迫不急待地想要吃了他!

    与他的没兴趣比,苻卿则是不解风情,性子又急,丝毫不懂温柔。

    因二人自幼一起长大,素来交好,私底下苻卿常常取笑他,说这世上哪还有女人能入他的眼?

    苻卿说错了。

    他的眼里唯一能容得下的女子,是他的樱姐姐。

    曾经的恼怒生气、鸡蛋里挑骨头、找碴戏弄、出言不逊,如此大费周章,无非是为了掩盖一个简单的真相:他想要引起她的注意,他不愿意被她漠视、轻视或者蔑视。

    他甚至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总是想看到她、最想看到她、只想看到她?

    或许就是从那年在桂树下初初相遇的第一眼吧!

    那张清丽出尘的脸蛋上,弯弯的柳眉,灿若星辰的眸子、嫣红柔软的唇,即使是后来看见芙颊上那块旁人深感可惜的红色胎记,随着时间悄移,竟也会让他觉得那是分外美丽的。

    也许只要是她的,都是美的、让他惊艳的。

    这么独一无二的女子,像一个巨大的宝藏,取之不尽、挖之不绝,无人可以窥得全貌,所以老天爷才会妒嫉她,让她显得与众不同一些吧!

    她有着令人交口称赞的厨艺,她熬的清粥小菜他也爱吃。

    她会讲许多他没听过的故事,那是书本里没有的、让人惊奇的。

    她绣的花草虫鱼栩栩如生,她给他绣的香囊他宝贝似地贴身携带着。

    她写的字,连京城里最着名的书法家都自叹不如,不住打听这是哪家千金的笔墨。

    她高兴的时候,就会绽放出美丽的笑容,那眉眼间的风华教人心动不已……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猜不透,也不想去猜,这个时候的云墨甚至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侯府、离开自己。

    随着年岁渐长,他不是不解情事,熟识的王孙公子们有的已经娶了亲、有的在外养了妾室、还有的偏爱流连青楼中的温香软玉。

    众人聚在一起喝酒时难免提起女人,感叹女人的香肌玉肤、婀娜体态,女人的柔若无骨、亦酥亦脂,甚至有几个还趁兴吟起了淫词艳曲。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他听了,脸红心跳;其实早在十二岁那一年的夏至,他去简国公府里作客,就曾经看见过春宫画。

    那简国公是个风流人物,姬妾成群,最喜收藏春宫画。

    那些绝精绝巧的画册整整齐齐摆在书房的架上,册子为府镶花绫裱、牙签锦带妆成,大青小绿细描金,再以象牙雕成的别子别紧,十分讲究精美。

    他因好奇,随意地抽出一本,翻开来看,上面所画皆是男女交合,所绘的人物唯妙唯肖,内容靡艳淫狼。

    第一页上画着的一男、一女都是赤身xx的,女子跪在地上,一对xx雪白无瑕、挺拔高耸,男人则站在她身前,女子伸出一双柔荑握住硕大的男根,衔在嘴里吮吸,彷佛是把玩一件艺品珍宝般爱不释手。

    另一页,宽大的床榻上,身无寸缕、娇柔曼妙的女体被强壮结实的男体压在身下,两腿被掰得极开,幽禁红赧的下体插入男人硕大的阳物,女子蹙眉,神情楚楚动人,仰头欲叫,一对雪白的胸脯似乎也晃起了淫浪的乳波……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脑子里似乎有些什么被“啪”地唤醒了。

    简国公为了讨好他,甚至要将自己最喜爱的歌姬赠与他,他红着脸,还带着少年的青涩,不好意思地推辞掉赶紧回家了。

    樱姐姐……为什么现在每次看到她,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画里的那些女子?

    不!那些女子哪里有樱姐姐好?

    他的樱姐姐,有着如白瓷般细致的肌肤,乌黑的头发像最柔顺的黑缎,酥胸前隆起的美丽曲线,让他只敢瞧上一眼,当对上她美丽的眼眸时,就会如同做错事般的小孩,仓皇不安地迅速移开目光。

    他只敢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形下怔怔地偷看她。

    看如画的眼眸、莹白的两颊、瑶鼻下嫣红的樱唇,甚至在她伏案写字时,看她一只玉手如青葱,纤纤十指优美地轻扣笔杆,满脑子全都是绮丽的念头。

    他想吻她柔软的唇,也想含住那纤指,吸吮、轻舔,都该会是何等的幸福?

    他觉得像是着了魔般……是心魔。

    对那脱了衣裳行勾引之事的艳姨娘,他只觉得厌恶,可是他却常在夜里大汗淋漓地醒来。

    他梦到自己在对樱姐姐做那画卷上的男女之事,这样的梦一方面使他惴惴不安,生怕被樱姐姐知晓,这无疑于亵渎,一方面他又兴奋莫名、异常欢喜。

    他喜欢樱姐姐,他只想对她做那画上男子所做的事情……只与她。

    但他不敢冒犯樱姐姐,他怕她生气。

    至于那些肤浅的女人有什么好?怎么比得上她一根头发?

    府里的宴席如流水,开了一席又一席,觞酌流行、丝竹并奏,客人们酒酣耳热、高声谈笑,仰而赋诗,有管事的来寻他了。

    “主子。”那管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老侯爷请您到前厅去,戚太师和两位国舅都来了,同来的还有几位少爷和郡主。”

    云墨厌烦地挥了下手,动也不动,“就说我出门了。”

    “这……”管事的为难地劝道:“那三郡主特别要见您。”

    “见什么?难不成我是笼子里关的野兽,长得青面獠牙,还有三头六臂?”他嗤之以鼻。

    “噗!”这话说得那管事的和绣菊都忍不住闷笑。

    戚家的三郡主敏茹自一年前在宫里见了云小侯爷一面,就芳心明许,这在骊京城里也不是什么新闻了,这回又打着幌子来给老侯爷祝寿,还不是来见自个儿的意中人的?

    偏生这意中人半分面子都不给,说不去就不去。

    正在此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厮,嘻嘻笑着报告:“主子,荷月姐姐和樱姑娘他们已经回来了。”

    这回云墨倒是“腾”的就站了起来,面上的不耐和烦躁已一扫而光,整个人如沐春风般,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那管事的忍不住感慨,若是千金之躯的敏茹郡主得知,自己在小侯爷心目中还比不上几个丫头,不知道会做何感想啊!

    当真是冤家路窄。

    云墨刚出了庭院,就见那穿戴得花团锦簇的戚家三小姐……钦封敏茹郡主的刁蛮少女和其兄戚虎,正带着几个丫头一路走、一路游玩地朝这边来了。

    “小侯爷!”敏茹遥遥望见云墨,当下惊喜地拉起裙子就朝这头跑。

    敏茹与云墨年龄相仿,自小心里就爱慕云墨,一心希望父亲能与祖父开口,向老侯爷提一提儿女亲事,让两家结亲。

    因而趁着这次机会,拗了半天才让父亲同意带自己过来,哪怕亲事不提,先见见梦中情人也是好的。

    “三郡主。”云墨仅瞟了她一眼,直接绕过,继续朝前走。

    “小侯爷,原来您真的在这呢,前头正唱‘李逵负荆’呢!”敏茹脸红红地跟上去,扭捏着问:“您不爱听这戏吗?”

    “不爱。”

    “那……那……‘荆钗记’呢?”

    云墨颇有些不耐地随口敷衍了几句,懒得搭理。

    这戚家人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仗着家族受皇上恩宠,在骊京城欺上瞒下、仗势欺人,按京里百姓的说法,这还不都是戚太师靠敬献各地美女去吹皇帝的枕头风得来的?

    “小侯爷。”这时,长得黑塔一般壮实的戚虎已经走了过来,招呼:“你这是要去哪呢?”

    云墨漫不经心地点了个头,脚却不停地朝园子入口走去,“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小侯爷!”敏茹又不是傻子,早看出这云小侯爷根本对自己没意思,甚至连跟自己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当下气得直跺脚。

    戚虎见妹子与自己都受了冷落,脸色也讪讪的。

    敏茹心下那个恨呀!她自认为是天之娇女,受这种窝囊气,偏偏对方又是身分尊贵的小侯爷,亦是她的心上人,她惹不起、又恨不得,一时间无处可发泄。

    正巧一眼看到旁边绿茵茵的草丛上,不知打哪儿跑出来一只刚两、三个月大的小白狗,胖乎乎的一团,正憨态可掬地捕蝴蝶玩,怒气冲冲地上前就是一脚踢过去!

    可怜的小狗凄厉地惨叫一声,被踹了好远,重重地落到草地上,发出极微弱的呜咽,半天没动弹。

    这一幕,正好落在刚进园子的樱宁、以及听闻声响回头正望过来的云墨眼中。

    樱宁暗暗蹙了眉头,紧走几步,上前将小狗小心翼翼地抱起,察看它的伤势。

    云墨又岂是好惹的?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

    这戚敏茹敢在轩辕侯府放肆,敢情是把这儿当太师府了吧!

    “戚敏茹!”他怒气冲冲地转身,火冒三丈地大吼一声,旁边跟着的小厮们又急、又发愁,生怕主子一时气急,冲过去将那三郡主一脚踹飞了。

    再怎么说她都是府里的客人啊,撕破了脸可怎么行呀!

    这时,不少宾客和府里的下人闻见声响,不明所以,也纷纷朝这边聚过来。

    戚敏茹更是吓了一大跳,她平日里在太师府任性惯了,别说什么小猫、小狗,就是她不喜欢的丫头,一不顺心就是一顿打。

    因此云墨的反应让她大骇,惊慌失措的赶紧躲到戚虎身后。

    “哎呀,小侯爷息怒!”戚虎陪笑道:“不就是只小畜生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回头我选上十只血统纯正的送到府上,专门给小侯爷陪罪。”

    “不必!”云墨冷着脸,“轩辕侯府不像太师府,将人都看成三、六、九等,但只要是进了这府里,无论是仆役还是丫头,就算是一花、一草,那就是轩辕府的,容不得外人来欺负!”

    此话一说,在场的府里下人都挺直了腰杆,脸上皆是骄傲。

    正是呢!他们是侯府的人,放眼望去,满京城哪还有能像侯府这样宽待下人的?更别提那些在太师府里做事的了,听说动不动就挨打受骂,甚至还有因做错事被打死了的呢!

    “唷,小侯爷,戚虎是诚心给您道歉,您怎么还说得这么难听?难不成我堂堂圣上钦封的‘虎踞将军’,还比不上这只狗崽子?”戚虎不满,出言不逊道:“还是说,你这侯府就是有这主子、奴才乱七八糟的传统,所以如今客人连下人、畜生都不如了?”

    众人倒抽一口气,这话分明就是在暗指小侯爷的身世,再一看,云墨已是脸色铁青、怒火一触即发!

    正在此时,樱宁将怀中受伤的小狗交给一旁的荷香,上前一步,拉住云墨的衣袖,安抚他,并侧身冷冷道:“虎踞将军?可知‘虎苑’有云:‘虎之能捕狗者,牙爪也;使失其牙爪,则反伏于狗矣’。”

    那戚虎自幼习武,仗着一身蛮力被封了个三等将军,哪里听得明白这文绉绉的话?当下被堵得直瞪眼。

    不少听明白了的宾客们,已经纷纷小声笑起来,那平安也不是个省事的,嘻嘻笑道:“樱姑娘,这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呀?咱们这些没念过书的粗人,哪里听得懂?快跟咱说说呗!”

    樱宁微微一笑,“‘虎苑’上说,老虎之所以斗得过狗,全在于它有牙和爪子,如果老虎没有牙和爪子,就会反过来被狗制伏。”

    “哦……”平安恍然大悟,“原来老虎看起来威风,其实靠的只是这些啊!干嘛还瞧不起狗儿呢?好歹狗儿还能看家,说起来这老虎也没什么能耐嘛!要是没牙和爪子,岂不是连狗都不如?”

    “哥!她在骂你!”那戚敏茹总算听明白了,一边指着樱宁、一边大声提醒自家亲哥。

    一道道好奇的目光都看向那三言两语就让戚虎脸面尽扫的少女。

    看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个丫环,可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势,虽不曾大声,却是柔中带刚,打蛇一般,一下子打在了七寸上。

    这风姿、这气度、这敏锐,又岂是戚敏茹之流能比得上的?

    云墨这下连眼角眉梢都泛着柔情和笑意,琉璃般的黑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反手握住那只抓在自己袖上的纤纤玉手,十指交缠、牢牢相握。

    樱宁脸一红,想挣开,却被他抓得好紧,只好低了头,轻声道:“少爷,我们回去吧!”

    “嗯。”云墨点头,眼中只有她,连瞧旁人一眼的兴趣也没有。

    这一幕看在戚敏茹眼中,当即气急败坏,一跺脚,指着樱宁怒囔:“原来……原来你喜欢的是个丑丫头!”

    荷香和平安心里叹了口气,这位敏茹郡主若是不提这三个字,日后走了好运能嫁到侯府来也说不定,可是这一下子,倒彻底绝了往后的所有念想了。

    果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声……

    敏茹郡主的嘴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打了一下,先是一呆,下一秒捂着嘴、发出尖锐的哭叫声,戚虎手忙脚乱地扶着其妹,想看明白那是什么暗器。

    众人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块质地不怎么好的玉璜。

    云小侯爷已经牵着纤细的人儿,转身朝着“望尘轩”走去,声音冷冷地传来……

    “我没说过自己不打女人,别让我再听到这样的话。”

    戚虎气得跳脚,大骂道:“云墨!你、你给老子等着!”

    “‘虎踞将军’今后若有指教,云墨随时奉陪。”

    此刻,这“虎踞将军”四个字听在众人耳中,更像是讽刺,笑声隐藏不住,气得戚虎又是一顿咆哮。

    接着,远处又有对话传来……

    “啊,少爷,您干嘛把我的玉璜摘了?”那是平安的小小抱怨声。

    “回头赏你新的。”

    “真的吗?多谢少爷!”平安惊喜地直叫唤,少爷打赏的,那可比自个儿的要贵重得多罗!

    第八章

    日子过得轻快,转眼就到了秋天,又是云墨的生辰。

    这一次,樱宁仍是在桂树下找到他。

    虚岁十五的少年,身量又拨高了,她与他说话时都要仰起头。

    如墨的青丝用玉簪简单的束起,沾了淡淡的湿气,雪青色的锦衣华丽贵气,金色的丝线由领口至袖口蜿蜒而下,泛起浅浅柔光,衬托着少年特有的诱人气息。

    她走过去,在他旁边的位置轻轻坐下,并善解人意地转过身去背对他,她想,他也许只需要有个人陪伴,但不一定需要被人窥见心事。

    然而没多久,他慢慢地倾靠过来,伸出手臂紧紧地环住她的肩头,额头沉重地抵在纤巧的颈背,微湿的发丝有几缕调皮地挠在她颈间,痒痒的。

    “樱姐姐……”

    “嗯?”

    “我今天又跟爷爷吵架了。”

    “哦。”这祖孙俩明明都很重视彼此,可到了一处就水火不兼容,相互唱反调。

    “爷爷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还有……”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含着几分厌恶:“那个艳姨娘。”

    “为什么?”她转过脸去瞧他。

    “她……她……”俊脸倏地红赧,有薄怒,还有几分窘态。

    樱宁心里就明白了,脸上也是一红,不再问了。

    年轻风流的小妾想勾引成长中的俊秀少年,这样的风流韵事,在这王侯府内,倒也有一桩。

    “樱姐姐,我……我并没有……”少年生怕她误会,心中一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是她……她自己跑到我屋里来……”

    “哦……”后来呢?

    “我放了条蛇,才把她吓跑了。”

    这还真像他会做的事!樱宁忍不住笑出声。

    “樱姐姐……”他知道她没有生气,放下心来。

    “嗯?”她都不知道,他何时开始能这么坦然自若地叫着她的,那叫声中充满了说不出的亲昵和满满的信任。

    “我娘亲……她不是坏女人。”

    “嗯。”她无需说什么,只需静静聆听。

    “她原本是我爹爹的丫环,爹爹自小体弱多病,她十多岁时被卖到这里,就在他身边照顾他;他们是彼此喜欢的,可是爷爷不喜欢我娘亲,不准我爹爹娶她……”少年的声音平静,向她诉说从来不曾倾吐的往事。

    “后来,我娘亲有了我,爹爹很高兴,以为有了子嗣就能让爷爷同意他娶娘亲进门,但是他们没能等到那一天……娘亲在生我的时侯难产,拚死把我生出来就咽了气,爹爹伤心欲绝,导致病情加重,隔了半年也走了……”

    他悲哀地说:“是我害死他们的。”

    “不是的。”樱宁打断他,声音里隐埋着无限的理解与怜惜,无比坚定地推翻他自己认定的结论。

    “没有孩子会害死自己的父母,就如同没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一样,你娘亲会在另一个世界跟你爹爹结为夫妻,我想她一定很高兴,能够把你生下来。”

    他没说话,良久,才用很沙哑的嗓音问道:“是真的吗?”

    “当然,樱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的脸深深地埋进她肩头,她感觉到一阵湿意,但他却不肯抬起脸。

    “樱姐姐……郝管事说,你的契约要满了。”

    “嗯。”

    “樱姐姐,你不要走。”他揽紧她的肩,“我不让你走。”

    樱宁没有立即应承他什么,却暗自打算,明儿先出趟府,将事赶快办了。

    先去驿站发封信,再将那对包得严严实实、藏在床底的物件,托了人送走才好。

    信嘛!是寄往蓬山给母亲的,报个平安;那对物件则是送至中州的,物归原主,从此两清。

    至于她自己,纵是没有“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亦是“戚君区区怀,君既若见录”了。

    京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两旁的店铺林立,眺眼望过去,满街都是茶楼、酒肆、米铺、绸缎庄等等商家的幌子,大街与小巷交错着,到处都是人,高低远近起伏的叫卖、

    吆喝声不绝于耳。

    樱宁从邮驿里慢步走出来,抬起一只素白纤手遮在额前,挡住午间明晃晃的日头。

    离家已有有两年多了,她照旧给母亲寄了信件,告诉她不要挂心,仍然没有透露自己的踪迹。

    她在侯府过得很好,以至于能将思乡之情稍稍压抑。

    她退了玉家的信物,单方面解除了婚约,就算玉家不肯善罢干休,找到家中却寻不着她,久而久之,这门亲事就也只能是不了了之了吧!

    正出神,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接着帘子一掀,露出少年俊秀清逸的俊颜,正笑吟吟地看着她,还叫了一声“樱姐姐”。

    樱宁有些怔忡,云墨?他怎么会在这里?

    平安从车前跳下来,笑嘻嘻地说:“今儿天气可真不错,樱姑娘自己出府来玩儿,也不带上咱们,嘿,还是让少爷我找着了吧!”

    原来是专门来寻她的,樱宁不由得抿嘴一笑,朝马车上的少年招招手,“既然出来玩,就别坐车了,下来逛逛再回去吧!”

    “好。”云墨依言下车。

    他们并肩走在大街上,平安一下子跑在前头看路边的杂耍、一下子又落在后面吃零嘴,忙活极了。

    走着、走着,樱宁轻易就能察觉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路人们,正将各种各样的目光投射在两人身上,甚至耳畔还有小小的议论声传来。

    “呀,快瞧,好俊的少年郎唷!”

    “是呢,也不知是哪位王公大臣家的小公子。”

    “旁边的那女子是什么人呀?看,她脸上……”

    那些话传在樱宁耳中,她稍一偏头,澄清的眸子看向云墨,当下就了然了。

    身边的少年,今日穿着一身洁净明朗的白色锦袍,腰间收着白玉带,黑发用上好的羊脂玉冠束着,脚上一双白色银丝鞋,长身玉立,宛如皎晈雪山上青莲般,自有一股华光耀眼的夺人贵气。

    反观自己,一身朴素的杏色衣裙,齐腰的秀发被一根碧玉钗子简简单单的挽起,与身旁的美少年一比,实在是暗淡无光,再加上脸上脂粉未施,还有个骇人的胎记,难怪旁人看了也觉得诧异,她这样的人,是如何能与那人人羡慕的富贵王孙为伍的?

    樱宁垂下睫,暗自一嘲,脚步略缓,便与云墨拉开了距离,不愿再被当人议论的焦点,落得耳根清净。

    “樱姐姐?”云墨很陕发现了她的小心思,蹙起眉,他停下脚步,伸出手,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

    “少爷?”她微愕,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樱姐姐很好看,不要管其他人说什么。”他低头看着她,漆黑如夜的瞳闪着温柔的光芒,脸上的微笑,纯净如雪后初晴的阳光。

    暧暖的温度从掌心一直流入心脏,秋水如波的翦水双瞳里漾出感动,樱宁笑了,颊边小小的梨窝如蜜,甜美得使得少年心跳如狂。

    清风习习,黄昏的夕阳洒下金丝一片,他们手牵着手,沿着街边走走停停,看了一出皮影戏、吃了一串冰糖葫芦、还买了一幅喜欢的字画,大街上依然人潮如流,却没人在意路人的指指点点。

    走到一栋生意不错的酒楼前,招牌上拓着三个大字“瑞祥楼”,云墨便拉着樱宁进了酒楼。

    一走进去,店小二就殷勤地迎上来,刚要招呼他们坐到楼下临窗的位置,楼上忽然传来一道声响。

    “咦?这不是小侯爷吗?这么巧!”

    樱宁抬头,循声望向,见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站在楼梯口,眼睛正望向这边。

    那男子身着褚色长衫,看上去虽然相貌堂堂,可那双眼中却充满了算计。

    云墨淡淡地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回头对樱宁道:“那是戚家的人,戚虎的哥哥,正五品御前带刀侍卫,戚龙。”

    樱宁点点头。

    老侯爷寿辰那日,戚虎和戚敏茹在侯府受了气、挨了打,肯定不会善罢干休,而这戚龙一看就是奸猾之辈,这样的人,还是少接触为好。

    她见云墨并不过去,显然心中亦有同样的想法,知他年纪虽轻,却并非旁人说的那般顽劣不堪、不计后果,其实行事缜密谨慎,也懂得适时地收敛锋芒,便放下心来。

    谁知那戚龙已下得楼来,十分热情地邀请云墨同往楼上雅座共饮。

    “相请不如偶遇,小侯爷,我今日有一位好友正巧也在此,他素闻小侯爷大名,一直想要结识,不如就烦请小侯爷上楼,容我引见?”

    云墨听了,自嘲道:“戚大人这话奇怪,我哪有什么大名?恶名倒还差不多。”

    戚龙也不觉得尴尬,哈哈一笑,“小侯爷有所不知,我家妹子平时在家中总是小侯爷长、小侯爷短的,我那好友自然是心生好奇,不知是怎样的人中龙凤,能教我妹子称赞。“

    称赞?这话听着也太假了些,戚敏茹不在家咒骂他就行了。

    云墨轻嗤一声,懒得搭理,这时,楼上又“咚咚咚”走下来一位年轻公子。

    那公子显然出身富贵人家,生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身着一袭玉色长衫,上面以银丝绣着华丽的图案,十分华丽。

    “啊,玉兄,这位便是轩辕侯府的云小侯爷。”戚龙回头对那公子笑道:“我正邀小侯爷上楼与你、我一道畅饮,无奈小弟面子不够大,请他不动。”

    那姓玉的公子闻言,一脸喜色,拱手作了个揖,自我介绍道:“云小侯爷,在下玉中石,前些日子老侯爷寿辰时,小的曾送去贺礼,一来为老侯爷祝寿、二是想拜访小侯爷,可惜未能蒙面,实在遗憾;今日有幸结识小侯爷,实属人生一大乐事。”

    “玉中石”这三个字不说还罢,他一说,顿时让樱宁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朝那人看去。

    那玉中石察觉到她的视线,也朝她看了一眼,一见是个丫头,又看到那左脸上的胎记,便然心生鄙夷,飞快地移开目光,不肯再多瞧上一眼。

    戚龙热心地接着道:“这位玉兄是中州玉家的大公子,玉家的生意如今遍布江南,小侯爷应该听过吧?”

    玉家世代从商,是商场巨擘,可比起人家轩辕侯府来,那还是差一大截。

    云家还没被封侯前就是一土财主,啥都没有,就是有钱!云万里一个大老粗,生意却作得如火如荼,生意垄断了整个北方,一直作到了关外,金银财富如雪球般越滚越大,估计就算不到富可敌国的地步,只怕也相距不远了。

    可惜就是子息不多,就这小侯爷一个宝贝疙瘩,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满府上下宠着,只怕会宠出一个败家子来;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人家是个败家子,云家的产业恐怕也很难败得完吧!

    玉中石一面暗暗思忖,一面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见他锦衣华服、五官俊秀清逸,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全身上下却自有一股雍容庄重的气派。

    此时他从中州专程到骊京来,目的就是想将玉家生意伸延至北方,预先到京里打通各个关卡。

    除了戚太师府、还有云家,这些跺跺脚,地上都能震几下的皇亲国戚,岂能不尽力巴结?

    于是玉中石先奉上黄金和美女,孝敬了戚太师,因双方各有所图,自然不谋而合。

    唯有那轩辕侯府云家,苦于无人引路,虽在云老侯爷寿辰时他亲自送去一份大礼,可惜却连面都没能见着。

    后听说老侯爷又去了溯州,心里正泛着嘀咕,谁料今日就碰上了云小侯爷?

    眼前这云小侯爷是云万里唯一的孙子,轩辕侯府的继承人,年纪虽轻,但未雨绸缪、先打好关系,往后可不就好办事了吗?

    因此当下玉中石极力邀请云墨到楼上雅室,云墨原本就厌烦这些官场、商场上的客套和虚伪,见那姓玉的过份殷勤,便有些不耐,正欲拒绝,不经意间,却发现樱宁正默默地望着那玉中石!

    樱宁何曾用称得上“专注”的眼光看过谁?甚至、甚至连对云墨也不曾!

    莫非……樱姐姐喜欢那个人?

    心一下子抽紧了,酸酸地刺疼起来,胃里一阵、一阵地泛起了寒意,俊颜已经蓦然染上了薄薄怒意。

    平生第一次,少年品尝到了吃醋的滋味。

    他定了心神,傲然的目光骤然变冷,又重新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玉中石,忽然扯唇一笑,淡淡地说:“既是如此,那就多谢玉公子了。”

    玉中石闻言心中大喜,连连道:“再好不过,小侯爷,请!快请!”

    云墨头也不回地径直朝楼上走去,樱宁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但见他冷着俊颜,眉宇间似有愠色,只得与平安跟在后面一同上了楼。

    楼上的雅室名副其实,布置得极为优雅,雅室四壁挂满了文人墨客的书法字画,临窗的高几上,搁着青釉白盆,里头一株君子兰,叶端浑圆、脉纹凸起,叶面碧绿光亮、犹如着蜡,极为优美,正是”幽植众宁知,芬芳只暗持有“。

    宽大的雕花圆桌上,有佳肴美酒,桌边,有娇艳美人。

    “小侯爷,这是我的姬妾。”玉中石指着那一红、一绿两个女子,唇边勾起笑意,“紫莺、燕燕,还不快去见过小侯爷?”

    那紫莺和燕燕赶紧上前,万般娇柔地福了福身,“见过小侯爷。”

    虽然早知道这前未婚夫已经纳了妾,樱宁还是怔了一下,打量了那对女子,见外貌皆是不俗,加之体态丰盈、身姿曼妙,自有一种风流。

    云墨一直留心在她身上,先前见她望着玉中石微怔,如今又盯着人家的姬妾瞧,越发觉得她对那玉中石有意,僵硬的俊容越绷越紧,一颗心登时冰凉起来,好似都快不会跳了。

    在这顷刻之间,他突然惶恐不安地意识到……也许,樱姐姐对他,并不像他对她那般喜爱。

    樱姐姐是不是不喜欢他?他比她年纪小,甚至离弱冠之年还有好几年,她是不是一直拿自己当小孩子看?

    如果有一天她喜欢上别人?她、她会不会离开自己?

    不安的种子在心中生了根、发了芽,而且越想就越发不安,他看着那身边依红偎翠的玉中石,目色渐渐的冷厉。

    一回头,对站在身后的樱宁说吩咐道:“你先回府去!不用跟着我。”

    他的语气又冲、又急,甚至是在赶她走了。

    他不要樱宁再留在这里,他生怕她多待一下,就真的会喜欢那个玉中石。

    “是。”清柔的嗓音四平八稳,樱宁温婉地应了声,转身便走出雅室。

    她并没有多瞧玉中石一眼,刚才乍听他的大名,因好奇才多瞧了几眼,瞧完了,也没觉得心中有任何异样。

    多有意思!如果她没有来骊京,而是安守本份地等着那个男子,高车驷马地来迎娶她过门,那人就会是自己一生一世的良人了。

    但如今,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人,又何须神伤?

    回到侯府,樱宁与荷香、绣菊说了会话,用过晚膳,云墨还未回来。

    她不放心,就叫另两个小厮上“瑞祥楼”瞧瞧去。

    一个钟头后,两个小厮回来了,嘻嘻笑着说少爷跟那位玉公子早不在酒楼了,改上“如意阁”去了。

    樱宁和荷香她们一听,不由一阵愕然。

    “如意阁”是骊京最大的青楼,她们从来没听说云墨去过那里,今儿去喝花酒,是不是说明主子已经长大了,懂得寻欢作乐了?

    荷香的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担忧,高兴的是小少爷终于要成人了,担忧的是那青楼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万一被什么狐狸精缠上,可怎么跟老侯爷交待?

    与荷香不同,樱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一直以为云墨与那些王孙公子不同,他看似顽劣、性情有些微的阴郁乖戾,但他骨子里是骄傲而纯净的,怎么……怎么也会学那些男人一样流连于烟花之地呢?

    她倒是压根没去想玉中石如何、如何,心里有些发堵,闷闷地脱了外衣,倒头就睡下了。

    更夫已经打起三更的梆子了,窗外漆黑一团,月亮也隐在了云端。

    樱宁仍然睁着眼睛,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睡不着。

    云墨……还没有回来。

    这样的情形恐怕以后会渐渐多起来吧?他已经长大了,也许不久之后就会结一门亲事,然后……娶妻生子。

    那么她呢?是不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正躺在床上正胡思乱想,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急急地小声叫门:“樱姑娘、樱姑娘?你睡了吗?快开门……”

    樱宁听出是平安的声音,心下诧异,转念一想,该不会是云墨有什么事?便赶紧起身下床,披上外衣,匆匆忙忙地打开门。

    “樱姑娘……”平安一头的汗,扶着强撑着的云墨,一看樱宁出来,差点哭起来。

    “怎么了?”樱宁心中大惊,急忙上前扶住云墨,只觉得他全身都在发烫,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是病了吗?怎么回事?平安你快说。”

    平安吃力地与樱宁将云墨扶上床,才抽抽咽咽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樱姑娘,你走了没多久,少爷也打算要走,可是那个玉公子和戚大人一个劲地留客,加上又刚好碰上别家的几位公子,也不知谁提议的,就一起去了‘如意阁’,我一直待在屋里头,觉得闷,就跑了出去透气,没想到竟然看到那个玉公子从里头出来,拿着一包药粉之类的东西倒进了酒壶,然后又进去了。”

    樱宁一面听、一面拿着手绢给云墨擦汗,云墨此时意识显然已浑沌,面色红得怕人,额上也浸了一层细汗。

    “那个玉中石往酒里下药?”她听到平安说玉中石做这种下流之事,心中一阵气恼。

    “嗯!我怕那姓玉的有害人之心,又担心少爷吃亏,就留着心眼,从门缝里看,看到那些公子,包括姓玉的也喝了那壶酒,我才放了心。”

    “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少爷一个人从里头出来了,脸色变得好怪,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只说赶紧回府,还叫我不要声张。”平安边说、边抹着脸上的汗和眼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去找大夫,少爷却不让,只一个劲叫你的名字,所以我才把少爷弄这来了……少爷是不是中毒了?会不会有危险?”

    樱宁心里已明白了几分,见平安吓得不轻,便安慰了几句,告诉他过了今晚就好了,再叮嘱他此事不得泄漏出去。

    惊魂未定的平安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又问:“现在……怎么办?少爷好像很痛苦。”

    那呻吟和粗喘一阵接着一阵,没有停歇,似乎还有越来越加重的趋势,平安无比的担忧。

    见状,樱宁不由得咬着牙暗骂那该死的玉中石,他竟给云墨喝掺了春药的酒!

    第九章

    她并非懵懂无知的少女,因常到姨娘家,多多少少接触到一些药理和医书,看情形云墨应是中了春药。

    恐怕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所以才叫平安不得声张,悄悄将他送回来。

    “我……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先把少爷捆住,你、你来帮我。”

    她发愁地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个法子,说完又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平时用来晾晒衣物的绳子,和平安两人费了一番工夫才将云墨的手脚分别绑住,又放下帐子。

    一通折腾后,樱宁已是汗流浃背,又叫绑了主子而无比内疚的平安回屋去睡,平安正巴之不得,蹑手蹑脚地很快离开了。

    “樱姐姐……”床上仍不时传来少年的呻吟,还有因被绑住而不住挣扎的声响,小小的床榻被撞得“咯吱咯吱”响。

    “啊!”少年突然大叫一声,好像被一种非常巨大的痛苦折磨着,不知该如何解除这种煎熬。

    樱宁的胸臆间涨满了心疼,拧了把布巾想给他擦擦汗,谁知掀开帐子,刚在床沿站定,就被一双手猛地扯住。

    一阵天眩地转,她被他完完全全压在了身下。

    “啊!”樱宁吓得叫出声,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才发现那双琉璃似的黑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底泛起了红色,描述着难以言说的xx,她一下子震住了。

    他竟然把绳子挣断了!

    迄宫里教习武艺的师傅有没有这么强啊?

    “樱姐姐……樱姐姐……我好难受……”豆大的汗珠从少年的脸上滚落下来,他紧紧地贴着身下那具娇美柔软的少女身躯,身子一阵、一阵地哆嗦着。

    “我……我……你先放开……唔!”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他堵住了唇!

    少年体内潜藏许久的xx已经暴发了!他狠狠地吻住她,在甜蜜的檀口内深深地吸食,灵动的舌凭藉着本能不断地搅动,强悍地掠夺、侵略,与她惊慌的小舌纠缠。

    樱宁简直被吓傻了,喘气不及,脑袋糊成了豆腐块!

    他的唇烫得惊人,她越想闪躲,他就越霸道地入侵,她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力气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这样粗鲁地对待过她,以至于她差点忘了,他长大了,变得有攻击性,就像一只小兽,本身就有着野性的本能,此时更是一触即发。

    下一秒,她感觉到抵在自己腿间的男性变得越来越肿胀硬挺,她的身子不停地轻颤,脸红得如同充血。

    “樱姐姐,帮帮我,我要你……”他终于放开了她的唇,抵在柔软的唇瓣间,呼吸急促,嗓音出奇的低哑,发红的黑瞳里布满了炙热的xx,彷佛潜伏在暗处的猛兽,随时会朝着她扑猎而出。

    “我……我……”她完全被禁锢在他的怀抱里,他的力气大过她太多,任何的挣扎都是徒

    然,她知道今日是逃不掉了,只得硬着头皮道:“你……你乖乖的听我的话,我来帮你……”

    少年“唔”了一声,浓重的鼻音居然带着一点性感的味道,接着他抓住她的手,用力按在了他的双腿间,不住地摩挲。

    他的下体早已高高勃起,手心下的滚烫,还有那未曾预料的粗长、坚硬,使她全身血液逆流。

    她将头抵在他不停起伏的胸膛上,柔软的手隔着亵裤,小心翼翼地圈住那昂扬肿胀的硕大,轻轻地套弄。

    他的手紧紧盖在她的小手上,随着她的动作滑动,嘴唇不时亲吻着她的秀发,喉结滚动,诱人的低沉呻吟逸出唇边。

    夜,静悄悄的,空气里全是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

    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他的鼻息越来越重浊,喉间也发出阵阵喘息,在她耳边不停地低叫着她的名字,全身肌肉崩紧,身体一阵痉挛,他发出闷哼,射了出来……

    “樱姐姐……”云墨疲惫不堪地将红赧的俊颜埋进她雪白如玉的颈间,心中全是欢喜和满足。

    紧紧地闭着眼,樱宁用力地咬着唇瓣,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羞涩、慌乱、尴尬、难为情,各种各样的情绪混杂在一块儿,让她整个人,都乱了……

    侯府的书房,向来宽敞明亮,正中地上一只铜鼎雕花香炉缭缭生烟,檀木书格中陈列着价值连城的玉器古玩,波斯进贡的地毯铺满整个房间,沉香几、太师椅、紫木书橱、雕龙长台以及三扇云龙地屏等对象的摆放错落有致。

    房内很安静,甚至连一根针掉在地上几乎都能听见。

    轩辕侯云万里正坐在案前,一面品着香茶、一面翻看着一些帐目,不时唤过站在一旁的郝管事询问几句。

    屋外有人轻声禀报:“老侯爷,人已经带来了。”

    “知道了。”云万里放下盖碗,示意郝管事去隔着雕花镂空书橱的小几继续清理帐目,这才声若洪钟地吩咐道:“叫她进来吧!”

    “是。”

    郝管事不由好奇地看过去,当发现进来的人是位清丽的姑娘时,有点难以置信。

    怎么是樱姑娘?老侯爷怎么会召见她呢?是她犯了什么过错吗?他忍不住替樱宁担心起来。

    走进书房里的樱宁却并没有郝管事的忧虑,虽不是第一次见这位老侯爷,但从来没有离他这般近,更没有交谈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进老侯爷这间华丽的书屋。

    幸而她生性沉稳,既来之、则安之,又何须慌张?

    轩辕侯云万里六十出头,全身衣饰并不华美,相貌却强硬激昂。

    一张好像是刀子刻出来的粗犷面孔,轮廓分明,云墨唯一像他的,大概就是那挺直的鼻梁,线条略有些硬,鼻翼随着在观察人时,如细弱的脉搏一样,微微伸缩,使得整张面孔呈现出一种粗犷冷傲的神情。

    眼前那正值妙龄的少女,容颜清丽,潭水一般的眼眸、纤长的羽睫、端正小巧的秀鼻,朱唇榴齿,虽只是下人的打扮,粗布衣裙,可全身散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宛如画中谪仙。

    这让云万里不禁又想起前日无意间听到的闲言碎语……

    “你们看到没有?小侯爷看身边的那个叫樱宁的丫头,那眼神也太……咳,那个了吧!”

    “是呢!我也听王嬷嬷说,那丫头素来目中无人,性子也古怪,对谁都淡淡的,也不知便了什么妖媚手段把个小侯爷收伏了,不仅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还成天黏着。”

    “没错、没错,在老侯爷的寿宴那天,小侯爷还为那丫头连郡主都打了呢!哎哟,堂堂一个郡主,被气得直哭。”

    “真的呀?你们说那樱姑娘不会是个狐狸精变的吧?就连那脸上的胎记,看久了,竟也不觉得丑了……”

    “哼!丑女就是丑女,还听说老侯爷书房里那本不见了的碑帖,就是小侯爷为了讨好她,悄悄拿了去的……嘁,还真以为自己是哪家千金小姐,也不过是个识得几个字的丫头罢了!”

    “丫头也不能小觑呀,小侯爷的亲娘还不是……”

    “嘘!你想死呀!当心被人听到……”

    那些闲言碎语听在耳中,怎能不令云万里心惊肉跳!

    十五年前,他唯一的儿子就是因为一个丫头死了,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谁能体会其心之苦?怎么可能在十五年后,让他看得如性命一般的孙儿重蹈覆辙?

    红颜祸水啊!何况那丫头还是个居心叵测之人!

    屋内长久的沉默使隔着书橱,正埋头写账的郝管事越来越困惑,直到忽然听到一段对话。

    讲话前,似乎有什么对象被放到了桌上,接着他听到老侯爷道:“这里面的东西既已拿去了,姑娘还意欲何为?”

    樱姑娘似乎愣了一下,声音带着淡淡的错愕,但很快便趋于平静,她说:“樱宁明白了。”

    “我轩辕侯府从不做仗势欺人的事,这些可够了?”

    郝管家忍不住觑着眼瞄过去,原来是好几张银票,足以买下骊京城内的一幢屋宅了。

    旁边还有一只描着金粉的长型盒子,似乎是专门用来装什么贵重物件,此时已被打开来,那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那樱姑娘不会是个贼吧?

    难道她偷了老侯爷的东西?可是为什么老侯爷还要给那么多银票呢?

    郝管事怎么也想不通,那气质出众的樱姑娘,怎么看也不像宵小呀!

    “那……多谢老侯爷了。”

    他觑见樱姑娘也不推让,收起桌上的银票,脚步声轻盈,彷佛浮萍一样,无声无息地飘远。

    好几年以后,已经当上轩辕侯府总管的郝管事都对那一幕记忆犹新,在了解到此事对自己那高贵的小主子打击有多大时,他不禁深深地暗叹气。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只是鬼能为了钱心甘情愿地去推磨,甚至还能让看起来知书达礼的好姑娘,也去推。

    这正是“有钱可使鬼,而况人乎?”

    岁去弦吐箭,转眼过了四年。

    晒京城中的轩辕侯府,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郝茗”这个名字绝对不再是个讽刺了,因为郝管事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风满面,不仅当上了侯府新一任的总管,而且还娶上了老婆。

    被他娶回家的,是小侯爷身边的丫环荷香,因此旁人最常见到主子打趣这位为人处事皆小心、本份的管家道:“欸,管家,你可不能欺负你老婆哦,不然小爷我就叫她再回‘望尘轩’当差,顺便替她寻一个更好婆家。”

    荷香听了,感动得直哭,还哽咽地对郝茗说,小侯爷就是太念旧,才会让自己那般辛苦,搞得现在被满京城的人骂他奸诈,吝啬起来能把侯府全拆了卖银子。

    何止!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久而久之,就连其他州府的老百姓都晓得,京城里有位云小侯爷,是个财迷、奸商!

    为何这样讲呢?这还得从小侯爷与苻将军说起。

    云墨与苻家少将军苻卿是总角之交,自幼一同长大,后又随苻家军出征打仗。

    苻卿性急,为人直率火爆,在战场上英勇似虎、矫健似豹;云墨则年少好学、能言善辩,机警似鹿、狡猾如狐。

    人谓“一勇一谋,相得益彰”。

    小侯爷善书法,随军征战沙场时,常以沙土作纸、树枝作笔,随心所欲、龙飞凤舞。

    每遇攻城,苻卿一马当先,勇往直前,云墨带领军中的马夫、伙夫、押运粮草的后备营随后而至。

    城池陷后,凡有苻卿分得兵器、人马,其余粮食、军晌、物资等均归云墨,盆丰钵满。

    朝中有官员眼红,这应该属朝廷的产业,怎么就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死小子给瓜分了?

    苻卿知道了,一顿暴打,让人乖乖闭了嘴;云墨听了,不声不响,拿出征前签下的军令状,瞧瞧,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皇帝许诺:战败,提头来见;战胜,各取所需。

    为什么?因为这战难打呀!这两小子拿命换来的,你这会子倒有本事说了,先前怎么不见有勇气出战呢?

    仗打完了,小侯爷不靠老侯爷,拿着自己抢来的战利品开起了银楼、当铺、绣庄、商行,什么买卖都做,天下只要能赚钱的,就没有他不敢干的。

    少将军苻卿呢?照样直来直往,绝对不拐弯抹角,看不顺眼的人,就没有他不敢揍的。

    “京城两大不好惹”的名号,这两个从此就坐实了。

    可又有谁知道,这天之骄子,虽然拥有世人求之不得的富贵荣华,却在受到一次挫折后,差点使他夭折了年轻的心。

    谁说生在富贵家就一定会快乐呢?在荷香和郝茗看来,少爷就一点儿也不快乐。

    有句话叫“怕人询问,咽泪装欢”。

    云墨这些年,不过是在强装欢笑罢了,他受了伤,一直没有痊愈。

    “望尘轩”的书房里,一切如旧,每一样家俱、每一种摆设,都与先前无二。

    檀木案上那只名贵的青玉把莲水虫荷叶洗,本来在那一年被他砸破了,后来他四处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只一模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是,墙上挂着一幅裱好的字。

    昔日的任性少年已经成长为翩翩贵公子,依然是鼻梁挺直、黑眸如星、修眉斜飞入鬓,比年少时越发风流俊秀。

    他如往常的每一天所做的那样,寂寥地端坐在宽大的案几后,一双灵动瞳仁在烛火的映衬下,流光溢彩。

    他遥遥地望着那幅字,神情专注……就那样看着,就连时间也好像静止了,或者说,被遗忘了。

    “盈耳暮蝉催别骑,数杯浮蚁咽离肠……”

    他反复地念着那一句,纵使整首诗早他能倒背如流,他最爱的,还是这一句。

    她离开的那一日,他从宫里回来,“望尘轩”所有的人都在,唯独没有她,他找不到她。

    他慌乱地逢人便问:“樱姐姐呢?”却没人愿意告诉他。

    后来,爷爷派人唤他过去,对他说了一些话,然后他死死地瞪着自己的祖父,黑眸里飘射出冻人寒光。

    祖父说,那丫头走了,带着许多钱财离开了侯府。

    但他怎么可能相信?

    在他们有了那样亲密的行为后,她怎么会还想着离开?

    云墨满脑子只闪过要去找她回来的念头,但他刚到府门口就被侍卫们拦了下来,他们对他说:“小侯爷,老侯爷有吩咐,您今日不得再出府。”

    “滚开!”他怒发冲冠,抬脚撂倒两个,就要往外头奔,侍卫们相互对视一眼,一起围上去。

    闻讯跟着过来的平安抱住他苦苦地哀求着,身后是哭天抹泪的荷香和绣菊。

    没人拦得住他,他打了人、发了火,大闹一场后成功地跑了出去,跑遍了整个骊京的大街小巷,却没能找回她。

    她走得那样快,是不是生怕他会找到自己?所以才没留下任何踪迹?

    整个“望尘轩”内一片狼籍,宛如狂风过境,能砸的都砸了,就连门窗也不能幸免?能烧的也烧了,她写的那些字、她为他绣的香囊、她睡过的床褥……一切跟她有的东西全都无一幸免地被大火吞噬。

    他甚至还在狂怒中遣人伐掉了围里那棵粗壮的桂树,整整烧了一天一夜,燃尽的灰堆积成了小山。

    唯一一样完好的东西,是一轴新完成的字帖。

    那帖上的字婉转俊秀、灵气十足,一勾一画间如染仙气。

    “一轴烟花满口香,诸侯相见肯相忘;未闻珪璧为人弃,莫倦江山去路长;盈耳暮蝉催别骑,数杯浮蚁咽离肠;眼前多少难甘事,自古男儿当自强。”

    一首七律,五十六个字……是她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他的手指慢慢抚过那些诗句,黑眸死死地盯着那些字,像一泓死水,盛满了哀伤。

    第十章

    就算乌皖族被声势浩大的“虎豹骑”和“苻家军”吓得成了缩头乌龟,玉陵城依然是军旗猎猎、鼓声隆隆,随时枕戈待旦。

    一个傍晚,樱宁站在玉陵城郡守的府宅外,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建筑,有些好气又好笑地叹了口气。

    那三个小鬼头,哪天都不能消停,果然还是惹事了!

    半个时辰前,有军士去饭馆找她,她才知道,原来三个小家伙在晌午悄悄溜进了苻家军的大营,还玩起了将军和士兵的游戏,谁知正在兴头上,就被人当场活捉了。

    三个小鬼头被俘后倒是“英勇不屈”,死也不肯说自己是城中哪家的,但这种气节也只是暂时而已,随着时间渐渐消耗掉,天一点、一点的暗下时,三个小家伙呜呜咽咽地全都招供了。

    苻家军军营驻扎在城东,领兵的少将军苻卿则被郡守亲自请到府中居住,理由是少将军一路劳顿,此番不远万里为玉陵城百姓安危而来,又怎能委屈住在军营里呢?

    于是军士将她带到了这里。

    “姑娘,请跟小的来。”那军士对她极为客气,领着她走进府内,穿过一道圆型的垂花门,又踏上了长廊。

    刚走过一个拐角,一只手臂突然抓住她的肩膀,进而将她整个拥进怀中。

    樱宁吓得“啊”的叫了一声,正欲转过头,可长廊四周都是茂密的树影花藤,光线较暗,还没等她看个究竟,那个人已经一反身将她压在了长廊的柱子上!

    这是个男人……个子很高,比她要高出一头,而且肩膀宽阔、手指修长而有力,她被他禁锢到一点儿也挣脱不了他的控制。

    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非常狼狈,那军士已走远,她却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陌生男子紧紧地压制住、求救无门。

    男人与女人的力量是如此的悬殊,他的脸就在她头顶上方,下颚抵在她头顶上,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楚地感觉那灼热的呼吸,正急促地喷洒在自己的发丝上。

    “放手!你是谁?放开我……”她又挣扎起来,虽然自幼她就是从容不迫、冷静自持的性情,但这一刻,她还是难免惊慌起来,毕竟,她不知道对方是出于何种目的要这样做。

    “哼……”那男子在她耳边发出声音,似嗤笑、似生气,最令她惊诧的,除了那声音,他衣衫上散发的淡淡熏香,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用结实的大腿抵住她的腿,不让她动弹,然后他腾出一只手,利落地点了她锁骨处的一处穴位,她赫然发现自己不仅动弹不了,甚至连声音都没了。

    男子伸手,似乎想要捂住她睁大的美眸,她在那只大掌到来前,早就先惊吓地闭了眼睛,眉眼处细致的雪肤与他的掌心接触,令男子的心头忍不住地一荡。

    他将她半抱、半搂着,朝旁边的一间华丽静谧的屋子走去。

    她感觉他们进了屋,接着自己被整个抱了起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接着,她被毫不怜香惜玉地丢到了一个柔软的地方。

    这是……床!

    她差点惊叫出声,虽然她根本就发不出半点声音,她飞快地睁开眼睛,却沮丧地发现自己仍然什么都看不到……他在她脸上盖了一方丝帕。

    这人……到底是谁?她不禁害怕地想,难道自己遇到了一个登徒子吗?

    她冷静下来,慢慢恢复理智……首先,这里是玉陵郡守的府邸,这人肯定也不是一般人,而且他不愿意让她看到他的脸……有可能,她是认识他的吗?

    其次,这人是预先就知道她会来这里,还是只是碰巧而已?他这样将她捉住,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她紧张地呼吸着,这时,那人攥住她的一双手,拉高,再用柔软的布料将它们绑在床头!

    男子的上半身整个压在了她的身上,肌肉纠结的有力长腿,正试图挤进裙下那双纤细的长腿间,那人甚至低下头,隔着薄薄的丝帕,脸颊暧昧地摩挲着她的!

    绝望和害怕像波浪一样席卷了她,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开始因恐惧而颤抖,因为他们贴得那样近,他紧紧地抱着她,像是不打算再放她到别处去。

    他们是如此贴近,近到她可以闻到健硕的男性身体散发的气息……一种属于成年男子的阳刚气息;她可以感觉到他衣衫下结实的胸膛散发出的热度,以及那紧紧抵住她两腿私密间的男xx望,早已有了反应,越来越肿胀地顶着她。

    她终于呜咽出声。

    “你现在知道,绝望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可怕静默中,樱宁总算听到那个人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任何感情,像是在陈述一个意料中的事实。

    可是……可是……

    她呆住了,惊魂甫定的张大眼睛,明知道看不见,她还是拚命瞠大眼睛。

    柔软丝帕无论是质地还是作工都无可挑剔,可是磨擦在长睫上,还是极不舒服,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地“扑簌簌”落了下来。

    那些再也无法回头的荏苒岁月,像白雪覆盖住了过去,连痕迹都无法留下,只匆匆的被刻画成了心内的一道伤。

    这人,是云墨。

    是的,是他,四年的岁月,他也许变了不少。

    他的个子会长高,甚至他的容貌也跟她记忆中的有所不同,但是,他的习惯不一定会变,他的声音,还是有着她熟悉的东西。

    她的泪水越来越多地涌出来,染湿了蒙在她脸上的丝帕,很快丝帕被拿走了,他让她重见光明,还顺手解了她的穴道。

    她不适地闭了下眼睛,但又很快睁开,当她看见眼前那张近在咫尺的年轻面孔时,樱宁呆住了!

    四年不见,他的身量已经长足,体形极为修长,看似瘦削却有一副精健的肌理,那张在少年时就迷倒无数少女的俊秀脸孔,如今缺少了年少的飞扬跋扈、恣意妄为,变得内敛深刻,尊贵中带着点儿慵懒,有了成长的棱角,越发的好看。

    可是那双眸黑如漆、瞳仁又如星河般灿烂的眼眸,变得锐利冰冷、没有一丝温暖,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即使是在笑的时候,那笑容也不会真正到达心底。

    他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青涩任性的少年,而是成长为一个目若朗星、唇若敷朱的英俊男子。

    樱宁沉浸于惊喜交集中,本来以为不会再见面,可是自己又见到了他……这旧人重逢,该是何等的惊喜!

    但是显然只有她这样想,云墨狠狠地盯着她,眼角的光很凌厉,既陌生又冷酷,薄唇紧抿着,一句话也不说。

    “少……少爷……”她嗫嚅地叫了一声,意识到自己还被他压在身下,立即粉脸生晕,刚挣了下被绑住的手腕,他眼睛一凛,更加霸道地压住她。

    “少爷,原来是你……呀!”她吓得用力挣扎,急得朝自己被绑在床柱的双手看了一眼,发现绑着纤细手腕的,竟是他的汗巾!

    一股浓浓的羞怯感涌上心头,她双颊似火,轻喘出清新如兰的气息,“先、先放开我,好不好?”

    修长的指尖抚上她的右颊,眼眸里凝成的冰慢慢融化了,顷刻之间又彷佛升起了一把火。

    “你脸上的……东西呢?”他总算开口了,语气冷得足以令人打个寒噤。

    “……”她愕然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你不会要说,在离开侯府后遇到了医术高明的大夫,将你的脸治好了吧?”他嘲讽地说。

    不,她不会,那原本就没有的东西,在离开骊京后,自然也是要丢弃的,就像将那华丽的府宅全部抛之脑后,不再有任何瓜葛。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自己,某些东西、某些人不是说想丢掉就丢掉的,它们总是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侵袭了她的心。

    四年前的每一幕,都记得比她想象中还要清楚,清楚到始终忘不掉。

    对他的怜惜、对他的喜欢、对他的愧疚和歉意,还有那意乱情迷的一夜……到后来,各种复杂的感情混合在一起,让她的心不安份起来。

    她的性子虽然表面上看来,一贯淡淡的,内心却是向往自由自在的女子。

    二十年来,唯一羡慕的人就是活得恣意潇洒的外祖母,那才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

    因此,她自幼起就藏了那样的念想,与其嫁与一个三妻四妾的男子为妻、与其要和其他女子分享丈夫,还不如孤孑一生。

    世间男子皆薄性,对妻子忠诚的男子太少了,因为太少,所以更显得珍贵。

    在未去骊京之前、在没走进那富贵侯府之前,她的心何曾让任何异性入驻过?包括那所谓的未婚夫,从来没有起过任何涟漪。

    那看似叛逆的贵族少年,有一种莫名的魔力,轻易地就让她敞开了心胸,数百个相互陪伴的日子,情意日积月累,若说没有滋生出感情,那是骗人的。

    但偏偏,又是那样的家世,云泥之别,亦是世人常说的,门不当,户不对。

    她曾想,这心,若是由不得自己,不如就索性随它去了……反正是藏在心底最深处,无人可晓、无人能诉,甚至老死,或许都没有可能再见上一面。

    可是现在他们竟然重逢了,似乎那些无人知道的想念,藏在心底最深处,终于有了落脚处,竟让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樱宁在欣喜和惊诧的同时,也被他的冷嘲热讽刺疼了心。

    眼前的云墨,眼底有着她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乖舛,他的性子在少年时就有些古怪,如今更让她琢磨不透。

    “少爷……你怎么回来玉陵?”

    这句话犹如火上添油,瞬间让他眸中的火烧得更加旺盛,眼角、眉梢都带着阴霾。

    “那么我应该去哪儿?”他一下掐住她尖尖的下巴,恨声道:“去泷州吗?你到底有哪句话才是真的?”

    “我……”她面生愧色,说到底,她终是欺骗了他。

    “你叫什么?”他的手向下滑去,危险地箝住她纤细的颈项,似乎她胆敢说出另一个他闻所未闻的名字,他就要她好看。

    “樱……樱宁。”她回答得有些错愕,原来他对她存的疑心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姓什么?”他继续盘问并在心里打赌她绝对不姓颜。

    果然,在这个问题上她小心地斟酌了一下,才说了个“裴”字。

    裴?

    “我娘姓颜。”她不自在地解释了一下,这样,他应该没那么生气吧?

    云墨盯住她,眼瞳深邃,慢慢地拧起了眉,“裴守元是你什么人?”

    他果然会猜出蛛丝马迹,她心下暗叹,老实地说:“是我爹爹。”

    原来如此。

    “真难为你了,堂堂御膳房管事的女儿,竟屈身去做丫头。”云墨冷笑一声,连嘲带讽道:“是因为你家的宅子变成了侯府的产业,所以才跑去我家做丫环?想要重游故地?”

    “不是……”樱宁赶紧摇头。

    “不是?”漆黑的眼微眯,他像是在揣摩她的居心,“那是付么?”

    “我、我只是要去拿一样东西。”

    这是实情,骊京有什么好?朱门酒肉、纸醉金迷,没有一点儿比得上风景秀丽的蓬山,甚至还不如“塞上江南”玉陵来得惬意。

    云墨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说辞,挑了挑眉,“什么东西?”

    “一对信物。”

    “嗯哼,然后?”

    于是樱宁把与玉家当年订下的亲事,摆放在旧宅书屋里的那对玛瑙桃形水丞,自己又被毫不知情的郝管事带去昔日的“宝丰隆”等等,尽数全盘托出。

    在她讲述期间,云墨一直保持着沉默,他专注地静听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最后,当她说出自己是如何自作主张,将那对信物送至中州玉家解除婚约时,他的眼睛突然变得亮光慑人。

    “原来如此,那个玉中石是你的未婚夫?”他这下全明白了,为何她当时紧盯着对方不放,原来还不是一般的渊源!

    “继续说。”他微微松了手,指腹沿着她的颈子来回滑动,有一种暧昧不明的意味。

    “后来……后来不知怎么被老侯爷发现了,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我看到他将那只装水丞的盒子拿出来放到桌上,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然后你就走了?”

    “嗯。”

    “还拿了侯府的一万两?”

    “是。”那屋子本来就是裴家的,在临走时能意外得到一笔银子,又有什么不好?

    云墨冷冷地看着她,看不出任何心思,“那对信物你是什么时候得手的?”

    “进府的来年夏天。”藉着第二年被郝管事再三请去教侯府的家奴、仆众们熏蚊虫,很快就得手了,她本想自己带回蓬山,或者亲自送至中州,可是她一直没有走。

    “那你为何不立即离开侯府?”

    她一阵沉默,是啊,难道要她说,自己不走只是因为他在生辰那天对她说了一句“樱姐姐,你不要走……我不让你走”?

    有没有那么自作多情呢?若是她此刻说出来,恐会自取其辱吧!这骄傲尊贵的小侯爷,在被她彻底地欺骗之后,还能相信她的话吗?

    “难道是为了那一万两银子?”他的声音像冰一样地传过来。

    她一怔,抬头与他眸光相对。

    “裴樱宁。”他眸中的瞳仁轻轻收敛起来,突然笑起来,笑声中全是不怀好意。

    “呃……”她警觉得仰头望着他。

    “我素来最恨被人欺骗!骗我的人,我都会让他们后悔,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已经迟了,再多的忏悔都于事无补,不是吗?”

    她长睫轻垂,纤细的身子随着他森冷的语气,不可忽视地轻抖了一下。

    “但是你不同,你曾经是我最喜欢的樱姐姐,不是吗?”他的语气突然一转,变得狎昵起来,手指沿着粉颈的曲线渐落,隔着衣衫落在她丰盈饱满的酥胸上,“你说……咱们这笔帐要怎么算呢?”

    她蓦然明白了什么,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清丽的脸蛋由白转红,连洁白如玉的耳根都染上了动人的樱色。

    “对了,还有你的脸上那东西,想必是你自己贴上去的吧?可笑的是我居然觉得它还挺漂亮的。”他的唇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含住贝壳般洁白的耳垂,他的动作使她的脸都涨红了。

    “不如这样,就让它永远留在你脸上吧,嗯?”

    她倏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吓她的,但他的语气还是让樱宁整个人从乍见他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从头到脚都凉了。

    莫名的伤感袭上心头,她知道眼前的云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眼里只有她的飞扬少年了。

    那个时候,她喜欢的东西,他总是会为她留着。

    她喜爱书法,他也勤勉地练习。

    她爱吃的食物,他会叫厨房每日都变着花样作了来,尝一口后板着脸,挑剔这、挑剔那,吓得一帮小丫头悄悄地央求她过去劝,他见了她便要她吃,她“以身试毒”般地将每样菜都吃了几口后,也差不多饱了,抬起头,却见他已经扬起原本蹙得紧紧的眉,畅快地笑……她才知道自己受骗了。

    有一回内廷送来一盆名贵的昙花,说是傍晚会开放。

    偏巧她出府去了,他到处找不着她,急得什么似的,一个人站在侯府门口,远远地朝街头张望,还不停地派侍卫去寻,终于在看到她的身影后,朝她跑过来,拉起她就朝“落尘轩”跑。

    那是何等的美啊!

    夜幕下,水莲似的白色花瓣从相互轻拥,清雅幽香,他们手拉着手,惊叹着看那些花瓣儿缓缓绽放,果然是“玉骨冰肌入夜香,羞同俗卉逐荣光,辉煌生命何言短?一现奇芳韵久长”。

    当他们在灯下一同执笔写出这首“咏昙”,搁笔后,相互对望凝视,再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那样耳鬓厮磨、相濡以沬的日子,大概再也不会有了吧?

    可见她当日的欺骗伤得他有多重!

    重到他再也不会对她发自内心地微笑,再也不会了……

    【待续】

    《有钱能使鬼推磨》(续)作者:何舞

    出版日期:2011年7月21日

    【内容简介】

    误入情网,在她挣扎时,他早已先下手为强;

    错贪欢爱,在他挣扎时,她早已先转身离去。

    四年前,她无情离去,不曾想过再有相遇的一日;谁知,

    四年后,再重逢,她竟成了他床上的阶下囚。

    他的轻薄,她羞涩难当;他的冷漠,她的心隐隐作痛,

    曾经追着她跑的男孩,而今已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高大挺拔的俊朗身形,教女人心醉,还有那魅惑的俊雅,

    都曾被她抛弃,可惜,这一次,他不肯放手了。

    什么,她要出嫁!这女人竟然敢背着他出嫁!

    恼得他再也管不住身分之别,火大的强行将她给押回府,

    如果她想当新嫁娘与男人上床,当然可以,但对象只能是他,

    为此云墨强势的将人给娶回当他的少夫人。

    樱宁不懂,看来恨她入骨的云墨,为何要大阵仗的迎娶她,

    甚至在床上,那一点温柔抚弄都没有的占有,疼得她轻泣,

    为什么明明不爱,却老爱强压她上床,一次又一次的折腾,

    强要她的取悦?直到云墨那一句句荡人心漾的情话吐出,

    樱宁苦笑,也才懂得,原来不是不爱,而是因为爱得深才不舍得放手……

    第一章

    暮色渐深,缓缓地笼罩了整座玉陵城。

    城内,万家灯火,炊烟袅袅,烟火人家煮沸一锅柴米油盐;城外,轻烟撩乱,远方的沙漠燃起了篝火,零星点点,天际边似乎有欢快的歌声,隐隐地传来……

    与灯火辉煌的前院不同,郡守的府宅某处却是漆黑一团。

    没有掌灯,房间很安静,黑暗中,唯一可以听到是一粗一细两道呼吸声,似纠缠,似疏离,连空气,也透着如冰般的薄凉。

    望着眼前那张清丽绝俗的容颜,云墨的内心犹如五味杂陈。

    他自幼在侯府长大,锦衣玉食,在祖父身边见过奇人异事,识过人间丑恶;商场官场,官场商场,在他眼中其实就是名利场上的翻云覆雨。

    为官者的喜欢勾结富商,尤富的喜欢巴结官家,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从对方身上换取各自需要的利益。

    轩辕侯府,有钱,又有权,便成了有势;所有人都敬畏他,巴结他,一心阿谀奉承着,哪怕会黑白颠倒、善恶不分,只要随他高兴,人人皆大欢喜。

    唯有身下的这个女子,“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是独独与众不同的。

    她从来不曾刻意讨好他,甚至更多的时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看着少年时代的他犹如跳梁小丑,做着可笑的恶作剧……久而久之,失了心,一头栽进去的,反而是他。

    他喜欢她。她是他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喜欢的女人。

    诗词中说:“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他的心中,于她,即是如此。

    他视她为知己、姊姊、爱人,从来没有小看她,他宁愿倾其所有,只想换得她浅浅一笑。

    然而,待她好又如何?将整颗心捧到她面前,她还不是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屣?毫不留恋地一走了之?

    他永远记得,那一晚的“望尘轩”,里里外外都经历了一场龙卷风似的大浩劫,丫头小厮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唯恐被失心疯样的主子一并收拾了。

    夜静更深,月色凄凉,没有人敢进来点灯,他坐在一片狼籍的屋子里,将刚才被自己狠狠揉皱丢弃的那幅字拾起,那是她留下的字。

    他烧了属于她的一切,最后,只剩下这个了。

    他舍不得将它也付之一炬,这是他仅剩的、唯一的念想了。

    珍宝般地,凭借着从窗外投进来的冷冷月光,他静默地坐在桌案前,仔细、认真、小心翼翼地将宣纸上那些凌乱的皱褶抚平。

    可惜无论他如何努力,那幅字都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就如同他的心一般,受过伤,怎么会轻易地愈合呢?

    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着他、逼迫着他:不要再待她好!如果能用强迫、不择手段、甚至是死皮赖脸,才能让她留下来,不再离开他,他不介意使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

    他云墨身为商人,唯利是图,一身铜臭,从来就不想做什么大善人,如今生意遍布南北,在商场上更是少不了尔虞我诈、明争暗斗,被人骂做是“奸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何曾在意过?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界定在哪里?

    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她在不在自己身边,如此而已。

    问题是,她会在乎吗?

    不会。

    那一日,她带着银票毫不留恋地走了,他却因此大病了一场,发着高烧,迷迷糊糊中听到荷香、绣菊的啜泣声,以及郝管家忿忿不平的声音。

    “真没想到,那樱姑娘,看起来仙子似的人物,怎么……怎么也……”

    怎么?是什么?

    他强撑着不让自己的意识消耗殆尽,他想知道,祖父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樱姊姊当真拿了一万两银子离开他了吗?

    “郝管家,你当时不是在场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樱姑娘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荷香抽抽咽咽地说出了她心底的疑问。

    “其实我也不明白,就觉得樱姑娘跟老侯爷俩像是打哑谜,两人一问一答,也不过四句话,叫人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

    接着郝管家就将自己在那雕花镂空书橱后听到的,一字不落地全部说了出来;一阵静寂,显然还是没人能猜透其中的玄机。

    荷香、绣菊、平安几个人听了,纵使想破脑袋,又哪里能懂?只得疑惑地问:“那老侯爷到底有没有要赶樱姑娘走啊?”

    “没有。”

    随着郝管家笃定的回答,他的心底掠过悲哀,彻底跌进了无尽的黑暗。

    如今,回想那些过往,仍是痛彻心腑。

    “樱姊姊,妳知不知道……”俯下头,锐利的黑眸与她对望,他咬牙切齿地道:“四年前,我最恨妳的是什么吗?”

    樱宁使劲咬着嘴唇,摇头。

    “原来区区一万两银子,就能让妳毫不犹豫地甩掉我!”他像一头受伤的兽,满眼都是重创,俊雅的面庞俊美狂野,黑瞳里闪着熊熊怒火。

    妥协、离开、毫无留恋,她、不、要、他、了!

    在她眼里,他竟然还不如一万两银子。

    多么可笑的事实……

    薄薄的、微微扬起的唇角,隐藏着眼底看不分明的苦涩,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嫩滑如玉的脸颊,好半晌,才听云墨半真半假、状似玩笑地对她说:“如果……真的在这张脸上划上一刀,留个印记疤痕什么的,樱姊姊会不会就真得嫁不出去了?”

    明知道他在吓唬自己,可他阴鸷的话语让樱宁忍不住蹙了下眉,心里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倏地乱作一团。

    她没想到,长大的云墨,竟会将一向冷静自持的自己步步紧逼到手足无措的地步,是他变强了,还是她被时光和岁月磨去了棱角,变弱了?

    她很少在意旁人用何种眼光看待自己,仅凭她“一把年纪”了还未嫁出去,依然处于“摽梅已过,嫁杏无期”的尴尬境地,就可见其行事作风与那标新立异的外婆十足相似,可是现在,她却忍不住想解释、想倾诉、想告诉眼前的男子,自己不是他想的那样的。

    纤细的手指抓住他的胳膊,樱宁急急地开口:“少爷,你听我说,其实……”

    怎知还没等她说完,就见云墨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目光睥睨着自己,唇角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硬生生地打断她的话。

    “樱姊姊是不是想说,妳当年并不想离开,妳的所作所为是不得已而为之?堂堂御膳房总管的女儿,又差点嫁进中州玉家的樱姊姊,怎么会在乎屈屈一万两银票呢?”

    语气仍是轻描淡写,字句却是一连串的指责,樱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与他语气不同的是,他的黑眸里,有一缕一缕的恨透出来,明显得令她心惊肉跳。

    “但话说回来,世上哪有人会不爱银子呢?不是有一句话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也许越是看起来淡泊无欲的人,越是贪求无厌,樱姊姊,妳是不是这样的人呢?如果妳是这样的人,为什么又要退了玉家的亲事?这可是得不偿失的事,还是说对那玉家,樱姊姊也想耍什么花样,来个欲擒故纵吗?”

    原来,他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她,就直接将她判了死刑,他认定她是一个贪财忘义、居心叵测的女人,他的语气充满了厌恶、讥诮和轻蔑。

    樱宁心中一阵阵地发苦,好像全世界的蛇的胆汁都在自己的胃里反复搅动,生出满口说不出的苦涩,苦得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惜那个玉中石不是个痴情人,不过短短几年,家中就已妻妾成群,樱姊姊的诡计,恐怕是落空了。”

    云墨见她紧闭着嘴怎么也不出声,语气更加阴郁,甚至带点丝丝浪荡,显得狎昵、轻佻又刻薄无情。

    “好吧,就算樱姊姊没有那样的想法,可这退了玉家的婚事不是好几年了,怎么到现在还没能觅得如意郎君呢?还记得荷香姊姊吗?她现在都是好几个小鬼的娘了。”薄唇不怀好意地挑起笑意,“难不成,樱姊姊还真想当一辈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他的话叫樱宁既难堪又窘迫,她紧紧地抿住发白的唇,脸上却“腾”地浮起热潮。

    是啊,时光如白驹过隙,四年很快就过去了,她已是双十年华,这个年龄的女子,放在平常人家,早就为人妻、为人母,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唯她依然如闲云野鹤般,丝毫不受情感牵绊。

    自从她私自退了玉家的婚事,母亲忧心忡忡,表面上随着她,背地里一再追问她的终身大事究竟做何打算,她只推托一切等父亲回来再商量,每日守着“得味居”的生意,一面暗地里打听父亲下落,一面照顾家人。

    其实这四年中,无论在玉陵城还是蓬山,上门求亲的男子也不少,也有家境殷实、人品正派的,可是她仍然没有点头答应。

    自己到底在期盼什么呢?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哪怕相处一辈子时间,也许都不能相互了解透澈,又何苦要嫁给一个陌生男子,终日过着“相敬如冰”的生活?

    她很庆幸自己不是男儿身,不用背负着传宗接代的责任,裴家的香火还有三个弟弟传承呢。

    弟弟!

    呀!水眸突地睁大,樱宁又惊又愧疚地轻叫一声,猛地挣脱云墨的怀抱,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三三和小豹他们还被关押在军营里,她怎么会把他们给忘记了?

    “是不是……”

    她开始怀疑,会不会是云墨故意设了个圈套把三三他们抓住的,可是话到临出口,当樱宁回头看见那张俊秀的脸孔,那双彷佛能压人魂魄的黑色瞳眸时,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始终不信他真的会算计到自己头上,这一切一定只是巧合而已,是自己多心了……

    樱宁咬了咬唇,“少爷,我弟弟淘气,跑到军营里玩,被关起来了……”

    云墨好整以暇地半躺在榻上,撑着一只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垂下长长的睫,低低地央求道:“能不能……能不能拜托少爷,请苻少将军放了我弟弟,他们年纪还小,不太懂事,并不是故意要闯到军营里去的。”

    她预料云墨这次恐怕是与苻家军一道同来玉陵,身为轩辕府尊贵无比的小侯爷,一个小小的忙对于他来说,应该只是举手之劳吧!

    云墨静静地听她语气急切地解释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显得甚是愉快,最后才低笑着问:“四年不见,樱姊姊怎么突然变笨了?”

    什么?樱宁微愕,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停顿了几秒,才猛地恍然大悟,“抓他们的……是你?”

    “呵,真叫人失望,原来樱姊姊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聪明,这么个小把戏就能把妳引了来。”云墨状似遗憾地摇摇头,但那说话的口吻绝对没有任何失望的叹息。

    “你抓他们做什么?”樱宁从惊愕中回过神,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揶揄,径直追问着:“他们还是小孩子……”

    “小孩子做错事,也是会受罚的……”支撑起一条手臂,俊颜慢慢地逼近她,云墨盯着她惊讶的美眸,缓声道:“这是妳告诉我的,还记得吗?”

    樱宁张张嘴,才发现唇角干涩的慌,半晌,方吐出一句:“你……不要为难他们。”

    “这个妳放心……”他一笑,又安逸地躺回原来的地方,“我怎么会为难他们呢?他们可是樱姊姊的弟弟,只是不巧,恰恰让我撞上了。”

    他骗她的!她的三个弟弟,怎么可能是恰恰好碰上的?

    这话只能骗骗她罢了,他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早就派人暗中打听清楚了她在玉陵城里的一切。

    她开的饭馆,饭馆里有些什么菜色,有几名伙计;她的母亲在距玉陵不远的蓬山居住,三个弟弟则跟着她在城里念私塾……

    既然查清楚了,那就开始行动吧!

    每个男孩子年幼时,都有过成为英雄的梦想,那三个小鬼头自然也不例外,每天都会按时来到军营外,兴高采烈地观看将士们操练演习。他不过是略施小计,小鬼头们就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陷阱,变成引她上钩的饵。

    “樱姊姊,擅自乱闯军营,再加上一条窃盗的罪名,这事情恐怕就可大可小了!噢,对了,樱姊姊应该还不知道,苻少将军的帅印是在令弟口袋里找到的这件事吧?”

    这些话,樱宁完全明白了。

    他在报复她!

    因为她曾经骗过他,所以他恨她入骨,现在她落到了他手里,他打算要把这笔债连本带利地全部讨回去!刚才他不是还笑着对她说,只要是欺骗过他的人,他都会让他们后悔吗?

    樱宁迫使自己镇静下来,收敛起所有的焦急与慌乱,“这里面一定有所误会,我的三个弟弟绝对不会是贼,他们现在在哪里?我要见到他们。”

    “别担心,在樱姊姊来之前,我刚派人到军营里看过了,他们还挺乖的,当然了,落在苻少将军手里不乖就有苦头吃了,樱姊姊应该有所耳闻吧,苻卿那火爆性子比四年前更甚,如今掌了帅印,又把军纪看得比命还重,做起事来,翻脸就不认人的。”

    苻卿的恶名,早就传遍了整个骊京,仗着皇后娘娘的势力,在朝堂上下都属“螃蟹”,横着走!

    可樱宁不傻,什么苻少将军,分明是云墨打着苻卿的旗号做恶事,自己还故意装模作样扮好人,幸灾乐祸地想看她变成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抿了抿唇角,樱宁冷着一张俏脸,“既然如此,敢问小侯爷,苻少将军打算怎样,是开堂审理、公事公办,还是干脆滥用私刑?”

    这一声“小侯爷”一出,云墨虽然表面一派平静,心里简直要给她气死了。

    听听!她连对他的称呼都改了!

    她叫他“少爷”,那是轩辕侯府里对他的称呼,轩辕侯府是什么?

    是他的家。

    家里上上下下都叫他“少爷”,外人才尊称他为“小侯爷”,看样子她是真个儿一心一意要跟他撇得干干净净,甚至迫不及待地,如外人一般叫他一声“小侯爷”,迅速拉开距离!

    她倒是想得好,可惜他不愿意。

    “我想想,犯军纪似乎要挨五十军棍吧……”云墨提醒她,“妳最小的弟弟才十一岁,怎么受得了五十军棍?”

    樱宁怒极,玉颜如火,她瞪着他,斩钉截铁地道:“我弟弟犯了错,我身为长姊,便是有教导不严之罪,自然由我来受这些军棍,小侯爷可以将我一道关押起来。”

    “呵,还真是姊弟情深啊!可惜我没有兄弟姊妹,实在是不能体会樱姊姊这样的感情。”云墨摇摇头,直叹气。

    他的语气半真半假,其实还是隐藏着叫人无法察觉的淡淡忧伤,樱宁虽然恼他所作所为,可因为是知道他身世的,听在耳里,心中仍然不禁一阵悸动和不忍。

    “不是的,其实我……”她原本想说“我可以做你的姊姊”,可那没说完的话,在看到那清朗好看的眸中,闪出的一道逼人的火光后,自动自觉地全部噎回到肚子里。

    要妳当什么好人呢?裴樱宁,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让一个王侯公子心甘情愿地敬妳为姊?真是痴人说梦!

    果然,云墨因为她的一厢情愿整个儿被激怒了,他像一只受到挑衅的兽,年轻而修长的身躯从床榻上一跃而起,突然从背后将她纤细的身子整个用力抱住!

    “啊!”她来不急躲闪,随着他的动作惊叫出声,落入他怀中的娇躯,瞬间僵得比石头还要硬。

    “妳在自欺欺人吗,樱姊姊?”他一手揽住她的肩头,将她牢牢地抱在怀中,另一只手去抓她并不滑嫩的右手手指,说一不二地拉在手心里,直接朝自己的下腹部拽去……紧紧按住!

    隔着质地精良的衣袍,腿间那硬硬的、炙热的男性象征与她的掌心紧密相贴,热气瞬间窜遍了樱宁全身,脑子里“轰”地一声,她从头到脚,甚至连耳垂都红了。

    想缩手,却被他紧按住不放,随即听到云墨冷笑一声,张嘴在如白玉贝壳似的耳垂上舔了一下,“姊弟之间,会做这样的事吗?而且,我们在四年前就已经做过了……妳忘了吗?”

    闻言,樱宁整个人都恨不得钻进地底下。

    她怎会忘记那一晚!那是属于他们之间最为亲密的时刻,像恋人一般拥抱、亲吻,掺杂着脸红心跳的喜忧与惊慌失措,宛如复杂的情结,一直无法叙述……

    第二章

    柔软手心里的那长柱型的硬物,似乎还有越来越粗硬的趋势,火热、肿涨,烫得樱宁整个人红得像油锅里的虾子,逼得她一咬唇儿,恼道:“你若是恼我,就冲着我来,何必连累无辜?”

    “听樱姊姊这话说的,我哪里会恼妳,又怎么是滥杀无辜之人?妳实在太误解我了,真叫人伤心啊……”云墨满脸都写着失落与黯然,心头越恨,面上就越是要装作纯良无害的样子,他早就不是四年前被她骗得团团转的少年了,现在的他有的是法子逼她就范!

    果然,这一会儿强硬、一会儿示弱、一会儿对她冷嘲热讽、一会儿又自嘲自哀的小侯爷,这古怪性情真把樱宁弄了个措手不及。

    他自小就性格多变、反复无常,长大了越发难以捉摸,不知道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樱宁心中发急,一面妄想挣脱他的掌控,一面急切地问:“那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云墨没放开对她的掌控,却又任由她胡乱挣扎,似乎很享受那只不乖的玉手给自己带来的快感,甚至还因为过度xx低喘了两声,于是樱宁再也不敢动了。

    他牵唇轻笑一声,才慢条斯理地说:“是这样,我这里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樱姊姊想不想听听看?”

    虽然樱宁觉得此时的自己,多少有些像头被他牵着鼻子往死胡同走的牛,明知道这条路不对,可前方是悬崖绝壁,后面又无退路,只得涨红着脸,硬着头皮问:“什么法子?”

    云墨亲昵地将下巴搁在她肩头,“不如……”他的嘴唇贴着她的耳畔,语气里尽是蛊惑,“我娶樱姊姊做娘子,那么樱姊姊的弟弟自然也是我的弟弟,我与苻卿是总角之交,对我那几个犯了错的小舅子,他必然是要网开一面的。”

    樱宁一怔,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脸,讶异的水眸对住他,盯着他俊秀的挺鼻,黑如夜空的星眸,她的玉颜上写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娶妳,不好吗?”他看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

    心里的那团疑云越来越大,樱宁完全被他搞胡涂了,这……算哪门子两全其美的办法?

    “是这样,”云墨一挑眉,懒散地一笑,“我爷爷要我订亲,对像是戚太师家的那个戚敏茹,樱姊姊还记得她吧?”

    戚敏茹?所以呢?一股难以言语的涩,突然涌上了樱宁的喉咙,她看着他,“这与我有何关系?”

    他耸耸肩,似是不以为然地道:“樱姊姊应该知道,我自小就与爷爷不对盘,他要我娶谁,我偏不娶谁,他不喜欢谁,我便偏要娶。”

    原来,如此!

    樱宁半晌都没说话,她早该想到,他堂堂一个小侯爷,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可为什么在乍听那句话时,她的心,还是会“砰砰”地乱跳起来?

    四年不见,他已不是当日那个外表看起来像小恶魔,内心却拥有份纯真的少年了,他算计祖父,而且还拿她做棋子。

    静默了几秒钟,樱宁在心里悄叹一声。

    她自幼受外祖母熏陶,性子与其颇像,向来性甚劲直,折则折矣,终不曲挠,看似淡然,其实是宁折勿弯,这几年随着年龄渐长犹甚,绝不会因为他人的误解而多解释半句。

    与其说她性格淡漠刚直,不如说是薄凉,在她心中,家人最重,云墨因与她有主仆之谊、姊弟之意,又有懵懂的男女之情,其实应是次之的位置,可惜云墨不该拿她的家人要挟她,还提出这么个荒唐的建议。

    她心道:我行事如何,是我的事,你若是要知道,说不说在于我自己;误解了我,那是你的事,我何苦因为你的误解去委屈难过、哭天呼地,祈求你的原谅?再说,你与老侯爷如何,那也是你家的事,你若是真心要娶我,何必搬出老侯爷出来?

    一转念间,原本藏在心里的一份朦胧、似乎伸手也无法抓牢的情丝,就要被眼前的现实给抹杀了。

    “樱姊姊莫非不愿意?”云墨的心吊在半空中,她不会知道,他有多么紧张;她不会知道,他有多么期盼她点头;她不会知道……

    所以他只看到她对着自己淡淡一笑,口齿清楚地回答说:“小侯爷的好意,樱宁心领了,只是樱宁蒲柳之姿,望秋而落;小侯爷却是松柏之质,经霜弥茂,所谓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道既然不同,还是不相为谋的好,樱宁愿意替弟弟领罚。”

    没有人再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越发轻了。

    屋子里,又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中。

    静!很静,静得像是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沉重地要令人窒息。

    可是,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顷刻之间,碎掉了……

    玉陵城里,有一间叫“得味居”的饭馆。

    这间小饭馆青砖素瓦,没有雕檐映日,更没有画栋飞云,也绝不耸入碧云,走进去仅仅是朴朴实实的两三间门面,大厅里摆着干净的桌椅,后院还带着小小的院落和厨房。

    前面大厅里,一个掌柜,两个跑堂的小二;后院厨房里,三个红白案师傅,寥寥数人,就跟这条街上其它的饭馆一样普通,甚至更加不起眼,可是这里的饭菜,却是三百六十五天,一如既往地引人垂涎三尺。

    先不说那里面冒出来的奇特香味儿有多勾人,仅是那些挂在店内墙壁上的菜单,就能叫人好奇心大起。

    柜台旁的墙壁上,靠右挂着的那一排漆着朱红色的木牌上,用很漂亮的楷书,写着满满的菜名,什么“珍珠翡翠白玉羹”、“荷包牡丹虾”、“玛瑙豆腐”、“螃蟹酿橙”、“如意卷儿”……这些像是宫里御厨们常爱用的菜名儿,意在取个好兆头,哄天子、娘娘们高兴。

    旁边从上到下,依次是另一排木牌,龙飞凤舞地写着的是,“梨炒鸡”、“荔枝肉”、“乳酿鱼”、“虎皮肉”、“脆皮鸭”……叫人忍不住好奇,这馆子究竟是哪里的风味,怎么东南西北的口味,都要往这里来凑凑热闹,汇聚一堂呢?

    等等!还有最左边那一排写着“玉管面”、“徽墨酥”、“麦光糕”、“黑白月饼”……,这样的菜单,仅听这取的名儿就更奇怪了,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样的饭馆,别说城中的那些饕餮了,纵使是小川子这打京里来的,多少也算是见过些大世面的人,这几天也觉得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馆子,颇有些名堂。

    没错!有名堂,而且有大大的名堂!

    要不然自家那百般挑剔的主子,怎么就一门心思地看上这家了呢?

    第一次踏进这不起眼的小饭馆时,其实小川子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屑的。

    首先,这不屑来自于京里人天生的优越感,想想看,千里迢迢地从京城来到这边关,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无论是穿衣打扮、说话的口音,还是旁人看过来的眼光,都能叫人自我感觉良好,自然比其它那些当差的同行都要高出一等了。

    其次,是抱屈自己的大材小用,想他小川子,一是在府里资历浅,二是年纪轻,一直没被主子委以重任。这次到玉陵来,正巧碰到郝管家在京里处理府中要紧事务,加上平安又被派去了溯洲办差,这才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跟在主子身边。

    原想着,怎么说也是替主子鞍前马后,上传下达各类军机大事,谁知主子派给自己唯一的任务,竟是日日到这里来,将主子钦点的美食佳肴带回去。还好这家不做早点,要不就铁打的一日三餐,跟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馆子拉扯不清了。

    小川子实在是想不通,这小小的饭馆,做出来的饭菜,难道会比郡守府里的菜肴更加精致美味吗?

    就连在侯府时,换得最勤的,就是厨房里的大师傅,可见主子的嘴有多刁。再说了,主子是个多金多贵的人,万一吃坏了身子,多少人要跟着遭殃,这怎么得了喔!

    所以打从那天,小川子一踏进“得味居”起,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打定主意想给这小地方来个下马威。

    一进门,先是大摇大摆地往一张桌边一坐,接着一拍桌子,趾高气扬地叫了声:“喂!有什么能摆得上桌面的,全给小爷我摆上来!”

    店虽小,可那过来招待客人的中年掌柜,人虽然其貌不扬,可显然也是个有气节的,抬眼一看,对方是个脸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小子,瞧着眼生,就想应该不是本地人,又一听对方说话,明显京里的口音,当下便笑了笑,彬彬有礼地问:“不知小哥是要全样儿的呢?还是只单点?”

    怎么点个菜还分全样儿和单点?小川子听了,不由得奇怪地道:“什么……叫全样儿的?”

    掌柜不急不促地一一告知:“全样儿的嘛,好说,就是店里摆得上桌的,全给小哥呈上来,只是用料比较繁琐,这一时半会儿的恐怕备不齐,所以还须宽限些时日,让小店准备、准备才好。”

    小川子于是点点头,“行!大概几天?”

    “两天后即可。”

    小川子豪气地一挥手,阔气地说:“没问题,全样儿的一桌要多少银子?”

    “不多,三百两足矣。”

    小川子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掌柜,心里默默道:你还真敢说啊,你怎么不去抢呢?

    掌柜见状笑道:“如果小哥怕小店欺生客,信口开河,也可暂时只付订金,待两日后用过菜色,若满意,再付余款也行。”

    “这还差不多!”小川子哼了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再拿出一小锭金子搁在桌上。心里还美滋滋地想:瞧自己多会给主子当家,若是主子知道了,必定会夸自己机灵没被黑店宰了吧!

    掌柜的将金子收下,笑容可掬地道:“多谢小哥,小店马上去筹备材料,两日后,敬请小哥光临。”

    “好……嗳!”小川子转念一想,又叫住他:“等会儿,你先报下菜名给我听听,回去我家少爷问,我也好答。”

    “哦,是这样,那也好,小哥,你听好了!”掌柜颔首,拿起茶碗,先“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大口茶水,才清清嗓子,深吸一口气,开始气壮山河地报菜名了。

    “首先是八盘切时果,分别是春藕、鹅梨饼子、甘蔗、乳梨月儿、红柿子、切橙子、切绿桔这些;接着是十二品的时新果子:金桔、葴杨梅、新罗葛、切脆橙、榆柑子、新椰子、梨五花儿等;而后则是十二味珑缠果子,名目有荔枝甘露饼、荔枝蓼花、荔枝好郎君、珑缠桃条、酥胡桃、缠枣圈、缠梨肉、香药葡萄、缠松子、糖霜玉蜂儿、白缠桃条……”

    小川子听得直咋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掌柜的气都不带喘,继续滔滔不绝道:“这些果子上完后,就是正菜的十五盏了:第一盏是乳酿鱼、第二盏是珍珠翡翠白玉羹、第三盏是羊舌签、第四盏是梨炒鸡、第五盏是荔枝肉、第六盏是鸳鸯炸肚、第七盏是鹅肫掌汤齑、第八盏是螃蟹酿橙、第九盏是南炒鳝、第十盏是鲜虾蹄子脍、第十一盏是五珍脍、第十二盏是玛瑙豆腐、第十三盏是荷包牡丹虾、第十四盏是虎皮肉、第十五盏是三脆羹。”

    就这些菜名儿,当下仅是听,小川子就已昏了头,哪里还有心情来找碴?

    谁知那掌柜的还不依,仍然跟那念经的老和尚似的絮絮叨叨:“此外有插食八品,分别是炒白腰子、灸肚胘、灸鹌子脯、润鸡、润兔、灸炊饼……”

    小川子猛地跳起来,朝外直冲,他被吓得逃之夭夭啦!

    掌柜的是个敬业的人,仍然不屈不挠的,跟着追出店门,在后头扯着嗓子喊:“喂!小哥等等!还没说完哪,最后还有酒果子十道,分别是:砌香果子、雕花蜜煎、时新果子、独装巴榄子、咸酸蜜煎、装大金桔小橄榄、独装新椰子、四时果四色、对装拣松番葡萄、对装春藕陈……公……梨……啊……”

    小川子惊慌失措地捂住耳朵落荒而逃,唯恐被追上。

    那样的店,就算不是黑店,也胜似黑店啊!

    想想就心有余悸,小川子惊魂未定地回到郡守府,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劈里啪啦一番大吐苦水,一向难伺候的刁蛮主子不仅不恼、不惊、不奇,竟还忍俊不禁地“噗嗤”笑出了声。

    “少爷?”小川子受得惊吓不小,尤其是看到最近数天都像被人欠了十几万两银子,心情不爽的主子竟然笑了,嘴巴就张得能塞两个鸡蛋进去。

    “过两天,你再去就是了,那店里要多少银子都随它,你尽管付,不用讨价还价。”

    可惜主子很快敛起笑容,交待过后,再次开始装忧郁,那张俊得足以让玉陵城的妇孺尖叫的脸孔,直愣愣地对着窗外,眉头深锁,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于是过了两天,小川子听从指示,再次莅临了“得味居”。

    这一次可不像头一回那样嚣张了,而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可惜,“得味居”的那排场,完全没让他遂心。

    因为实在是太高调了!

    一道一道的菜肴,被接连不断地端上桌来,很快一个桌子就摆不下,又利落地加了一张桌子,没多久是第三张、第四张……

    目及处,满眼都是精致美食,无论是“玉脍丝莼”、“野味飞禽”、还是“青红翠绿”,皆以精妙的刀工、绝佳的火侯、秘制的调味,或炒、或烧、或炖、或炸、或蒸、或煎、或爆、或煲、或焖、或溜……各种食物的香气缠绕在一起,扑鼻而来,实在是“碧油煎出嫩黄深,滑欲流匙香满屋”,别提有多香了!

    店里店外,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玉陵城里的老百姓,像看耍猴儿般地看着坐在桌前那唯一的“京里人”。

    这样的排场,这样的阵势,叫小川子实在是受宠若“惊”。

    瞧,那上菜的,除了机灵精瘦的小二,就是肥胖可亲的大婶,远不及宫里的仕女来得美貌,但,只要看一眼那菜色,还真有皇宫大内的派头。

    “小哥,您看您是先吃着,还是先喝杯定神茶收收惊?”专门候在一旁伺候的掌柜,瞧见他目瞪口呆地傻样,十分好心地上前问了声,“或者您不知道要先吃哪一样,先听我再报一遍菜名儿?”

    “别!您千万别!”小川子两手乱摆,生怕他又来一堆“果子”、“条儿”和“饼子”。

    “那……”掌柜的困惑地问:“那小哥这是怎么了?”

    “喏……”小川子就愁眉苦脸地用手朝对面茶楼一指,“我家少爷,非要在那里用餐。”

    “哦……”掌柜的朝茶楼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心下却悄然叹道:想必这家的少爷有些不便出来,可惜了!既然投胎到这么有钱的人家,怎么就偏偏生有缺陷,不敢出来以真面目示人呢?

    于是“得味居”里的人,又“霍霍拉拉”地大搬一气,将那些美食全给转移到了对面的茶馆。

    这下老百姓们不乐意了。

    “嘁!真小气!”

    “可不是,听说这顿饭值三百两银子哪!咱们吃不起,看看都不行吗?”

    “哼,有钱人了不起咩!”

    “就是!不如跟着去茶楼,看是什么人!”

    “是呀,茶楼不也开门做生意吗?”

    众人议论纷纷,却没人敢进茶馆去,因为茶馆外头如天庭里南天门前的神兵神将般,同样也守着三个面无表情的大汉。

    大汉们个个面如黑铁塔,不苟言笑,而且似乎生怕惊扰了那神神秘秘地躲在茶馆里品尝美味佳肴的主子,于是不约而同地拿铜铃般的眼睛往人群一瞪,里里外外便立即鸦雀无声。

    唉,有钱人啊有钱人,吃个饭还有人保航护驾!众人心里又是一阵郁闷。

    莫约一个钟头的样子,那“见不得人”的“少爷”用完了午膳,似乎很是心满意足,派小厮付了剩下的银两,然后将剩余的食物打包,由三个大汉拎着扬长而去,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少爷呢?依然是半点人影都没瞄见。

    “得味居”的人去茶楼搬了碗盘,众人一看,哗,那叫一个干净啊!竟然一点残汤剩饭的都不留下来,可见越是有钱人越是小气啊!

    自这天起,此事一传十,十传百,搞得整个玉陵城都轰动了,“得味居”天天人满为患,光是围在那看菜单儿、听掌柜的报菜名儿的人就陡增了好几倍。

    想想也是啊!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关外那些敢吃生肉的异族还盯着这满城的“人肉”呢,谁愿意吃顿饭就花上整整三百两银子,不是神经有问题,那一定就是太有钱了……烧得慌!

    可不是么,绝对的太有钱了,烧得慌!小川子也这样想。

    身为奴才,他万万不敢臆测自家主子是否是受了何种刺激,才搞出这种事来,反正他平时搞出来的离经叛道的事也不少了。

    至于说到有钱嘛,他小川子到是敢拍着胸脯打包票,若是主子说自己第二,绝对没人敢夸口自己是第一。

    没办法,就是这么牛!

    听府里的郝管家说,主子少年时非常顽劣,十分叫人头疼,几年前突然开始专心经商,借着生意,大肆敛财起来。

    其实仅是老侯爷的家产就足够吃上好几十辈子了,可偏偏人家志向大,不是自己挣的,还偏就不要!

    这些年,凭着天分和勤勉,手下的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分布大江南北,可谓“遍地开花”。“宝丰隆”的名号在商场上早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无论是在何处城镇设立分号,必然会座落在商街上最繁华的地段,赚了个盆满钵满。

    钱庄、当铺、绣庄、酒楼……等,只要能赚钱的,就没有他家主子不敢干的,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自从十天前来到这边关玉陵后,主子到像是把所有的生意都抛至脑后,一门心思地留在这里,不走了!这边关虽然称为“塞上江南”,可也远没有京城之繁华,没有麓城之美丽,更没有邺都之富饶……这么个地方,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就这般吸引主子的呢?

    反正,“吃吃喝喝”中渡过的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又是好几天了。今儿,“得味居”精心筹备,要进献给主子的是“四大美人”。

    西子、貂婵、昭君、贵妃,如此香艳的名字,怎么能不令人暇思?倘若真的换成活色生香、沉鱼落雁的美人,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应该远比那五百两一顿的饭菜,还要更轰动些吧?

    可惜的是,此时此刻,那“四大美人”被摆进绘着烟青色花纹的白瓷大碗里,成了给人裹腹的食物,再也妖娆不起来了;又配上几碟清淡可口的小菜,以及用早稻米蒸好的饭,细心地用精致的食篮装着,小川儿跟掌柜的道了个别,才小心翼翼地拎着食篮出了饭馆,直奔茶楼。

    第三章

    茶楼上,干净清雅,幽静如常。

    房间临窗的架上搁着几盆娇贵的兰花,青翠喜人,温润的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兰香。

    一壶碧螺春,一套茶具,一个穿着白色锦袍的年轻男子。

    听到门帘微动,他抬起头,只见那张俊逸的脸上,鼻梁挺括,黑眸如星,正是轩辕侯府的小侯爷云墨。

    “少爷,菜来喽!”

    大概耳濡目染,跟“得味居”的许掌柜打交道久了,小川也开始学会报菜名了,他笑嘻嘻地道:“今天的正菜是西施舌、贵妃鸡、貂婵豆腐和昭君鸭,少爷,这些名儿可有趣得紧吧?”

    云墨轻轻地“嗯”了一声,仍然静静地端坐在桌边,并没有拿起筷箸。

    他看着摆上桌的菜肴,不仅没有动筷,反而看着那些叫人口水直流的美食出神,他在回味什么,或者,回忆什么?

    那盯着眼前“貂婵豆腐”的眼神,就彷佛在看绝色美人的脸,过于专注,又夹杂着说不清的情绪。

    小川子见状,暗叫不妙!在到茶楼吃“得味居”的饭菜之前,主子喝得昏天黑地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想起就心有余悸,万一主子有个什么好坏,他怎么跟郝管家交待?

    生怕主子又搞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来,小川子赶紧插科打诨道:“少爷,这些菜为什么要叫这些名字啊?什么西施舌、昭君鸭……的啊,小的从来没听说过,可有什么典故没有?”

    唇角微勾,就听云墨细细道来:“西施舌其实是一种南方的点心,先把糯米磨成粉,然后再以糯米粉为包,放入枣泥、核桃肉、桂花、青梅等十几种果料拌成的馅心,放在舌形模具中压制成型,颜色如皓月,味道也香甜爽口。”

    “这昭君鸭则是将面粉分离成淀粉和面筋,淀粉制成面条,面筋切成薄片,用鸭汤煮,并辅以麻辣调料,吃起来酸辣凉爽,柔韧可口。”

    小川子诧异地听着主子一一道来,彷佛早就品尝过这些自己甚至听都没听过的珍馐美味,他不禁一指那盘“贵妃鸡”,插嘴道:“少爷,这贵妃鸡我知道,有戏班子来咱们侯府里唱过贵妃醉酒,就跟那有关系,是不?”

    他方才也做过功课,问过“得味居”的许掌柜,才知道这道“贵妃鸡”是用肥嫩的母鸡作为主料,加上葡萄酒作调料,以文火清炖上三个时辰,成菜后酒香浓郁,美味醉人。

    不过小川子第一眼看到那“贵妃鸡”时,还颇有些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不就是酒煮的鸡啊,有什么稀奇的?”

    “小孩子家的,你懂什么?”时日长了,姓许的掌柜跟他也熟络起来,白了他一眼,略有些不忿道:“就那酒,你到哪里能买得到?那可是咱们樱姑娘亲手酿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骄傲和敬意,彷佛那酒只有王母娘娘的蟠桃宴里才有,人间哪有几回闻?

    只因一切得来煞费功夫!

    玉陵不产葡萄,樱姑娘央人在西沂买来葡萄种,精心栽植,培育了几年,直到去年才终于大获丰收。

    饭馆里的每个人,都看过她仔细地用那些成熟的、晶莹剔透的紫萄葡酿酒。

    先将酸米入甑蒸,气上,将去皮尖的杏仁,与葡萄同于砂盆内一处,用蔗糖一斗,熟浆三斗,逐旋研尽为度,以生绢滤过,其三半熟浆泼,饭软,盖良久,出饭摊于案上,依常法候温,入曲搜拌。

    所以,每道看似简单的菜肴,背后都有一段复杂的故事,也包含着樱姑娘的心血;做的人这般费苦功,享用的人,又怎么能不怀抱感激,抱着虔诚之心进食?

    难怪主子已经对那小饭馆“走火入魔”了,小川子由心至外发出由衷的感叹。

    云墨没空听小川子的唠唠叨叨,专注地盯着眼前的豆腐。

    这道“貂婵豆腐”,豆腐洁白,味道鲜美带辣,汤汁腻香,他还记得,吃上一口,便是香嫩爽滑,舌底生津。

    他缠着她问:“樱姊姊,这不就是泥鳅钻豆腐,为什么要叫它貂婵豆腐?”

    她围在锅灶边忙碌着,笑盈盈地看他一眼,忙里偷闲地说:“少爷听过说书先生讲三国吗?这里的泥鳅呢,就用来比喻那奸滑的董卓,泥鳅在热汤中急得无处藏身,才会钻入冷豆腐中,结果还是逃脱不了烹煮的命运;就好似王允献貂蝉,巧使美人计一样呢!”

    “这样啊!嘿嘿,真有趣……”,他恍然大悟。

    从她口中说出的故事,总会吸引“忘尘轩”里每个人的兴趣,明明看上去就是个安静淡然的人儿,身上却有种无法形容的吸引力,叫他不由自主地朝她靠近,然后,就再也不想离开。

    跟她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是无比开心的,他爱她,只想跟她在一起。

    可是,她不爱他。

    半月前,在郡守府,他们分道扬镳了;他因她的拒绝而恼羞成怒,很有大男子气概地赶她走了,然后,借酒浇愁。

    其实他又骗了她,他根本就无心抓她的弟弟,甚至在她没到郡守府前就放了他们,她一回家后应该就会看到他们。

    他骗她,是因为毫无把握!他平生第一次,做着毫无把握的事情,他可以隐约预见失败,却不愿意面对,一再地一厢情愿、孤注一掷。

    他的樱姊姊,不同与一般的女子,她有主张,更有胆识,连那玉家的亲事她都可以想出办法去退掉,又怎么会拘泥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因此他才想要逼她!最好是逼迫她答应嫁给他,成了他云墨的娘子,只要成了夫妻,就再也不怕她一转身又甩了自己,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但是依然没有用!她是吃定他了,还是说他对她仍然狠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