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iss_苏大小:1727k类型:言情时间:2013/7/2914:49:16遥遥看见心瞳,那笑容酷似韩国女星金泰熙的人妖美女嫣然一笑,“姐姐,你来。”

    心瞳被poy的助手单独引进化妆间里去,心瞳有点小小的紧张,没想到自己能单独面对这位著名的人妖皇后。poy微笑,“听说你是认识冽尘的?”

    原来是这样。

    心瞳一笑,“故人。”

    “既然如此,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请你直言。”

    心瞳捧着一大堆poy的签名,开心地走出化妆室。本以为要排很久的队才能得到签名,没想到机缘巧合这样快就搞定。poy还都极给面子地在每个签名前都写上了那些馈赠者的名字,相信袁媛她们拿到签名后一定都高兴死。心瞳抱着签名站在后台的过道里,脑海中想象着袁媛她们乐得找不着北的死相,她忍不住笑起来,眼角却悄然湿润。

    真的好想念她们,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于生命行程里一个不经意的回眸,本想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却也还是收获了姐妹之间真挚的感情。这份感情会让她一生珍藏。

    当然,生命里最无法预料的那个邂逅是竹锦。那个清高又毒舌的家伙,谁能想到就这么死皮赖脸地硬生生烙印成了她心头永远无法抹除的一枚朱砂痣。

    此刻的他,定然还跟怨妇似的坐在包厢里,手指头绕着桌上绒布的长穗子,嘟着嘴恨着她不肯说爱他吧?想象他的模样,她心疼,却还是忍不住嘴角挑起,轻轻笑开。

    想起他,总是若苦若甜。

    身边有人妖穿了羽毛装从后台走向前台。那羽毛轻盈地在通道里的光线里轻轻颤动而过,心瞳心中一动

    竹锦等了半晌还没见心瞳回来,哪儿有心去看舞台上的歌舞表演?索性下楼奔后台来寻找心瞳。

    满后台都是行色匆匆更换衣裳候场的人妖,竹锦行走在一片丰乳肥臀里,虽然眼睛吃够了冰淇淋,可是心里总是怪怪的。毕竟这些丰乳肥臀的主人都是人妖。

    正迷惑着,找不见心瞳,忽然旁边一间化妆室的门一开,有人伸手一把将竹锦给扯进去!

    化妆室不大,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妖表演服装,显然是作为服装间来使用的。竹锦定睛看面前的人,有点愣神儿。

    眼前的人做典型的人妖打扮,穿妖娆的羽毛装,面上戴着华丽的金色面具。竹锦命令自己不许乱看,可是房间狭仄,周遭又乏善可陈,竹锦的眼睛就自动自发地总往人妖的身上溜……

    这人妖也美得太不像话。她穿羽毛装,周身上下却只有三点被堪堪遮掩着。可是那遮掩却是欲盖弥彰。她全身都没有布料的遮盖,可是她站在幽幽的光里,周身的皮肤柔滑、紧致,散发出宛如丝缎一般的光泽,整个人非但没有一丝尴尬,反倒像是身披着一袭华贵的丝袍。

    那皮肤细腻如凝脂,却又闪烁着野性的蜜色光泽,惹得人只想伸手去触摸。竹锦都能想象到,他的手沿着她蜜色的皮肤,滑过她身上每一寸妖娆曲线时候,那指尖上的曼妙感觉。像是丝缎绕指,又像指尖染蜜,湿润、柔腻、光滑、弹性……

    单是搂在怀里,这样的身子已经只需轻轻贴着他滑动,他便已经可以达到亢奋的高潮……更别说,还有其它

    “宝贝儿,做生意么?”竹锦按捺不住,一把扯住人妖身上连接胸衣与短裙之间的金属环,“多少钱亲吻?多少钱抚摸?多少钱给我全部?”

    那人妖隔着面具微笑,用粗哑的声音回答竹锦的问题。

    “好,成交。”竹锦手指收紧,根本就不容人妖退远,直接手指勾开人妖胸上的遮盖——她那活泼的樱桃欢快地弹跳而出,粉红地衬在凝脂一般的柔软上,那样调皮而又挑豆。竹锦沙哑嘶吼,“小淘气,过来……”

    他张口含住那颗红珠,另只手急切地去释放另一颗。他的舌尖撩拨卷缠着一颗,而手指则捻弄揉挤着另一颗;他的贪婪于此时暴露无遗,这边还没吮够,便急切去换另一边,到最后干脆双手将两边玉乳推挤到一起,将两颗红珠相对,全都含入他的唇中……

    人妖颤抖轻吟,身子已如风中的凤尾竹,竹叶沙沙,身子曼妙摇曳。那天然的节奏,一如他在她身上驰骋!

    “坏蛋……”竹锦几乎无法按捺,只能腾出一只手来,从她短裙小裤的边缘直溜进去……那人妖却娇喘着按住他的手指,用粗哑的嗓音低喃,“如果你摸到的不是个女人,却是个男人,你可怎么办?所以,不许乱摸哟……”

    “是么?”竹锦沙哑地笑,却咬牙托住她的臀瓣,“就算我摸到的是男人,我也要定你了!”竹锦情急,哪里还顾得上那人妖的抗拒,手指狠狠扯开人妖的蕾丝小裤,手指直捣桃源!

    ——却在手指碰触到的刹那,竹锦却面色猛地苍白,差点原地跳起来!

    他他他,他摸到的真的是,是是是,是凸不是凹!……

    竹锦一慌,人妖终于抢回了主动权,粗哑的嗓音柔曼轻喃,“哥哥,知道我是男是女了吧?是你说的,无论我是男是女,你都要我……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我在上面,还是你在上面?”

    人妖的妖冶红唇在面具之下笑着,她的手指便游走上竹锦的胸膛。她的唇湿润地落在他耳后轻吻,如沾了雨露的蝶翼,轻妙辗转。

    “我……,你……”竹锦颤抖,仿佛极大犹豫。

    “还敢要我么?我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模样……”她的手指滑上他的腰,指尖儿黏着他紧致的腰线慢慢下滑……“其实我,根本不是你希望的那个人……”

    “要你!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是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竹锦兽般嘶吼,猛地将她身子翻转,托住她的小蛮腰,将她的翘臀撑起!

    正文199、专属味道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蛮呀?”那人妖激烈起来,拼力扭着小腰,背对着竹锦抗拒,“你说的要做生意的,得你情我愿啊!我还没答应呢,你怎么就霸王硬上弓啊?”

    竹锦咬牙托紧她的小腰,“你自找的!你穿成这个样子,还敢中途喊停?”

    “满场的人妖都是这样的装束,又有什么区别?我这样穿又有什么奇怪?”

    “别人穿什么,我看不见;就算她们光着在我眼前走,我看着就像是一串串的器官、组织走在我眼前罢了,求我看,我都不稀罕看!”竹锦将她的翘臀抵紧自己的昂扬,“可是你却不同!你这样穿,我要是还能放过你,我干脆当太监算了!”

    “为什么就一定是我?”那人妖挣扎无用,终于软化下来,背着身子喘息,身子已经柔软如绵。

    “就是你。”竹锦喘息轻叹,将人妖按在化妆台上,从后方急切却温柔地冲进她的身子……“就算你戴上面具,就算你将自己伪装成人妖,甚至还在前头弄那么个东西,我也知道是你,我也只要你……”

    人妖趴倒在化妆台上,抬头就能看见化妆镜子里的倒影,看见竹锦抱着她的腰用力冲刺的同时,他面上的那一抹梦幻般的温柔,温柔里似乎还刻着一丝疼痛,无法忽视的是他那一刻的专注与认真。

    “混蛋,你怎么这么快就认出我来?”心瞳听见他说她在前面“弄那么个东西”,囧得向后伸脚去踹他,“故意装人妖来逗你玩儿,你怎么那么不配合呀?”

    “坏蛋!”竹锦狠狠攻入,“还逗我玩儿?你分明就是想试验,看我能不能认出你来。你以为你扮成人妖,甚至扮成还有的人妖,我就认不出你来?如果这么一点伪装,我就被吓跑了,那我还有什么资格口口声声说爱你!”

    他的攻击节奏过于激越,他说的话更是直直刺在她心上。本来安好地含在眼中的泪,终于被身子的摇曳给甩落出来,悄然落上她的手背。

    她是在跟他开玩笑,可是正如他所说,她何尝没有一点点试探之心?如果她不再是她,如果他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他还会不会如他曾经所说的那样,爱她?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身上好像也没有什么痦子和胎记?我连说话的声音都模仿了人妖的粗哑。”

    “嘁,笨蛋。”竹锦笑起来,“亏你还跟我一同是药理学的最高分。忘了咱们bt的药理学老师是用什么来测验咱们的?他拿一式一样的瓷瓶装了药粉让我们闻,看不见药材形状和颜色,只能凭鼻子。几十种药材我一样一样地全都能辨识出来,我又岂能笨到连你的气息都闻不出来?”

    “就算你还故意向身上喷了香水,也有化妆品的气息遮掩,但是人体本身的体味是不会改变的。你的体味更是我深深镂刻在灵魂深处的,我怎么会忘!套句民间的话:就算你化成了灰,我都会认出你。更何况这么一点点身份的伪装!”

    竹锦嘶吼着,身子越发激烈。激动深处,竹锦一把扯住心瞳长发,让她仰头,注视那面环绕着灯泡的化妆镜。纵然她是背对着他,可是两人也都能借助这面镜子看见彼此的目光,“你只是你。不管你的身份会怎样变化,我不管你到底是谁,在我心里你就是你!你听见了么?”

    心瞳庆幸自己此时面上戴着金色的面具,所以即便她已经在流泪,可是透过那面镜子看到的依旧是麻木而又冷漠的面具,戴着疏离的笑。

    她的用意被他猜到,他的话她也全都听懂……可是就算不会因为身份而认不出彼此,却会不会就算认出了,却会故意装作不相识?

    “我已经向朱拉大学提出交涉申请,我要他们同意提前结束你的交流生计划。瞳,跟我回国。”竹锦托高心瞳的臀,残忍地放缓了速度,在心瞳马上就要到达巅峰的刹那,却生生缓下节奏来。

    他在故意折磨她,他在跟她交换,他在强迫她答应。

    “该死的,别停!”心瞳几乎哭起来,主动摇动腰肢,渴望地迎接他,想要让他更激烈的给予。

    “那就,答应我。”竹锦鬓角也早已汗落如珠。这样的亲密之中,折磨从来都不是单向的,而是两人都体尝着这种宛如生死之间的挣扎,“答应我,我就给你全部!我们回国去,忘了这一切,还好好当我们的大学生。我们还有大把的日子,我会给你全部的爱,全部!”

    “段竹锦,你混蛋!”心瞳渴望到大哭,可是他竟然就是不肯给她!是的,他说的没错,他们还有大把的未来……未来,究竟是“还未到来”,还是“永远都不会来”?

    “瞳,答应我……”竹锦目光隔着镜子凝着心瞳,眼神里已经印满疼痛,“答应我。求你!”

    “未来……”心瞳凝望镜子。看见两人这样的结合在一起的身姿,心中有羞涩,却更多的是,看见他目光时,心底翻涌而起的疼痛。她垂下眼帘去,用力向后翘高自己的身子,“我答应你。未来,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真的?”竹锦一把扯掉心瞳面上的面具,隔着镜子看她雨打梨花一般的面颊,娇羞又惹人爱怜。她面上印满水痕,发丝凌乱,却已经分辨不清,究竟那水痕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答应你。竹锦,我未来一定会回到你身边!”心瞳身子柔韧后仰,双腿转而主动缠紧竹锦的双腿,催促他深入,“只要你肯信我,我就一定会回来!”

    “是么?多谢你poy。”冽尘放下电话就奔出宫殿来。差猜在后头追来,冽尘转头冷冽低吼,“都给我回去!这是我自己的事,一个都不许你们跟着!”

    差猜都被吓到,少主虽然性子清冷,却也从未对他表露过这样冷酷的表情。

    冽尘眯起眼睛来望身边所有侍卫,“就算夫人问起,也都不许多嘴!我不管你们是谁,就算你们是我母亲亲自派到我身边来的,我也绝不留情!”

    冽尘走进tiffy大剧院后台的夹道,将身影隐藏在转角的暗影里,看似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方才他接到poy的电话,提到心瞳。poy久受冽尘的恩,所以特地跟冽尘说帮了心瞳的忙,这本是个示好的举动,却让冽尘整颗心都抽紧。

    冽尘一路走来,无声走过每间化妆室门口,自然也没有错过心瞳跟竹锦正置身的那一间。里头传出的声音让冽尘登时石化……

    可是他还是在那门口站住,谨慎将那房门关严,锁紧。纵然他已经于那一刻心碎至死,可是他总不能让旁人夺门而入,惊吓了他的妞。

    隐身在转角的暗影里,时光仿佛寸寸剥离。冽尘死死攥着自己的手指,听着自己的心从破碎流血,直到麻木、冷硬。

    冷静如冽尘,每在一地、每做一事、每说一言,都会谨慎地暗算时间,可是今天却死活无法算清楚时间。觉得仿佛过了几个小时,却抬起腕表一看,不过才过了一分钟

    终于,化妆室的门打开,竹锦牵着心瞳的手走出。心瞳脸颊娇红、发丝微乱,眸光俯仰之间都是说不尽的妩媚。再看竹锦,本就天生华贵的少年,此时仿佛周身都有光芒闪耀。

    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明白到了光芒闪耀的程度。

    “姐姐,那根香蕉呢?”竹锦全副的心神还都在心瞳身上,伸手帮她拢了拢鬓边散了的发,笑嘻嘻问。

    “你!”心瞳又羞又恼地跺脚,“都说了不许你再提!”

    “哎呀,人家不是故意的……”某人做忸怩状,“是人家刚刚消耗过大,需要体力补充了嘛。香蕉正好,软乎、热量又高。姐姐发发慈悲,赐了给我吧,让我把它吃了吧。”

    “还说!”心瞳羞得扬手要打竹锦,小手却被竹锦给捉住,顺着凑上唇去吻……

    冽尘闭紧眼睛,只觉心在下坠,一直坠到一个看不到底的深渊。

    心瞳本是要打竹锦,却被他扯住小手吻上,竹锦的唇还在她手腕上,心瞳猛地转头看见了转角暗影里无声而立的冽尘。

    “冽尘?!”心瞳怔住。

    竹锦却丝毫未有惊乱,他慵懒回身,吊儿郎当瞄着冽尘,“谢谢帮我锁门。江兄,你是君子,我只能当小人。希望你能如方才锁门一般,成全我跟心瞳。我段竹锦愿意为此发誓,今生今世定会倾心尽力帮你。”

    冽尘一身白衣从暗影里缓缓走出来,“段三公子,你在与我做交换么?”

    正文200、白龙马的爱情

    “冽尘!”心瞳大惊,连忙扯住竹锦的手,跨前一步面向冽尘,“冽尘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口无遮拦惯了。”然后回头,心瞳狠狠掐紧竹锦的手,“你别胡说八道!”

    “妞,你没注意你自己此时的身姿。”冽尘惨然一笑,垂首黯然去望自己的脚尖,继而转身去望身后长廊里,狭长的幽暗里披满的金色光晕,“方才你看似在呵斥段竹锦,可是你将段竹锦下意识护在身后;你面对着我,上身前倾,脚尖向我,这是防备和攻击的姿势——妞,在我与他之间,你护着的那个人是他,而将防卫和攻击的姿势朝向了我。”

    “冽尘……”心瞳难过地闭上眼睛。方才刹那,她根本来不及细想,一切都是本能,“在泰国,你是沙琨集团的继承人,你手握连王室和政府都不敢小觑的势力;可是他,只有一个人。冽尘,请你看在我的面上,别跟他计较。”

    “江兄,每个人本能的行为和动作,无人比你这位心理学医生看得更清。”心瞳背后,竹锦难得地一敛笑谑,正色望冽尘,“以你与心瞳青梅竹马的经历,你就更应该明白心瞳的心。江兄,我知道你这样的君子从来看不上我这样的小人,我也明白你从来就不放心将心瞳托付给我——只是,心瞳的心已经很清楚,江兄你可以继续质疑我,但是不要再为难心瞳。”

    “她已经选择了我。江兄,我知你看得见。”

    “是么?”冽尘站在长廊里的幽暗和光雾里,凉凉地笑。他果然人如其名,此时看去就仿佛冬日早晨弥散在江面上的水雾,冰冷潮湿、看似绵软却实则裹挟着凛冽的力量,“段三公子你说的没错,我江冽尘这一生就算也看重名利,在乎得失,但是一切却都不能跟妞相比。”

    冽尘的目光穿过幽暗缓缓飘落,静静停留在心瞳面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我又岂会,让她为难?我自然有万全的法子保护她。”

    竹锦无声笑开,目光径直越过心瞳的肩头,只望着冽尘的眼睛。冽尘明明拒绝了他的话,可是竹锦却没恼,反倒静静说了一声,“那就好。”

    周遭偶有上下台的人妖从三人身畔急急走过,脚步踏在古老的地板上,弹起一片微尘。那微尘随着衣袂飘转起的风,飞腾起来,辗转融入了夹道的灯光里,化作一片迷蒙的雾

    心瞳抬头慌乱地望向冽尘,再转头回望竹锦,“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方才竹锦在跟冽尘做交换,可是冽尘并未给出答案。可是方才他们两个之间这几句看似与方才交换无关的交谈,却让心瞳直觉地胆战心惊。

    她只觉他们两人还是在说刚刚那个关于交换的话题,可是却都在她面前隐晦了;他们两人已是心照不宣,可是她却压根儿就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心瞳自信自己也是女孩子里聪明的,可是在冽尘和竹锦这两个天纵男子面前,她只觉得自己怎么会那么笨!

    “没事啊。”竹锦笑得依旧那么没心没肺,握着心瞳的手,径直向外走。路过冽尘身边的时候,竹锦转头涎着脸一笑,“江兄身上用了什么香水?啧,这香气让我不由得想起那首歌《香水有毒》。江兄,香水虽好,用久了却可能麻痹自己哟。”

    冽尘面上一寒,“妞,我跟段三公子单独说两句话。”

    心瞳迟疑,转头望竹锦。竹锦吊儿郎当地耸肩,垂头在心瞳耳畔,“想想待会儿去哪儿吃饭。我饿死了。乖乖等我,很快就来。”

    “你跟冽尘,到底谈了什么?”临水竹楼,心瞳跟竹锦相对而坐,心瞳无心饮食,只问竹锦。

    竹锦和冽尘刻意想要避开她来说话,她岂能不担心他们在说什么?

    “没事啊。”店主端上一盘菜,竹锦闻着味儿,眼珠子都落在那碗里头,仿佛他方才跟冽尘说的事儿一点都不重要,至少比不上店主端出来的那盘菜重要。

    “段竹锦!”心瞳怒了,伸拳头敲在桌面上,“你甭跟我打马虎眼!就算你们俩故意瞒着我,可是我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我听出点门道来!——你跟冽尘说‘香水有毒’,你说的是他当初在网上开的那个店,你们聊的肯定是有关新型毒品!”

    竹锦眼珠子终于从菜盘子上转回来放在心瞳面上,他乐,狭长的眼睛周围挤出来一堆鱼尾纹,“姐姐,我后悔当初告诉你这档子事儿了。这么样儿就让你猜着了,我真没成就感。”

    店主将菜盘子放下,双手合十说今天的菜已经上齐,请两位尽情享用。竹锦回礼,却已经猴急地将勺子伸进菜盘去,伸手舀了一勺子菜出来就想伸到嘴里去。

    心瞳看他那猴急的样子,叹了口气,伸手拦住他的手,将手边一瓶“酱油”淋了些进去,“私家建议:配着白酱油吃,才更好吃。”

    方才还兴致勃勃的竹锦,被心瞳这一拦,才看清了勺子里头的菜——撇开那些红的绿的搭配的配菜,他终于看清了那一颗一颗的东西是什么,那分明是一颗一颗已经有了形状的蚂蚁幼虫!

    视觉的刺激还不是全部,鼻子里头更是钻进臭鱼烂虾味儿。竹锦一捂鼻子,“妈呀,这是什么呀?”

    心瞳抿嘴笑开,“还记着在齐家过年的时候,齐伯父讲过的那个故事么?他当年在西双版纳吃过齐伯母的一道菜……”

    “记得!”竹锦指着盘子,“难道这就是——蚂蚁蛋?!”

    心瞳笑着点头,“蚂蚁蛋可是我们傣家食物里,十大不能错过的食物之首呀!”

    “这白酱油是什么?”竹锦的鼻子本就比一般人更灵些,所以那臭鱼烂虾的味道对他造成的杀伤力就更大。

    “鱼露。”心瞳眨着眼睛,满眼的无辜,“就是你鼻子里闻到的那些气味的东西做成的。”

    竹锦捧着肚子捂着嘴,外加皱着眉头,“姐姐你故意的吧?”

    心瞳叹了口气垂下眼帘,“你说过,冽尘特地从你这买了些你配制的精神药品走……竹锦,你跟冽尘是要用这个配方做交换,来交换我么?”

    竹锦却专心致志拎起勺子来舀起鱼露拌着的蚂蚁幼虫来吃,吃的状态简直是痛苦万状,闭着眼睛又捏着鼻子,可是却是不折不扣地将每一口蚂蚁蛋都在嘴里仔仔细细咀嚼了才咽下去,绝对没有硬吞的应景儿。

    “你做的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春药啊。”竹锦吃得呲牙咧嘴,却还对心瞳挤眉弄眼地乐。

    “你吃不惯就别吃了。”心瞳看不了竹锦那痛苦样儿了,将盘子拖过来。

    “不,我吃。”竹锦跟小狗护食似的护住盘子,“这是我的,别抢!”

    “干嘛?”

    “当年齐婶婶用一道蚂蚁蛋来考验齐叔嘛,考验合格了,齐婶婶这位傣家的公主才肯下嫁给齐叔。如今这道考题摆到了我眼前,为了赢得美人心,就算是巨毒孔雀胆,我也得吃光!”

    “……傻瓜。”心瞳咬住唇,整颗心都软下来,“齐伯母是高贵的公主嘛,所以她怎么考验齐伯父都不算过分。”

    “你就是我的公主。”竹锦长眸专注,握住心瞳的手,“当初在云南我就说过,你竟然都忘了。我再说一遍:姐姐,你就是我的公主!”

    “嘁……”心瞳红了脸笑起来,别开头去看竹楼下的粼粼流水。那水光仿佛倒映进她眼底,有水光闪烁而起,“公主又有什么幸福?古代的公主都被父兄作为政治筹码,去番邦和亲,或者嫁给权臣的子弟,几个真的因为这个身份而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快乐?”

    “你会。”竹锦终于吃光了盘子里的蚂蚁蛋,嘴角还挂着一块柠檬皮,却正色望心瞳,“你比她们都幸运。因为你遇见的人,是我。”

    “骑白马的不一定都是王子,还有可能是驸马。”

    “嘁……”心瞳彻底被竹锦最后那句话给逗笑,伸手扯掉了竹锦嘴角的那块柠檬皮,“我算明白为什么《西游记》里头那些公主和女王们都不嫁人,就眼巴巴等着人家唐僧来呢。原来信号不在马背上的人,而在那匹白龙马。”

    “你说我就纳闷儿了,那小白龙也是西游世界里天上地下混一块都能排到前几名的大帅哥吧,他怎么不现身出来帮御弟哥哥阻挡一阵?说不定那些公主和女王见了小白龙这个更帅的,扭头就放过唐僧了呢,又何苦孙悟空他们三个冒死相护?”心瞳故意说轻松的话题。

    “因为小白龙已经永远失去了他爱的女子,所以他甘愿只做一匹马,而放弃他为人的尊贵和英俊。”竹锦定定望着心瞳,“就算他那个新娘背叛了他,可是他心中唯一爱的,仍旧是那个女人。”竹锦的眸光幽深如子夜。

    正文201、如血残阳

    金三角,傣帮地盘。

    残阳如血,映红天边。大地早已被黑蓝色的夜色所笼罩,可是天边那一缕如血的残阳还迟迟不肯退去。拉翁烦躁地又朝那匹一直跟他作对的纯种马“催眠”抽了一鞭子,这才转头朝竹楼走去,背后是“催眠”在马厩里惊跳和嘶鸣的声音。

    “又怎么了?有什么总跟一匹马过不去的?”诺帮坐在竹楼上看天边的残阳如血,手里捏着一杯酒,望气急败坏上楼来的拉翁,“那么一匹金贵的马,你倒是一天到晚抽它。”

    “‘催眠’已经是驯服了的,可是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催眠’好像故态复萌,又跟我对着干!”拉翁烦躁地坐下,“我心里有点堵得慌,想骑着它出去兜兜风,结果它死活就是不肯跑!马是用来骑的,如果它不肯跑,我岂能还不抽它!”

    诺帮听了也皱眉,抬手点指西方天边那一抹如血的残阳,“那阳光也有点异常。往天这个时候,太阳早就落没了,可是今天它竟然还在那。”

    “大当家的、二当家的!”忽然有身穿绿色军装的士兵挎着枪跑过来,疾声禀报,“二、二门已经被攻破!”

    “什么!”诺帮一把甩了酒杯,拉翁也一把抽出腰间配枪,“来的是谁?”

    罂粟播种进了地里,金三角各派武装势力之间新一轮的火并就也随之开始。面对金三角日益减少的罂粟种植面积,仅剩的罂粟就自然成为各派武装势力誓死争夺的财源。

    傣帮的地盘如同古老的山寨,自成一统,从外到内共有五道防线。多年来经历过多次火并,傣帮虽然加强防备,但是对敌人的来犯已经并不惊慌;可是这一次比较奇特,对方竟然能轻易连破两道门!

    “这一次,我们没看出是谁……”那士兵面色苍白,显然是带着惧色

    “不知道是谁!”拉翁急了,走上前一把抓住那士兵的衣领子,“金三角现在一共还有几派人马,你们谁没见过?竟然不知道来的人是谁!”

    “二当家的,小的该死!可是,来人没有正面攻击,他们都是从山壁上摸过来的,个个脸上都有伪装,实在是看不出来是哪派的人!”

    “从山壁上摸过来的?”诺帮也是变色。傣帮的山寨都是依山建立,依靠着的山壁都是悬崖峭壁,怎么能有人从山壁上摸过来!

    “是!”那士兵显然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怖记忆里,“大当家、二当家的,小的斗胆猜一句,他们的手段像是经过特种训练的!”

    金三角成为世界泰国、老挝、缅甸三国交界之地的毒品毒瘤,三国政府都曾下决心清剿。国际刑警组织也给予三国以训练、装备、情报等方面的帮助,所以傣帮也曾经历过数次高规格的清剿,但是傣帮所选择的地盘一直是山高林深之处,所以那些次高规格的围剿都没能损伤到傣帮的实力。数次交手之后,对于经过特种训练的对手,傣帮也早已处之泰然。

    “经过特种训练的?”拉翁皱眉,“却没听说泰国、老挝和缅甸三国有任何的大动作啊!如果真的是特种兵,他们来自哪里?”

    诺帮垂下头去,沉吟了数秒,“会不会是沙琨的人?”

    当年的沙琨称霸金三角多年,公然以武装与三国政府对抗,无人能管。可是后来沙琨却奇异地向泰国政府投降,有人说他老了,再没有当年勇气;可是消息灵通的人却知道,实则沙琨是在金三角的各派火并当中,被傣帮给逼得走投无路,所以才不得不向泰国政府投降。

    沙琨的颅骨里甚至还留着一颗傣帮给他的子弹。因为位置太过特殊,纵然沙琨后来遍请国际专家却没人敢给他将子弹取出来。老时,那颗子弹压迫沙琨神经,让沙琨最后几年的生命都是在疼痛和癫痫中度过。

    沙琨集团与傣帮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所以诺帮此时首先想到了沙琨集团。

    “不会吧?”拉翁须发皆张,“如果真的是沙琨那边的人,那殿下怎么可能一点信儿都不报出来!”

    “难道,江冽尘真的是假的?”拉翁咬牙,“他是沙琨的外孙,如果他真的是假冒殿下,那我将来一定头一个杀了他!”

    “……别乱来。”诺帮在灯光暗影里转头,他的神情全被隐藏进幽暗里去,“那个人说过,江冽尘可信。否则我当初不会让你去曼谷见他。”

    “那个人说江冽尘可信?”拉翁扯着头发蹲下来,“真他妈烦死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竟然还没分清哪个才是真的殿下!我们到底该听谁的!”

    “就算不相信江冽尘和段竹锦,就算也不相信咱们自己的眼睛和判断,可是总该相信——那个人。”诺帮冷冷站直了身子,转头再去望天边那一抹如血的残阳,“加大火力,将他们迫往鳄鱼潭。我倒要看看,是经过特种训练的骨头硬,还是鳄鱼的牙齿硬!”

    心瞳跟竹锦正在河边竹楼上品尝美食的时候,冽尘却火速赶向母亲的海滩别墅。就在他与段竹锦避开心瞳而单独交谈的时候,手下电话来报,说金三角出事,傣帮遇袭。傣帮紧接着就实施了报复,将沙琨集团的一块罂粟地全都烧毁!

    “妈妈,傣帮的事,是我们的人做的么?”冽尘冲进别墅,却见母亲宁静拜伏在佛像前,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听见儿子疾声,吉蒂雅不慌不忙上完了香这才起身,“你外公威名犹在,可是他手下的势力早已十损七八。就算我有心替你外公报仇,可是却也不舍得轻易动用这仅存的力量。金三角的形势如斯诡谲,冽尘你以为妈妈会是做事鲁莽之人么?”

    “可是,那动手的人,是谁?显然傣帮将仇恨记到了我们的头上。”

    吉蒂雅冷笑,“是谁想要对傣帮动手,这我不知道。不过如果傣帮因此而欺负到我们头上,那我绝不会坐视不管!当年我们投诚给泰国政府的时候,彼此曾有协议,泰国政府要负责保护我们产业的安全……如果傣帮胆敢不自量力,我会跟泰国政府合作,铲除傣帮!”

    “妈妈……您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是不是?”冽尘心下一片冰寒,“金三角的武装势力虽多,但是大多还是乌合之众,无法与正规军抗衡。您审时度势,知道外公的残部不足以与此时的傣帮正面较量,所以您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能够让您正大光明地与泰国政府交涉,依靠官方的力量来打击傣帮,是不是?”

    “冽尘,你果然是妈妈的好儿子。”吉蒂雅走过来,伸手抚摸儿子的鬓角,“妈妈是女人,又只是你外公的私生女,所以自己的力量有限——但是妈妈却并不缺少智慧,妈妈明白该如何借重现有的一切,将资源做最优化的组合,来实现最大化的利益。”

    “那儿子不能不联想,尽管妈妈您说并不知道向傣帮动手的人是谁,可是您其实还是知道的。”冽尘向后退了一步,避过母亲的手。

    “傣帮此时声名过盛,早晚会有人来打击他们。妈妈并未骗你,就算不知道这伙人具体是谁,可是我总归能判断出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傣帮的好日子,到头了。”

    吉蒂雅说着转眸望向冽尘,“顾还山活着的时候,傣帮总能侥幸逃过围剿,我宁愿相信这是上天在帮他们;可是如今顾还山都死了一年多了,我就不信佛祖还会那么保佑傣帮。”

    “怎么了?”从饭店出来,心瞳就一直闷闷不乐。甚至不止是闷闷不乐,而分明是心神不宁。竹锦抑制着打嗝出来的鱼露味儿,耐心地问着、哄着。

    “没事。还在想着刚刚冽尘出现的事,也不知道你们两个究竟都说了什么。”

    “别管了,你现在只要想着我们要赶紧回国就够了。”

    “竹锦……”心瞳站在当街转过头来,抓住竹锦的手,“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我不听!”竹锦如同孩子似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回国,回家!”

    “我只想问你一句!”心瞳急着扯过竹锦的手,“檀云姐现在在哪里?你能不能联系到她!”

    “我姐?”竹锦被心瞳吼得一愣,“你找我姐有事?她在冽尘身边,这你应该知道。”

    “我是说现在!”心瞳面色已是苍白,“竹锦,拜托你现在联系她,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说!”

    竹锦眯起眼睛来,却赶紧摸出电话来拨打,随即面色一变,“无法接通。”

    心瞳整个人都垮下来。竹锦惊问,“究竟发生什么事?”

    心瞳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方才饭店的老板其实是我爸的线人,他方才告诉我说,傣帮受到不明身份人的攻击!我担心,那是檀云姐!”

    正文202、夜枭行动

    傣帮地界分为两大片地域:一片是傣帮人的生活区,其中包括大片的罂粟田,以及罂粟的加工场地。这一片区域重兵把守,纵然是经过特种训练的武装人员都轻易不容易攻入。

    另一片地区是海拔较低的热带丛林,林中有泥塘沼泽,是一片天然的屏障。依托天然屏障,这片地域周围的傣帮守兵并不多。在诺帮的指示下,傣帮卫兵重火力压迫得进犯人员只能向那一片林地退去。

    林地沼泽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不可逾越的天险,可是对于经过特种训练的人来说,却并非不可通过。任何针对金三角地域特征的特种训练,都一定会包含丛林和泥沼的训练科目,所以该批人员并没有被那片无人地域吓到,而是依旧步步为营,准备穿越丛林。

    夜色里的热带丛林,像是传说中的魔鬼之域。湿热的空气嚣张地扑面而来,就算身上黏腻的汗还可以克服,可是那湿热空气对鼻子造成的窒息感却是难以抵挡。所有人都将面罩拉下来,大口地呼吸。气息不可避免地在林中回荡,其实这已经是特种作战的大忌。

    为首一个黑衣人端住手上的乌兹冲锋枪,向身后的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大家注意调整呼吸,不要暴露置身位置;并且要求大家散开,尽量减少集体暴露的可能性。

    黑衣人们无声地在黑暗的林地里散开,像是散落在林中的一滴滴浓墨。

    傣帮的追兵没有跟着进入丛林来,让一众黑衣人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他们得到了休息,重新集中精神,等待首领的指令。

    林中莫名地起了风,流动的空气给被汗水湿透的身体带来了凉爽,却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黑衣人们庆幸林中湿热空气被吹散,同时却也都本能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四周。

    “啊——”突然,一声惨叫打破了林中的宁静!

    众人回头去看,只见他们中的一个成员痛苦地跌倒在地,四肢挣扎!

    林中幽暗,众人定了一下神才看清,原来那人身上缠着一条黑色的蛇!那蛇狠狠缠着他的颈子,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中那人的颈侧!

    变乱在前,可是毕竟这些人都是经过特种训练的,惊吓在心底,却并不慌乱。靠那被蛇咬到的人最近的一名黑衣人从腰间抽出匕首,上前一步手起刀落,直接将蛇头削掉!

    另一人也快步上来,拔掉那人颈子上的毒牙,将一瓶白色的蛇药粉末倒在伤口上。

    被咬的人躺在地上几番抽搐,不过却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虽然无法立时恢复之前的状态,但是至少命保住了。黑衣人都无声望着地上虚弱的同伴,心中有庆幸,却也有惊恐。

    这是夜色里的热带丛林,虽然追兵可能无法找到他们的行迹,可是对于蛇这种冷血动物来说,单凭着对于他们体温的追踪,就能轻易发现他们、找到他们!此时他们最大的敌人已经不是傣帮的追兵,而是这片热带丛林与丛林里无法预料会出现的致命的动植物!

    为首的人站在高处,默默地打出手势,要大家将身上事先准备好的驱蛇药涂抹在身上。人体的热量无法掩藏,他们只能依靠药物的力量来吓退毒蛇。

    那躺在地上的伤员绝望地望向首领。他知道,尽管他从蛇口之下逃生,但是他已经失去了战斗力,那么他就没有资格再跟上队伍。他所能做的,就是要靠自己的力量逃回去;如果做不到,就只有死。

    那首领走过来,静默地看了伤员几秒钟,无声地比出手势,告诉他“小心珍重。”

    黑衣人队伍无声地消失在丛林里,伤员努力忘却身体的麻痹和伤痛,在泥水里爬行。林子里的风更大了,远处还传来夜枭的凄惨鸣叫,那伤员只觉死亡似乎就在身后,如影随形。

    伤员只能拼命向前,几乎慌不择路,可是却没想到险些一头撞到一棵树上!

    那伤员低声诅咒了一声,可是随即他心中便惊骇泛开!他方才如果真的是差点撞到一棵树还好,可是他此时才猛地看清,原来那“树干”下头还有被草丛遮掩住的两只脚!

    “别出声,更别开枪——否则,你只有死!”那人蹲下来,手指搭在伤员的颈动脉上,再伸手去翻伤员的眼睛,“这里只有我能救你,只有我能帮你逃出去!要想活下来,就乖乖听我的话!”

    伤员已经身处被动,却仍旧毒眼望向那个人,“你,竟然是你!”

    那人身穿迷彩服,面上也涂抹着迷彩油,可是那个伤员竟然还是认出来。他笑得森冷,“周心瞳,快来报仇啊,我当初差点杀了你,眼前正是你报仇的好机会!”

    来人正是心瞳,而那个倒地的伤员则正是勐腊手下、在泰国浴会所险些下手杀掉心瞳的那个越南男子孟楠。

    “不用这样在我面前充英雄!”心瞳毫不留情一记勾拳将孟楠打得仰面栽倒,“杀不杀你,决定权不在你,而在我!我不吝惜多杀你一个人,别以为我是手上没沾过血的小姑娘!”

    孟楠也是一凛,“难道,在房间里杀了勐腊将军的,不是江冽尘,而是你?!”

    “说对了!”心瞳在夜色里无声冷笑,“所以不必再出言相激,你该知道,如果我想杀你,绝对不会手软!”

    孟楠抿住唇角。

    “我现在不杀你,是为了淡茹。”心瞳冷冷抬眸,“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我知道她那种等着爱人归来的心情。”

    孟楠微微一震。他本以为心瞳要说什么她跟淡茹是朋友一类的屁话,如果周心瞳这样说,只能证明她虚伪;可是周心瞳却只说了女人共有的心情。

    心瞳说着麻利地伸手掏出匕首,压上孟楠的颈侧。孟楠本能闪躲,心瞳一把揪住他衣领,将他拖回来,“躲?原来你还是怕死!既然你怕死,那就乖乖呆着别动!蛇毒清除得不干净,你们身上的蛇药只治标不治本。”

    孟楠粗喘了一口气,咬牙感受心瞳将匕首尖小心地伸进他颈侧的伤口。

    “旁边有几种草药,可以当麻药用,但是我不会给你用。”心瞳低声。

    “呵,我知道!”孟楠咬牙,“就算你能不杀我,你也得让我遭点罪!”

    “伤在你颈侧血管上,如果我将麻药用在这里,你的大脑将直接受到麻痹。”心瞳短促解释。

    孟楠微微一怔,闭上了嘴,任由心瞳的处理。

    “我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为首的那个人,是不是江冽尘身边的贴身侍女,名字叫玉香的那个?”心瞳给孟楠处理完毕,却没拿开匕首,而是将匕首缓缓切向他的颈子,沉声问,“告诉我了,可能你会一死;可是如果不告诉我,你现在就得死,而且——淡茹也会陪葬!”

    “你好毒!”孟楠负痛大叫。

    “最毒不过妇人心。”心瞳缓缓加重手劲,“说!”

    孟楠是一个汉子,有越南兵的那种狠绝。可是这世上任何人都有软肋,冽尘教过她,想要征服孟楠这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淡茹。人这一辈子除非真的无情,否则就忍忍都有死穴。

    “是!”孟楠嘶吼,“可是你说的却根本不是她的真实身份!他真实的身份,是中国禁毒警察!你杀了勐腊之后,我们都知道江冽尘也不会放过我们这些勐腊将军的手下,就在这个时候她找到我们,跟我们说,她有办法帮我们都活下来,只要我们听她的调遣!否则,勐腊将军跟沙琨和傣帮都有仇,我们只是死路一条!”

    “金三角毕竟不是中国的国土,所以中国的禁毒警察不方便大规模越界办案,所以她就征召了我们,说让我们戴罪立功!”

    “她要你们毁了傣帮?”心瞳抬起头,望那片被林梢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夜空,什么都看不见,“我以为,她想要毁掉的,只是沙琨残部。”

    “她说,对于他们禁毒警察来说,沙琨残部是贩毒集团,可是傣帮一样也是!只要有机会,拔除哪一个都是必须的!”

    夜色里,檀云带领的黑衣人无声在林中穿插。只要能成功穿过这片丛林,就可以直扑傣帮的腹地,可以直接端了傣帮的罂粟加工厂,以及他们研究新型毒品的实验室!

    檀云的眼睛在夜色里如星子明亮。当年禁毒英模顾还山就曾独闯金三角,可是却没能毁掉金三角任何一个大的犯罪集团的腹地。今天,她终于也有机会走上顾还山当年的路,而且她有可能比顾还山做到更多。

    只有毁了金三角这些犯罪集团,只有毁了金三角的罂粟,这个世界才能真的不再受毒祸糟践!

    正文203、子胡不来?

    再向前就是一片水泊。丛林里光线虽然幽暗,但是水面的反光还是明晃晃地直泻眼底。

    檀云和手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不是林外的追兵,不是刚刚扑击而来的毒蛇,而是前面这片水域。

    夜晚的水域往往是最可怖的地段,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可能是沼泽,纵然有再好的水性也会被沼泽吸进去;除此之外,水面下更潜藏着各种危险的动物和微生物。这其中最恐怖的就是鳄鱼。

    檀云比出手势,要求大家尽量加快动作通过。黑衣人遵令,无声走到水边,准备潜进水中。

    檀云深吸了口气,正待第一个下水,可是脚边的土地突然松动起来,她的脚踝被无声攫住!

    檀云一惊,挥动枪托就要砸下去,可是脚下那一块移动的泥土突然“长高”起来,一直长到檀云眼前,黑黢黢的,只露出一排白牙。

    “姐,是我。”竟是竹锦。

    “三儿!”檀云吓得险些晕倒,一把抱住竹锦,也顾不得他一身的泥浆,“怎么是你!”

    最初的惊吓过后,檀云皱眉低声喝问,“三儿,你怎么认出是我?”她此来,身份是经过了谨慎伪装的,却没想到被竹锦一下子就给认出来。

    “唉。”竹锦叹了口气,“你们身上的驱蛇药都是我当初偷了奶奶的傣家药方,做了给你的,所以就算我认不出你们面上的伪装,可是单凭着你们身上的味儿,我闻着味儿就认出来了!”

    夜色里的热带丛林里闷热潮湿,所有的气息都被蒸发起来,蒸腾着奔入鼻息。檀云用那驱蛇药本是想要驱散毒蛇,却没想到反倒把三儿给招来了。对于檀云来说,对付弟弟比对付毒蛇要难:见到毒蛇无非是手起刀落,可是对于弟弟,她左右为难。

    “三儿,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竹锦抱着姐姐,轻轻叹了口气,“姐,既然我都能来,就证明你们此次的行动早已经走漏了消息!回去,别再向前!”

    “你们身在芭堤雅和曼谷,就算得知了消息之后开车过来至少还需要17个小时……”檀云秀眉紧蹙,“难道,是冽尘用直升机送你们过来!”

    竹锦点头,“江冽尘也不赞成你这样做!他现在去见他的母亲,姐你赶紧跟我回去!”

    檀云抬头,目光越过竹锦的肩头望前方。越过水泊,就能看见丛林外头的傣帮鸦片库房和海洛因的加工场地,以及那神秘的试制新型毒品的实验室。

    “三儿,我不能回去。傣帮如今越发坐大,已经俨然成为金三角的老大。他们一月份收割的鸦片就集中堆放在那边的仓库里,他们的海洛因加工场里也存放着大批成品,他们很快就将要把这批毒品运往中国境内,然后经由中国大陆的运输线而贩售到日本和俄罗斯等国!”

    “傣帮狡猾,多年来我们想尽了办法却从来没能打击到他们的腹地。这次机会难得,一切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如果这次放弃,那么他们一定会更加紧防备,下次再有机会都不知道要等到多少年之后!”

    檀云抬头,目光坚毅落在弟弟面上,“我不会放弃,我要毁了他们的仓库和成品!”

    “姐!”竹锦急了,扯着檀云的手臂向后拖,“就算你能毁了他们的仓库和成品,那么你想没想过你将如何全身而退!傣帮的人知道你们已经冲进来,他们之所以没追击进丛林里来,是因为他们已经在对岸严阵以待,就等着你们自己去送死!”

    “我知道。”檀云轻轻笑了下,“做禁毒警察这份工作的,每个人在选择了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一定会遭遇到生命危险,可是却每个人都义无反顾。只要能拔掉傣帮这颗毒瘤,就算有危险,我也义不容辞!”

    “姐!我今天既然找到你,就绝不会再让你前进一步!”竹锦发了狠,用尽全力向后拖拽檀云。

    “三儿,为什么!”檀云用力反击,“就算你是担心我的安危,可是三儿你首先是段家的孩子!身为段家人,就要分得清什么是大义!”

    檀云在反击的过程里,将手暗自背在身后,向队员发出了无声的指令。

    “三儿,姐不想那么去猜测,可是此时却不能不去猜测——勐腊的手下向我讲述了顾还山的事情,我不能不怀疑顾还山跟傣帮之间有私下里的联系——而心瞳又是你心爱的姑娘,所以三儿你此时拦着我,只是出于私意!”

    “姐!”竹锦急了,指着背后傣帮的地盘低吼,“现在时机未到。姐你听我说——”可是竹锦后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身后已经无声跳起一个黑衣人,一记枪托砸在竹锦后脑上!

    竹锦狭长的眸子里还闪烁着殷切,想要急着跟姐姐诉说什么,可是就这样跌倒在地。

    檀云站在竹锦身旁,难过地咬紧了嘴唇,低声说,“三儿,姐对不起你。姐必须要去做这件事,不光是为了拔除毒瘤,也是为了——你。”

    冽尘的母亲吉蒂雅用三儿的性命与她做此交换,就算铲除傣帮本就是檀云的心愿之一,但是正如三儿所说,此时时机并不好;可是她别无选择,就算明知冒险她也要去——因为只有她去了,三儿才能安全。

    身为禁毒警察,顾全大义的同时,她更要顾全小情。三儿不仅仅是她的弟弟,更是她从小到大一手拉扯起来的孩子啊,她就算断送了自己,也要让他安全回去!

    檀云忍住泪,回身嘱咐两个队员留下,将竹锦务必安全送回去;而她自己咬紧牙关,第一个走向水泊

    当直升机的螺旋桨声绞碎暗夜的宁谧时,心瞳正耗尽全力支撑着孟楠一同向暗道走去。这片丛林,有一条能直接通往外界的暗道。这条暗道可能就连傣帮人都不知道,可是心瞳却知道。

    将孟楠安顿在暗道门口,心瞳抬头望着头顶那巨大的螺旋桨声盘旋而去,心中充满荒凉。

    不,她并不知道那直升机上拉着谁,在这样幽暗的丛林夜色里她甚至根本看不清那架飞机的形状,可是——她却清楚地听见自己心里一朵朵花儿枯萎凋零的声音。仿佛夏日已去,寒秋肃杀而来。

    “你还在等谁?”孟楠捂着伤口倚在山壁上,努力对抗着周身的麻痹感。

    心瞳抬腕看表,“再等等。”

    她跟竹锦约好了在暗道门口会和,可是竹锦竟然还没有来!

    远处不断传来水花扑腾声,还有人的惨叫声。心瞳只觉心一点点掉落下去——她跟竹锦约好了,让竹锦守在鳄鱼潭边阻截檀云。可是此时既然惨叫声连连,就证明竹锦根本就没能拦住檀云,檀云的人正在强行冲过鳄鱼潭!

    随即,丛林彼岸的傣帮腹地响起枪声!心瞳惊跳起来,恨不得目光穿越暗夜丛林,看见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

    竹锦没能拦住檀云,而枪声意味着檀云的人已经冲进了傣帮的腹地!

    事情演化到此已经进入一个死结——两方当中必然有一方死亡!可是无论是檀云伤亡,抑或是傣帮伤亡,这都不是心瞳想要看见的!

    更重要的是——竹锦在哪里!他怎么还不来!

    是不是竹锦眼看拦不住自己的姐姐,所以他自己索性跟着檀云冲了过去?或者已经被鳄鱼所伤?3月正是鳄鱼交配季节,鳄鱼的性情格外焦躁野蛮,如果是竹锦遭遇了鳄鱼,如果……

    心瞳咬牙推开掩盖着暗道洞口的大石和藤萝,低声命令孟楠,“沿着这条道一直走!”

    “你让我自己走?”孟楠咬牙,“那你呢?”

    心瞳摇头,“我已经通知淡茹在出口处等着你。你不用管我。”

    “你要回去?”孟楠面色都一变。那边传来的惨叫声,让他这个越南人如何想不到是鳄鱼!

    “是。”心瞳静静一笑,“我告诉过你,我跟淡茹的心情是相同的:我们都是急切等待爱人归来的女子。我也决定不等了,我要自己去找他回来!”

    孟楠惊讶,“你爱的人,竟然不是江冽尘?”

    心瞳却已经转身奔进了暗夜丛林里,仿佛任何的危险都挡不住她的脚步!

    飞机的轰鸣声一直都在耳畔盘旋,再盘旋,竹锦觉着自己的脑浆都快被这轰鸣声给搅浑了,他捂着脑袋大叫着,“烦死人了!”

    猛然醒来,眼前却只是美丽温婉的空姐。

    “这、这是哪里?”竹锦惊愣。仿佛脑海中那属于暗夜丛林的乱象只是一个梦,眼前的和平宁静宛如天堂。

    “这是泰航飞往中国s市的航班。”

    “哦,我……”竹锦猛地捂住脑袋,“我,我是自己回来的?”

    那空姐甜美一笑,“当然是您自己。难道您还有旅伴?”

    竹锦只觉脑袋里头像是空了一段,他努力甩着头,半晌才傻呵呵一笑,“是啊,就是我一个人的。我怎么觉得好像还有别人似的。”

    空姐含笑离开。竹锦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手边的一份报纸上,那是一份泰国的报纸,上头大篇幅刊登着一条喜讯:沙琨集团的继承人与来自中国的美丽小姐成婚。

    正文204、最难消受美人恩

    四年后。

    位于s市内商业中心地段的世贸大厦内。

    这间位于cbd的大厦云集了城内各大公司,便也有聪明的商人在此开设了多间针对本大厦白领男女们的消费场所:比如纤体美容会馆,比如咖啡厅,比如寿司店,比如时尚买手开设的私家衣店,比如珠宝设计师的私家作坊。整座58层的大厦,俨然一个微型的小地球。

    可是那家新近开业的私人诊所还是让人们惊愕了一下。能将诊所开进这寸土寸金的写字楼里来的,还算是个异数。更让这诊所具有了话题性的是它简直算得上“奢靡”二字的装修。

    据说这间诊所的装修,设计师是刚刚获得亚太设计师大奖的香港新锐设计师齐怀涵,整个装修所使用的原材料就更是令人发指——它用的不是什么高档品牌的地砖、油漆或者家具,它是聘请了国际室内设计业内的“狩猎者”,满世界地给他淘弄来的古董级的珍藏!

    比如诊所内部用作医师办公桌背后屏风装饰的几块彩色玻璃,就是来自西班牙最古老的教堂;地板是整根地从上海老租界里头的洋房里抠出来的;就连办公桌头顶上吊着的那盏看似老掉牙了、都不敢确定是否还能转动的螺旋桨式的电风扇,竟然都是来自白金汉宫王太后曾经的卧室!

    好在,懂得这些东西来历的人并不多;不过这样一装修下来,旁观者算是取得了一个共鸣:这家诊所怎么看都不像个诊所,倒像私家会所之类的地方。

    很多人第一次走进那间诊所,都不是去看病的,是去看病人的——在他们心里,那医生自己肯定就是个有病的家伙;在看病人的同时,顺便也瞻仰一下史上最风sao的私家诊所

    已经过了晚上六点,世贸大厦渐渐安静下来。楼内的各间公司陆续下班,大厦主体各个办公室的灯光盏盏熄灭。

    那间奇怪的诊所里的大灯也已经熄灭了,只点着朦胧的壁灯,可是里面分明还有人。

    靳兰泉从电梯里走出来,站在诊所的玻璃大门前。诊所内点着的壁灯的灯光是琥珀色的,透过那两扇水晶玻璃的大门投射出来,显得格外暧昧。一对人影从里头向大门走出来,兰泉支楞起耳朵使劲地听,果然又听见娇软的嗓音若怨若娇,“段医师……,今晚你就陪我一起吃饭嘛。人家已经在御兰坊订了最好的位子了,今晚他们有最好的蓝鳍金枪鱼从密克罗尼西亚空运过来。段医师你说过的,你吃金枪鱼的话只吃密克罗尼西亚出产的蓝鳍金枪鱼哦,我今晚可是都为了你……”

    兰泉笑起来,手指拄着下巴咽了口口水。哇,看来今晚有口福,可以跟着竹锦去吃蓝鳍金枪鱼!

    “璐璐,对不起。你也知道我们做医生的咯,私人时间几乎是没有的,否则可能就耽误了人命。蓝鳍金枪鱼当然是我最爱的,不过如果为了吃这顿金枪鱼就耽误了一条人命,那我哪儿能吃得香?叫他们帮我冰鲜起来吧,就算口感会差了点,不过依旧还能入口。”

    兰泉听见竹子那懒洋洋地要死不活的嗓音就气得牙根痒痒。什么他今晚还有病患?分明是竹子又放那美眉鸽子!那美眉倒没什么了,不过兰泉是可惜了那份新鲜的蓝鳍金枪鱼。

    “竹锦……”璐璐不依了,跺着脚跟竹锦撒娇。

    “璐璐乖啊,我会好好安排这两天的日程,尽快挪出时间来陪你一起吃晚餐。”

    诊所的大门终于开了,璐璐一张含娇带俏的小脸儿映入兰泉眼帘。璐璐捉着竹锦的手臂依旧不肯放松,“你不许骗我……”

    “一定。”竹锦一袭白袍,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弯下了身子轻轻拍了拍璐璐的肩膀。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起来,那姿势亲昵得仿佛一个拥抱

    “嗯!嗯!……”兰泉不失时机地清了两声嗓子。璐璐这才发现门口有人,红着脸顿了下脚,转身奔进电梯里去。竹锦依旧称职地站在诊所大门口,目光始终尾随着璐璐的身影,直到璐璐的电梯门关上,伊人身影不见,竹锦这才叹了口气,收回笑容,转头跟兰泉说了声,“谢啦。”

    兰泉挑眉,表示不必谢,不过兰泉却不会忽略掉,方才收敛笑容的刹那,那印在竹锦眼角眉梢的落寞。

    “今晚这个又被你迷死了。”兰泉笑眯眯走上前来,“算算有多少个了?你的《群芳谱》上的名字凑起来,快一个营了吧。恭喜你竹子,你可以当营长了。”

    “那当然。”竹锦耸肩,“我段竹锦‘美型神医’、‘女患杀手’又怎会是浪得虚名?”

    “白袍花间走,片叶不沾身。”兰泉靠着门柱耸耸肩,“啧啧,都说你治好了人家的身子,却彻底摘走了人家的心。”

    “没办法,我是外科医生,又不是心理医生。我的职责只是治好她们的身体,没说我还要照顾她们心灵的。”竹锦一副“关我p事”的吊样儿,就连兰泉看着都恨得牙根痒痒。

    不过女人看竹锦这模样,虽然也恨得是牙根痒痒,不过心里更痒痒。也不知道这个年头的女人是怎么了,个个儿都觉着自己拥有圣母的能力,八成都贼自信自己有能力改变竹锦,将花心大萝卜变成头顶红心的人参娃娃

    “今晚上的任务完成了,竹子你也不说请我吃顿好的?刚刚我可距离密克罗尼西亚的蓝鳍金枪鱼只有001毫米呀……”最近有几个美女缠竹锦缠得比较紧,竹锦时不时偷偷打电话来让兰泉救场。今晚这位璐璐小姐就差点得手,不过好在还没用上兰泉,竹锦自己已经先摆平了。

    “好啊。”竹锦褪掉白袍,露出身上那件闷sao到令人发指的粉蓝色衬衫,“跟我一起去吧,给你介绍个俄罗斯的妞,那身材绝非中国美眉可比……”竹锦笑嘻嘻凑近竹锦耳边,“说男人在她身上,没有超过5分钟的。就她那顿喊,就能给喊射喽。”

    “拉倒吧,这艳福我可享受不起。”兰泉耸肩,“我可还是处男呢。倒是你自己小心着点儿。就算你是当医生的,知道怎么保养自己,可是总在声色里走,也早晚会伤身。”兰泉说着转身走向与竹锦相反的方向,“我先撤了。”

    竹锦双手揣在裤兜里,侧棱着膀子歪头瞅着兰泉的背影笑。

    还是又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就算是兄弟也不能日日夜夜都陪在他身边儿

    竹锦走进pub里头去,门外头一串串的红灯就像美人连环抛过来的一连串的媚眼儿。竹锦搂着金发白肤的俄罗斯妞,跟几个公子哥儿碰着杯,在一片纸醉金迷里没心没肺地笑。

    俄国女孩在年轻的时候那是真美,当然前提是你别近距离去看她们白皙的皮肤上的汗毛,更别细闻她们掩盖在香水之下的体味儿。此时那美女玲珑的五官在竹锦的眼里都是模糊不清的,所以竹锦就也自动麻痹了自己。

    “三少,你那招聘护士的启事在报纸上都登了大半个月了,还没招到人啊?”郑远洋啜着啤酒,小心地盯着竹锦的脸。

    四年前竹锦从泰国回来就仿佛变了个人,谁在他面前提小护士周心瞳,他就跟谁掰脸。如今招聘的事儿又提到“护士”俩字儿,郑远洋不得不赔着十倍的小心。

    “有几个好的,不过还没有一见钟情的,更没有心有灵犀的。所以,我得再看看。”竹锦意兴阑珊地摇摇头。

    “一见钟情的?”周围的公子哥听见了就乐,“三少这是招聘护士呢,还是找女朋友呢?我看干脆哥几个给三少你搭个台子,三少上去选妃算了,啊?哈哈……”

    “你们这就是不懂了。”竹锦醉眼朦胧地翘起嘴角来,“医生跟护士之间的感觉,比老公跟老婆之间的还微妙呢。老公跟老婆之间,无非是晚上搂着睡一觉,可是这个护士却得从早到晚一整天对着。如果不顺眼的,哪还有心情工作?”

    “再说,医生跟护士之间必须是心有灵犀的。有些话当着病人不好明说,有时候就需要医生和护士之间一个眼神儿、一个动作,彼此就得明白对方的意思。这默契连两口子都比不上。”

    “哎哟喂,这还真有门道。”几个小子都叹息。

    “其实竹锦,你为何不考虑考虑我?”竹锦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娇软甜美,吸引了几个公子哥的注意力。

    竹锦是最后一个转过头去的,可是眼角余光已经扫见那几个公子哥都已经直了眼睛。

    只有郑远洋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竹锦邪邪笑了笑,懒洋洋转头去望……

    如今已经再没人能伤得了他的心,不管背后站着的那个人是谁,都已经没关系。

    正文205、心太乱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蒙大小姐。”竹锦目光浅浅淡淡在来人身上那么一转,懒洋洋呲牙一笑,仿佛那个人不是曾经跟他剑拔弩张过的,他心里连芥蒂都不值当存着;可是那笑容里却没有半分热度,显是对那人没芥蒂,却也没兴趣。

    来人正是蒙甜甜。

    四年前蒙甜甜的父亲回云南开药厂,蒙甜甜就也跟着她父母一同转学回了云南。大学毕业后据说还在国外当了一年的涉外护士,身份镀金之后回国,身价更是水涨船高。谁也没想到,人家人往高处走了,可是四年后还是回到了这个老地方。

    当年竹锦跟蒙甜甜之间的那段过结,因为主要是发生在校园里的,所以外头人并不大清楚;只有郑远洋知道。几个公子哥儿见蒙甜甜相貌甜美,就都忍不住抢先去献媚。

    蒙甜甜巧笑倩兮,与那几个公子哥周旋着,一双妙目却不离开竹锦,“几年没见,三少出落得更加标致了。”

    “哟……”蒙甜甜的话让几个公子哥哄堂大笑。平素都只是竹锦消遣他们几个的,没想到这回眼前这个相貌甜美的小丫头却一张嘴就把三少给消遣了,大家伙就都摩拳擦掌地等着看戏。

    竹锦却只是冷冷一笑,“关你p事!眼馋也没用!”说罢径自搂过俄国妞,叽叽咕咕地调笑起来。

    蒙甜甜恨得握紧手指,面上却忍住了。她甚至笑得更甜,“三少,听说你在招聘护士,我这个医大本科毕业,且有涉外护理经验的护士,应该有资格前来应聘吧?”

    一想到是能天天对着这样相貌甜美的小护士,那几个公子哥羡慕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竹锦却只是轻蔑一挑眉,“就你?你还是省省吧。”

    “可是真不巧,我的简历都给你发过去了。现在国内的劳动保障相关的法律法规也都挺完善的了,只要我的条件是最好的,你段竹锦医师如果不聘用我,那我就可以向相关部门投诉你有劳动者歧视!”

    “哟……”没想到蒙甜甜跟竹锦之间两三句话的工夫,火药味儿已经冒出来了,几个公子哥都有点傻眼。

    “蒙大小姐,你这不是开玩笑呢么?”郑远洋赶紧给打圆场,“蒙氏药业现在在云南那边的生意越做越大,你蒙大小姐帮助伯父照顾生意还忙不过来呢,哪儿有工夫给三少当护士啊!蒙小姐的玩笑开得跟真的似的,哥几个都被骗了。”

    “谁说我开玩笑呢?”蒙甜甜依旧在笑,可是那眸子里已经是两串寒意,“对于女人来说,生意再重要却哪儿比得上男人重要?我蒙甜甜喜欢段竹锦这么些年,为了他,我什么舍不掉?”

    郑远洋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世上最怕啥?最怕豁出去了自己都不要脸的人。蒙甜甜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就算有人想要帮她顾着脸面,都没机会了。

    “萨沙,你今晚上可得乖乖地,不然我可不放过你。”蒙甜甜跟郑远洋这边说得热闹儿的,竹锦那边却似乎充耳不闻,他只搂着那个俄国女孩儿轻怜密爱的,更是当着众人的面约下了今晚的事儿。

    萨沙脸红娇羞,用略显生硬的腔调说着中文,“三少说怎样,萨沙就怎样。三少勇猛无敌,萨沙只能投降……”

    “哦——”萨沙此言一出,几个公子哥都狼哭鬼号起来,“都说男人在萨沙身上没有超过五分钟的,原来三少却还能让萨沙举手投降啊……佩服,佩服!”

    “哥几个你们玩儿啊,我得跟萨沙办正经事儿去了。”竹锦挤眉弄眼地说着,起身搂着萨沙的腰就转身向外,根本看都不看蒙甜甜。

    蒙甜甜倒也不生气,只是手上握着酒杯,目光凉凉地越过杯沿凝着竹锦的背影,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令人琢磨不透

    pub内外的光线都是幽幽昧昧的,营造出的就是那股子若隐若现的风情。竹锦搂着萨沙的小腰走出门外,站在门廊上,借着幽幽的灯光去看萨沙那张精致的脸。门廊上红灯串串,嫣红的灯光令人产生无限的“瞎想”。萨沙一声娇吟,主动抱住竹锦的脖颈索吻。

    竹锦勾起唇角邪邪地笑了笑,就势抱住萨沙的小蛮腰,转了个身,将两人的身影隐在灯光的暗影里。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上去,两人的脸紧紧地贴到了一起去。

    “哒,哒哒”,有清脆的高跟鞋声从pub里头缓缓走出来,就不远不近地也站在门廊上。听那脚步声,闻着那股子轻妙的香气,就能猜到那人是个女子。

    那女子似乎看好戏似的就站在门廊上,看着竹锦跟萨沙亲热,却并不离去。

    萨沙就是干这个的,所以多少人围观,她都不会不好意思;竹锦就更是带了股不顾一切的劲头,所以就算明知道身畔有人不远不近地参观着,他们竟然也没松开。

    “心瞳,原来你在这儿啊。我刚在里头找了你大半圈,没想到你提前出来了。”蒙甜甜地嗓音不冷不热地传来,却宛如一把寒刃猛地刺中竹锦,让竹锦猛地松开萨沙,转眸回望!

    天地之间忽地起了风,吹散了夏夜里的燠热。门廊栏杆外一条条红灯串起的珠串,在风中妖冶摇曳,就像美人卖弄风情或者惊慌失措刹那,耳边凌乱摇曳起来的红玛瑙耳坠子。

    在那片破碎而又妖冶的嫣红灯光里,竹锦一眼就看清了那个站在蒙甜甜身边的人——

    她没变,即便隔着四年的时光,她依旧甜美如当年的少女。她穿一件今夏大热的连身军绿衫裤,完美的身材曲线迤逦而下,娉婷立在灯影里。

    她却又变了。她曾经及肩的长发如今已经垂落腰际,平添了万种风情。她就像成熟了的水,此时一颦一笑都更加仪态万方、摄人心魄。

    她就静静地站在灯影里,不远不近地望着他。她甚至只是隔岸观火一般地微笑着看着他的表演,甚至在他猛然回首的刹那,也只是表示礼貌地点了个头。

    仿佛她跟他本就不熟,不过是多年后再见面的校友。认识,却没什么特别的思念。

    更加诡异的是,她就站在蒙甜甜身边,两人的关系亲密得仿佛姐妹

    “真的,是你?”竹锦整个人宛如被电击穿,就那样傻傻站在那里凝着心瞳。

    周心瞳……这四年里在他心尖上已经凝成了心绞痛的三个字,这个曾经被他疯狂地思念过,后来又刻意地逃避过,再到后来已经疼痛与甜蜜都化作了麻木的名字,却这样猝不及防地就穿越了时光和空间,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曾经的他会以为这一刻有惊涛骇浪,却没想到眼前的一切平静到近乎冷漠。她就那样悄然无声地出现,然后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里看着他跟另一个女人的亲热,然后只是客气地点了个头。

    “是我。”心瞳依旧不远不近地微笑,礼貌点头,“竹锦,是我。方才在pub里头看见那身影像你,原来果然是你。别来无恙?”

    心瞳说完还特地望向萨沙,含笑点了个头,“你好。我是三少的大学同学。”

    萨沙自知自己的身份,还没有资格跟三少的朋友有交结,所以萨沙就也只是讪讪一笑,并未多言。

    “甜甜我们先走吧。三少今晚已经佳人有约,看来今晚不是我们与三少叙旧的好时机,我们别耽误了三少的好事。”心瞳转身向蒙甜甜一笑,两人便走下台阶去。

    “你,你回来多久?你还走不走?”竹锦急了,追着到门口去。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不就是耍酷么,他段竹锦也并非不会!——可是,看着她就这样淡淡步下台阶去,他就慌了。

    心瞳站在灯影里静静回眸,“会停留些日子。来日得空了,我再邀三少出来喝茶。三少可肯赏脸?”

    “哪天?”竹锦急着问。

    心瞳曼想了想,淡然一笑,“还没定好,等我回头查过日程再给三少电话。”说罢心瞳便转身离去。

    “我等你电话!”竹锦压抑住自己想要追上去的渴望,死死地攥紧了栏杆,“定下来了的话,你明早就打给我!”

    “我尽量。”心瞳再没回头,“回见。”

    看着心瞳跟蒙甜甜地身影隐没在车影里,竹锦听见自己的心底在疯狂地呐喊,所有的呐喊都只是在呼唤一个人的名字:瞳、瞳、瞳!……

    正文206、男人也会惊慌失色

    中心医院,周正刚结束了一台手术,走出手术室,疲惫地摘下了口罩。站在无人的幽暗处,周正颤抖着手指,用力捏紧一根烟,将烟雾狠劲吞进肺里。

    身为医生,他当然更知道吸烟对人体健康的危害,所以他平素并无烟瘾。只是每当遇到特别凶险的手术,或者是病患死在手术台上的案例,他才需要烟草来帮他平复心情。

    可是今天的情形却又不同:今天的手术不过是一台最小的阑尾炎手术,可是他却差点出了重大的医疗事故!要不是护士提醒他,他险些将一把手术刀给留在病人的身子里!

    今天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莫名地心慌意乱。

    回到办公室才看见手机上有数通未接电话。周正拨过去,揉了揉眉头,“竹锦不好意思,今晚有手术,刚结束。”

    “啧啧,割个阑尾而已,正正,你的声音怎么颤成这个样儿?”竹锦在电话那头依旧没忘了打击周正。

    “竹锦,我今晚险些酿成大祸……”周正简单陈述了下,“我正在反省中。”

    电话那边的竹锦也笑不出来了,叹了口气,“你的心慌意乱看来是有道理的:蒙甜甜回来了。”

    周正就一皱眉,“她在云南那边不是过得好好的?她又何必回来!”

    竹锦一乐,“以为你们老情人几年没见了,你怎么语气里论理也该跟着惊喜下,怎么反倒跟见鬼了似的?”竹锦说着,不由得想到自己跟心瞳。同样也是老情人再度见面吧,那他自己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样?是欢乐更多,还是……?

    “竹锦,我今晚心情已经很糟糕,别再消遣我。”周正闭紧眼睛,只觉晕眩。应是错过了晚饭,血糖降低所致,应该是与蒙甜甜无关的,对么?

    这回轮到竹锦在电话那边磨叽了半天,终于卯足了勇气似的跟周正说,“正正,心瞳也回来了。”

    那样始终在周正面前毒舌出尽的段竹锦竟然在这一刻寂寞地跟周正说,“正正,我的心也好乱,估计比你好不到哪儿去。哥们儿,咱俩今晚心心相印。”

    周正开着车穿行在夜色里,城市夜晚的各色灯光一片一片地倾泻下来,落满了他的风挡玻璃,就像是空中打翻了无数个染料桶。周正忍着腹中的不适,一边开车一边咬紧了自己的手指。

    当年蒙甜甜的父亲蒙思禅要回云南开办药厂,蒙甜甜找到周正,说要周正帮忙透过周家的特殊地位给他们搞到大量的麻黄碱。因为麻黄碱是制造冰毒的重要原料,受到国家相关部门的严格管理,所以周正并不愿帮蒙甜甜这个忙。

    两人僵持到最后,蒙甜甜就冷笑,“周正我知道你现在虽然跟我在一起,可是其实你没有一天不想摆脱我。可是你毕竟夺走了我的处女之身,所以你又不敢真的甩了我,否则我若说出去,你周正一直以来所维护的正面形象就尽数都毁了,更会连累你们周家的声誉……”

    “那我今天索性就摊开了说:周正,做个交换吧,只要你今儿答应了我,我就遂了你的心愿,从此再不为难你!”

    为了摆脱蒙甜甜,周正终于妥协,找到了自己那位身在医院药房当主管的三叔周开福,给蒙家搞到了所需数量的麻黄碱。

    蒙甜甜倒也守信用,跟父母回了云南之后,四年来果然没有再骚扰过他。四年过后,他已经学会去忘记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可是蒙甜甜竟然就回来了。

    更让周正跟竹锦一样无法消化的信息是:蒙甜甜竟然跟心瞳在一起!

    在云南开药厂,就算外人不知道,周正又岂能猜不到蒙甜甜他们家的想法?如今金三角的传统毒品越发难以渗透进入中国大陆,他们索性将偷运过惊境的毒品在云南边境处进行再度加工,伪装成各种药品,钻法律法规的空子,从而堂而皇之地让毒品进入大陆市场。

    那么心瞳竟然跟蒙甜甜在一起,似乎更加确认了心瞳真的是……?

    周正车子开得心烦意乱,进入停车场的时候险些将泊车小弟给撞了。好在泊车小弟有眼力见儿,认得是周正,急忙打招呼,“周医生,今儿累了吧?”

    周正顺着台阶就下,赶紧跟小弟道歉,连同车钥匙,塞了点小费给那小弟。

    进了会所就看见竹锦在那摇头,“正正,车技忒差,由此可见床技也好不到哪儿去。你连车子都驾驭不好,何况花样百出的女人?”

    周正哪儿有心思跟竹锦斗嘴,耙了耙头发坐下,意外地发现旁边沙发上还坐着个人。那身材颀长的男子遥遥向周正举杯,“小周,又见面了。”

    周正瞄了瞄竹锦,这才跟那人打招呼,“齐大哥,原来是你。近来不是一直在香港那边?恭喜齐大哥获得亚太设计大奖。”

    那人竟是齐怀涵。

    这四年来齐怀涵在香港那边开了建筑师事务所,工作重心转移到香港那边去,这两年除了逢年过节回来s市,其他时间里倒是个稀客。

    “托福。”齐怀涵苦笑,“所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本来几个小时之前我还在香港参加会议,此时却已经被拖到这里来陪段三公子喝酒散心。没办法啊,谁让一不小心,段三公子竟然成了我的大客户呢,为了赚他那笔佣金,我只能当空中飞人,外加三陪。”

    周正听了也只能摇头,“段公子你这架子也忒大了你。叫了我来陪你还不算,还把人家齐大哥从香港拉回来。”

    竹锦坐在沙发上捧着杯液体,咬着吸管在那兹溜兹溜地喝,眼睛却贼溜溜地依旧淘气不减,“人家说难过要有人分担,就会减少一半。我抓你们两个来,那我就剩下三分之一了,何乐不为?”

    齐怀涵和周正只能相对苦笑,“好嘛,你把难过就这么分给我们了?你经过我们同意了吗?”

    “朋友是干嘛用的?朋友就是用来害的!”竹锦继续咬着吸管吸溜那液体,挤眉弄眼地说。

    跟这活宝在一起,就算满肚子的心事,周正的心倒是奇异地放松下来。他也不得不承认,今晚跟竹锦凑一起,的确比他自己一个人来消化那事儿,轻松了不知道多少。

    “竹锦,我就好奇你现在咬着吸管吸溜的那东西是什么?不会是鸡尾酒吧?你还不至于没品到用吸管吸溜鸡尾酒。”周正坐下来,接过侍者送来的红酒。

    “算你眼尖。”竹锦咬着吸管弯了眼睛一笑,“西柚汁。”

    “噗……”周正笑起来,“堂堂段三公子怎么会跑到会所里来喝果汁?难道变性当女人了?”

    “唉。”竹锦抱着西柚汁,苦哈哈地皱眉,“这西柚汁又酸又苦,正好符合我这时候的心情。”

    齐怀涵起身跟周正碰杯,“你来了,他正好有机会发泄。你没进来之前,我只自己喝酒听歌,压根儿没搭理他的无病呻吟。”

    “齐大哥,酷!”周正笑起来,心里的郁闷点点散开。

    “少来!”竹锦抱着果汁杯子瞪齐怀涵,“你说你还没开完会就从香港飞回来,是为了我;你说你现在跑过来陪我,也是被我所迫——其实你才不是为了我。”竹锦咬着吸管,眯起眼睛来瞄着齐怀涵,“如果不是因为心瞳回来了,齐大建筑师,你会这样失态么?你看你自己都说漏了吧,你今晚过来根本就不是陪我的,你就是想从我嘴里听见有关心瞳的事儿。嘿,我还偏就不满足你了,打死我都不说!”

    “那好。”齐怀涵好整以暇坐好,“既然我们三个大男人相对而坐,不伦不类的,不如我打电话叫绣绣一起过来玩。反正她现在正满世界找你呢。”

    周正噤声,担心地瞄了瞄竹锦。四年前竹锦从泰国回来,性情大变,不但从此吊儿郎当地流连花丛,更是在两家长辈的期望之下,跟齐珠绣宣布了订婚,终究成就了一份“锦绣良缘”。

    可是订婚是订婚了,可是竹锦闹得越发不像话,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一个又一个,齐珠绣要不是碍着面子,早就打上他的诊所去了。

    “你敢!不然我现在就死给你看,死之前还发短信给公安局,说凶手是你!”竹锦咬着吸管吊儿郎当地斜睨着齐怀涵,“我要生当你的人,死当你的鬼!”

    正文207、越刺激越勇敢

    “可别介。”齐怀涵做恐惧状,“你生是我的人,我养不起;死是我的鬼,我对男人没兴趣,对男鬼更没兴趣!”

    周正也不赞同地瞪着竹锦,“你今晚把我跟齐大哥都拉来,不会就是让我们两个参观你堂堂大男人用吸管吸溜着果汁儿喝吧?”

    “小周说得对。就算现在伪娘当道,可是你这个不光是娘,而且还很幼稚。”齐怀涵耸了耸肩,“通常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你这样的表现其实是你的心灵退回到了婴儿状态,必须要靠着嘴上的吮吸动作才能找到心灵的安全感。”

    周正转头望齐怀涵,“原来段公子此时的心智已经退化成了小婴儿啊?那我岂不是应该趁机将多年来他欺负我的仇,都给报复回来?”

    “不管用。”齐怀涵摇头,“我说他心智退回到婴儿状态,是有前提的——他的这个状态只是针对心瞳的;对于咱们两个,他依旧还是那个毒舌又腹黑的家伙。”

    “精神分裂。”周正忍不住踩上一脚

    竹锦竟然难得地没反击,只盯着自己手里的果汁杯子发呆,“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其实这事儿一点都不难。”齐怀涵捏着酒杯,微微仰了仰头,“小周回头去找蒙甜甜,迷惑住她;竹锦你信守与绣绣的婚约,该结婚就赶紧结婚,别得瑟了。”

    “而我呢,追回心瞳,给她平静的幸福。”

    “啊,我呸!”竹锦一听就火了,从沙发上跳下来,“姜果然是老的辣,大齐你可真会坑害了别人,成全了自己啊。”

    周正也满眼控诉地盯着齐怀涵。

    齐怀涵笑起来,“我这法子难道不是三全其美么?你们也都该知道,如果事情不是这样解决,那么注定又会是一场轩然大波。”

    周正听着,也皱眉垂下头去。

    “轩然大波就轩然大波!”竹锦倒是眼睛贼亮,“这四年就是太平静了,平静得我心上都长了荒草了。我就等着闹腾起来的这一天,什么风里浪里,我都走他一遭!”

    齐怀涵捏着酒杯转身,闲闲坐回沙发里去,“看你这明明是心里早已有了主意,何必还假门假事儿地将我跟小周叫出来,摆出一副秦香莲外加痴呆儿的表情给我们看?你段竹锦岂是还用得着别人帮你拿主意的人?”

    “他是认准了屎蹶子,给个麻花都不换的拧种!”周正也点头表示同意,走到齐怀涵对面去坐下,人家两人一碰杯,谁都不搭理竹锦了。

    “我叫你们俩出来,说了是让你们帮我拿主意么?根本就不是!”竹锦脸上那副秦香莲的面孔撕掉,当初那个邪气儿四溢的段竹锦又回来了,他继续红口白牙刻薄地笑,“我叫你们俩出来,是下战书的!”

    “你们俩心里对心瞳安着什么心,我比你们俩自己都清楚!这回心瞳回来了,你们俩那蛰伏了四年的小九九就又要蠢蠢欲动了吧?我今儿可是给你们打个预防针,谁也甭想再跟我抢!”

    “别看我放弃了四年,别看我硬生生容得她嫁给江冽尘——可是既然今天她还敢回来,还敢站在我眼前儿,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

    竹锦眯起眼睛来,眼前又是酒廊前的门廊,妖娆摇曳的串串红灯里,她就那么俏生生地站在灯影里,那么不远不近地瞧着他,脸上还带着那么不冷不热的微笑——真是直到现在还恨得他牙根儿痒痒!

    她隔岸观火,是吧?那他就非让她引火烧身!

    她想装做洒脱又淡定,是吧?他还非让她意乱情迷了不可!

    是你主动又回到我面前,是你自己送上门来,就别再梦想着我再会放你走!

    竹锦将手中的吸管扔掉,仰头将杯子里那点都快被他吹出泡泡来的西柚汁一口气全都喝掉,然后将空杯子重重掼在桌面上,“我丑话说在头里,你们俩谁要是还想跟我抢,那你们就一定会是伤心的那一个,到时候可别怪兄弟我伤人忒狠!”

    竹锦的话掷地有声,说完了半天,包间里还嗡嗡的都是回声。

    齐怀涵捏着酒杯,笑笑地望了望满面苍白的周正,“他前些日子学了单口相声去了吗?怎么唱念做打,还一套一套的了?还别说,表演挺精彩,气场相当大。”

    周正不能不佩服齐怀涵的气量,他自己方才是真的被竹锦这股子邪气的台风给镇住了。周正浅淡一笑,“怎么有人没喝酒只喝果汁,还能发出酒疯来?”

    齐怀涵主动与周正碰杯,“古人云,酒不醉人人自醉。”

    周正点头,“俗话也说,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

    齐怀涵跟周正这一唱一和的,将竹锦之前的气场都给化解掉了。竹锦自己也乐,一屁股坐回沙发靠背上,靠着背后的墙壁摇头晃脑,“今晚随便,我让你们尽情痛快痛快嘴。你们俩揶揄我够了,那就得都给我办事!”

    “哟,怎么有人这么厚脸皮的?”齐怀涵笑起来,“先说说看,段元帅你准备给末将二人什么任务啊?”

    竹锦坐在沙发靠背上翘起二郎腿,“大齐你回家就跟齐婶儿说心瞳回来的事儿。以齐婶儿跟心瞳之间的微妙感情,齐婶儿肯定会邀请心瞳到你们家做客;而心瞳一定不忍心推拒……”

    齐怀涵先是笑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你想借着我们的家宴,然后给你创造见面的机会?竹锦,可是你想过绣绣的感受没有?你又将我们齐家人当成什么!”

    “大齐,我任凭你们齐家人惩治。将我扒光了吊起来打都没事儿……”竹锦别过头去,侧脸竟然现出一丝难得的柔软,“只要让我能见着她。”

    “不见就不见了,四年我都能忍过来;可是突然再一见,就一秒钟都等不得了。”

    齐怀涵沉默下去,良久才说,“竹锦,我尽力而为。但是我不能不顾及绣绣的感受。如果实在做不到,请你理解。”

    气氛一下子压抑下来,周正赶紧想办法给调整,“段公子,再说说我的任务吧?既然你都给齐大哥派了活儿了,肯定也不能让我闲着吧?”

    竹锦恢复了嬉皮笑脸,“正正,帮我搞定蒙甜甜这个碍事儿的!”

    “你可住了吧!”周正面上勃然变色,他躲还躲不及呢,难道还能主动去招惹蒙甜甜去?

    “蒙甜甜当初要挟你,可是要挟这个事儿呢本来就是个双刃剑,她有把柄可以要挟你,其实那事儿握在你手里,你也可以反过来要挟她。”竹锦狭长的眸子眯起来,诡道一笑,“主动进攻才是最佳的防御。否则,难道你以为蒙甜甜这次回来,真的就能如她保证的一般,真的放过你?”

    “与其等着她缓过神儿来,再想出道道儿来继续折磨你,为什么你就没有点勇气,主动划出道道儿来,先收拾她?只有让她知道你不是好惹的,才能让她知难而退,从此再不敢骚扰你。”

    “我该怎么做?”周正面现彷徨。

    “听我的……”竹锦笑得像个狐狸,再不是初时那个秦香莲,“首先呢,让她建议心瞳来应聘我诊所的小护士……”

    “蒙甜甜是傻瓜么?否则她怎么会这么做!”周正迷糊了。

    竹锦翘着兰花指捏着自己的嘴角,“放心吧。她一定会的。”

    心瞳从兰桂苑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对面倚着车子抽烟的齐怀涵。四年的岁月将那个本来就儒雅的男子,锻造得更加棱角分明。

    “齐大哥,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齐怀涵将烟头熄灭,笑望心瞳,“市内各家酒店都查不到你的行踪,便猜测你会去哪里。正巧行内有个朋友说,兰桂苑你家的那间屋子刚刚又转了一手。”

    “什么都瞒不过齐大哥你。”心瞳一笑,“这屋子被法院拍卖,朋友帮我买下来。这儿是我的根,没有了这里,我会迷路。”

    “心瞳你所说的那个朋友,其实是江冽尘吧?”齐怀涵尽量淡定地笑。

    心瞳垂下头去,“是。”

    齐怀涵点头笑起来。那间屋子挂牌拍卖,其实他跟竹锦都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可是他们却都晚了一步。能够比他和竹锦更快一步的那个人,除了江冽尘,又能有谁?

    这四年来,他都能按捺着没去泰国找心瞳,心里的前提不过是一点:因为那个人是江冽尘。江冽尘对心瞳的好,绝不会少于他跟竹锦,甚至更多。

    竹锦四年来这样的醉生梦死,这样拼命麻醉自己的原因,也无非如此。

    如果那个男人不是江冽尘,如果那个男人待心瞳有哪怕一点点的不好,他们都可以如同骑士一般将心瞳救回来;可是如果她能安好,他们便再没理由。

    正文208、仿佛没爱过

    “心瞳你这次回来是……?”茶座里,齐怀涵给心瞳相对而坐。

    “正是为了重新买回这间房子。”心瞳顿了顿,望着齐怀涵的面容,“还有,是为了探望故人。在泰国四年,非常想念这里的一切。”

    齐怀涵垂下眼帘去,“这句故人都有谁?是否包括有我?”

    “当然。”心瞳笑起来,“齐大哥,我始终视你如兄。”

    齐怀涵耸肩,“尽管你已经是有夫之妇,我却依旧不肯接受你说当我是兄长。”

    心瞳脸红起来,却是眸光晶灿,“难不成齐大哥更喜欢当我弟弟?“

    “哈哈!”齐怀涵大笑出声,摇头,“你呀!心瞳,我总是拿你没办法。”

    “希望齐大哥能引荐,我想拜望伯母。本想冒失失直接登门去,又怕唐突了,反倒惹伯母不开心。”心瞳调皮眨了眨眼睛,“我给伯母带来好多傣家美食、美器。相信伯母一定喜欢。”

    “……你提到了每个人,可是为何还迟迟不提竹锦?”齐怀涵正色凝望而来,目光深邃。

    心瞳却只是淡然一笑,“大学同学是肯定要聚会的,正好袁媛她们也都要过来,隔两日就是聚会了,所以又何必特地提起他?”

    “心瞳?……”齐怀涵只觉有异。

    之前曾经猜想,也许心瞳会刻意逃避有关竹锦的话题,或者会比较激动,没想到心瞳神色如常,提到竹锦的时候竟然能够平静若斯。就仿佛那个人不是曾经爱过的,而真的只是普通的大学同学

    “段医生,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每天早晨一睁开眼睛,心里就只惦记着上你这儿来。预约了时间,就一直只等着时间的到来;之前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段竹锦医师的私家诊所里,竹锦含笑倾听着一位女客人的病情描述:“心里就那么毛毛慌慌的,终于等到了时间嘛,见着你了,我这心就开心得不得了;可是又要担心待会儿看诊时间又要结束了,我就又得回去继续等……”

    “上次开给你的药,按时吃了没?”竹锦不慌不忙地查看病案记录。心说,怎么她的症状跟他的差不多?原来都病了,病在心里。

    “吃了吃了,都是按时按秒吃的。一边吃,一边想着段医生你的笑容,就觉着那苦苦的药,含在嘴里都是甜的了。就跟吃巧克力时候的味儿似的。”

    “乖啊。”竹锦听完了,垂头奋笔疾书,“那就再吃一个星期的。米小姐你的病情非常稳定,下个星期坚持吃药就好了,不必看诊。大下个星期我们再预约看诊时间就好。”竹锦好脾气地笑,一双狐狸眼睛弯如月牙儿

    “段医生,我怎么能只吃药而整整一个星期不用来看诊呢?”靳兰泉走进诊所来的时候,正好听见那位米小姐极度哀伤的一个尾音。

    “啧,段医生你好狠啊,收了人家的钱,还不让人家看见你。你这分明是放长线钓大鱼啊……”兰泉就笑,心里不能不佩服竹子这副万人迷的态势。

    “当医生的业内有个不明说的规矩:治病自然不能一次性治好,而是要慢慢调养,否则人家怎么还会来找你呢?”竹锦摆出一副坑人医生的损样儿,老神在在。

    “再说,她本来没病,却硬要装病,还要每天都来看医生。你说我难道还能没病愣给她看出病来么?”

    兰泉只能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儿,“那你还给人家开药?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给人家开维生素药丸?”

    “嘁!”竹锦轻蔑地撇了撇嘴,“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还开维生素药丸?别以为维生素乱服就没事。维生素都是要综合补充才行,单一补充那种维生素都是没用的,而且还有可能造成维生素中毒!”

    “我给她开的是——巧克力豆。看着跟糖衣片似的,味道好好。”竹锦呲牙一笑。

    “你就缺德吧你!”兰泉只能摇头。就连他都不能不服竹子这颗脑袋里哪儿来的那么多花花道道儿,还花样翻新、层出不穷的。

    “不然干什么呢?”竹锦叹了口气回身坐回椅子上,“人生,真的很寂寞啊。”

    兰泉小心地瞄了瞄竹锦,“你登在报纸上的那招聘广告撤了?怎么,不招护士了?”

    一说这个,竹锦重新来电了。他回眸,含羞带怯地朝兰泉嫣然一笑,“人家,找着了。”

    兰泉急忙捂着嘴,做呕吐状,“找着了?谁呀?”

    正说着话,竹锦的电话响起来。还隔着一张桌子呢,结果竹锦一撑桌面,人横着从桌面上就飞过去了!

    兰泉都惊了,看见竹锦跟揪着救命稻草似的去抓电话。这么些年,兰泉还从没见竹锦这么不蛋定。

    “喂?”竹锦眼睛里的光芒随即暗灭下来,“原来是朱骏你小子啊!怎么换了个新的号码,我都不认识……有话快说,有p快放,别耽误我等电话!”

    兰泉不由得挑眉。竹子这是等谁的电话,等得火烧火燎的?

    “大学同学聚会?”竹锦眼睛里的火花再度隐秘地闪烁起来,“嗯,成!”

    望着竹锦兴高采烈的模样,兰泉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来问问,过两天就是檀云姐的生忌。今年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给檀云姐扫墓?”

    竹锦向来是个铜豌豆,凡事都蒸不熟、煮不烂的,可是唯有一天,是他最需要人陪的。那天就是段檀云的生忌。四年前檀云牺牲的消息传回来,因为情报有限,都无法具体确定檀云具体牺牲的忌日是哪一天,所以段家只能在檀云生前的生日这天来祭奠檀云。

    竹锦面上方才的一团烈火,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灭。他捏着电话,愣愣地站了半天,才缓缓摇头,“谢了二少。今年我想自己去。”

    “姐,老远就看见你的笑脸儿了,真好看。”无人的墓园里,山风无言。竹锦双手插着裤兜,胳膊里头夹着个肯德基的全家桶。

    “又过一年了,那些女人天天叫唤着怕老啊,怕变丑啊,只有姐你一点儿都没变。”

    竹锦说着将肯德基全家桶放在檀云的墓碑前,他就势也坐下来,伸手搂着墓碑,宛如当年嬉闹时候,揽着姐姐的肩头,“全家桶里头的东西又不一样了,今年加了海皇星。姐你尝尝。我是吃不出好吃来了,估计你能喜欢。”

    “当年我被老爸罚不许吃饭的时候,你总是偷偷带我出来吃肯德基。那时候你就说,最想什么都不想了、不管了,就在家里好好吃几顿全家桶,过过老百姓的普通日子。你这话我都记着,所以我一定每年都给你买。”

    其实这个墓是空的,不过只是个衣冠冢,里头安葬的是檀云一套生前的警服,还有檀云的一张照片儿。她是牺牲在金三角的,没办法将尸体运回国来。是竹锦自己扭头出去,拿出自己这几年卖药的几乎所有积蓄,到本市最贵的墓园里,买下了那块最贵的墓地。

    卖墓地的人说,此处墓地风水极好,所谓“砂水秀美,罗城得局”,所以价格的那个数字说出来也吓死人。

    后来知道竹锦买了那么块吓死人的墓地,他老爸虽然眼里含泪,不过也还是训了他一顿。说此事若被别有用心的人宣扬出去,又该说他们段家封建迷信,外加奢侈浪费了。

    竹锦就梗着脖子跟老爸嚷嚷,“这钱是我自己挣的。我姐身子都回不来了,难道我还不能给她的衣冠找个好点的地方?谁爱说什么就让他说去,那些人除了满身长了条舌头之外,还能干点什么!有种他们自己也当禁毒警察去,也做点保家为民的事儿出来!”

    竹锦伸手将檀云相片儿上的灰尘擦了擦,静默了大半天,这才缓缓说,“姐呀,心瞳回来了。”

    “我知道我该对她怒目而视,甚至冲上去打她两下——可是你弟弟我真的没出息,一看见她,就又、就又腿肚子转筋了。”

    山风清凉,隔着眼镜儿也还是吹进了竹锦的眼睛里去。刺刺地,眼睛自动就含满了眼泪,“姐你怪我不?”

    “我也想不再爱她,我也掐着自己脖子努力想要忘了她——经过了四年,我以为我真的都做到了,可是她就那么不声不响地又出现在了我面前,出现得一点儿预兆都没有。我都没来得及防备,我就又溃不成军……”

    “姐你出来骂我一句,打我几下吧!你别就这么静静地不出声儿啊姐……”

    山风无言,静穆的墓地里只孤零零回荡着一个男子痛彻心扉的哭声。

    正文209、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大学同学聚会是朱骏张罗安排的。如今当上公务员的朱骏,虽然还只是小科员,但是大家都知道凭着他老子的能耐,这小子将来一定是这个城市里的国土资源和房屋局的局长。这个缺多肥啊,所以大家就都笑,说不压榨他白不压榨他。

    大学毕业后,同学都是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地各自飞。本城剩下的人不多,可是一听说同学聚会,整个临床和护理的四个班还是呼呼啦啦从附近城市赶回来三十多个人,几乎只要能来的都来了。

    毕业一年来,大家的际遇也不尽相同,并不是说学临床的都有机会进医院当医生,学护理的也并没有都当成护士。学临床的当中有不少到药厂当了医药代表,干得好的发死,干得不好的连一个月的房租加吃喝都搞不定;小护士们则凭借着温柔和美貌,外加还有护理的专业技能而钓着了金龟婿。大家聚在一起,有把手言欢的,也有相对叹气的。社会上难混,才更加怀念校园里的生活。都说那时候跟同学也有大打出手的,但是绝没有如今社会上的勾心斗角让人心累。

    这次聚会的核心人物当然是心瞳。

    心瞳当年也是风云人物,结果去泰国当交流生之后,就留在当地嫁人了没再回来。她的故事就被越传越离奇,所以被工作压榨得麻木了的同学们就也都凑回来想听听真人叙述的真实故事。

    女生们天生就喜欢夸张,一见面彼此就是八爪鱼一般的拥抱,灯光下头涌动的都是烈焰红唇,或者是烟熏眼妆,再或者就是堪比西游女妖一般的各色长指甲。反正是光怪陆离,不一而足。

    竹锦捏着酒杯倚在灯光暗影里,朝着那帮制造噪音和眼泪的女生们呲了呲牙。这四年来在花丛间溜达得太多,所以现在一看那些红唇艳影,他就觉着腻歪,宁愿远远地退开,也懒得上前去搭话。

    “三少,今晚这是怎么了?心情不爽?”朱骏凑过来跟竹锦碰杯。

    他们定的这个大包,面积是相当的大,好有小半层楼的面积了。房间内泾渭分明地分成两个阵营:男生一个,女生一个。

    当然,主角永远都是女人。在女生们夸张地制造出的眼泪和噪声里,男生们就像干瘪了的茄子,除了见面还能说两句话外,就都静默着瞅女生们的表演了。

    而女生群落的中心,就是心瞳。她今晚穿一件玫红走金线的长筒裙,上身是一件紫色掐金边的抹胸式短褂,手臂和肩头是镂空肩袖。如云的长发全都上挽,高高竖起在头顶,以金环束定,高贵一如泰剧中的公主。

    女生们全都集中在心瞳身畔,拉起心瞳的手臂,推着她转身去看她腰上华贵的腰饰,羡慕地谈论着她发上的金环……心瞳异国服饰的神秘气质完全征服了所有女生。当年上学的时候,就算也有女生暗暗与心瞳较劲的,今日也都不能不露出惊艳的目光。

    四年的时光带给心瞳的只有越发耀眼的美艳,她骨子里的高贵也点点显露;曾经她拒人千里,今日的她含笑接受女生们的靠近,仿佛早已习惯了置身于万人中央。

    她真的长大了,成熟了。她雍容妩媚,让他只能自惭形秽,只能没品地躲进边角的暗影里。

    好在朱骏这小子在官场上混迹了一年,颇会制造气氛,大包里还请了人来表演。之前是一段缠绵悱恻的三人小提琴,据说待会儿还会有杂耍、魔术、独唱和钢管舞。他的目光终于可以借着看表演的借口,而偷偷落在她身上

    “谁说的。我高兴着呢。”竹锦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至少不能让朱骏这小子看出来太多。朱骏这家伙上学的时候傻乎乎的,可是一年的官场打拼之后,可会察言观色了现在。

    “啧,没想到三少你也有哑巴吃黄连的这样一天。”竹锦歪歪头,“在自己同学面前,你就甭强撑着了!你当年跟周心瞳那么轰轰烈烈的,我就不信你今天看见她,就没有一点思想活动!”

    当年心瞳跟竹锦之间的事儿,同学们知道的无非也就是校园里那一段儿,云南和泰国发生的事情,他们都不知道;所以在同学们眼里,竹锦和心瞳也跟任何一对校园恋人差不太多,当年纯纯地爱过一段,但是分了就分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世事易变,大学里爱得山盟海誓的情侣,毕业之后有几对真的还能在一起?不在一起的是正常的,反倒在一起的才是异数,所以大家也没人非希望竹锦跟心瞳非要将爱情进行到底。

    不过今儿是大学同学的聚会,同学聚会里头最爱玩儿的游戏就是将校园里的老情人送做堆。虽然现实生活里各自都有了伴儿了,不过回首往昔才觉得更甜蜜。

    “三少,心里其实还是没忘了周心瞳吧?跟齐小姐订婚,也是因为她长得特像周心瞳吧?真别说,冷不丁一打眼儿,齐小姐真的像极了周心瞳。”

    竹锦没说话。这种场合是说一句就容易错一句,他宁愿绷着玩儿神秘

    女生那边却已经开了锅,原来是袁媛、魏小可、丁佳佳三位美女驾到。这三人其实都不在本城,甚至不在本省,但是因为她们三个是心瞳同寝室的姐妹,听说心瞳回来,都推了工作飞过来。尤其袁媛这个大嗓门儿,一进包厢就尖叫着扑向心瞳去,先是大声地说笑,随即四个人抱着在一起都落下泪来。

    “当年我们说跟你要人妖皇后poy的签名,本来还等着你给我们带回来呢;结果签名回来了,你却留在了泰国,再也没有回来。要知道是这样,当初我们就不要poy的签名了,只要你回来……”

    “心瞳你都不知道,当初段竹锦捏着签名给我们送来的时候,说是帮你把签名捎给我们,可是他自己捏着签名,我们一起往外拽都拽不出来……”丁佳佳是有口无心的,毕业了也还是秉性难移,本想将当初的这事儿当个笑话说出来给心瞳乐乐的,结果——

    结果周围的人都笑不出来了。

    袁媛一个劲儿在底下偷偷掐丁佳佳,“小四儿,你不说冷笑话能死啊?”

    心瞳这才在人群灯光里转头向竹锦置身的方向望过来。之前她一直在女生的包围中间,一眼都没有望过他;可是她转头的方向却一点都没错,她的目光一下子就找准他的眼睛!

    竹锦狠狠地捏紧了酒杯。

    她在灯光里仪态万方,她衣饰上华贵的金饰品将她的微笑烘托出华贵高雅。她像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启唇向他微微一笑,“当年,多谢。”

    一看心瞳主动跟竹锦说了话,大家这就哄闹起来。朱骏带着几个男生将竹锦推向心瞳的方向,嚷嚷着,“三少,还耍什么酷啊!我们哥几个可作证,你今晚上眼珠子都黏到周心瞳身上了!”

    先时,大家虽然早就存了捉弄二人的心思,可是一直没敢。一来竹锦和心瞳从前都是性子清冷且不好招惹的,二来也是忌惮着竹锦的身份,怕玩过了火,竹锦能翻脸不认人;可是此时看心瞳都能那么淡然地主动跟竹锦说话,就证明两人之间没什么大的过结,所以大家又岂能轻易放过捉弄这二人的机会?

    竹锦被推到心瞳身边儿,还死撑着转头跟男生们斗嘴,“我眼珠子黏到她身上?那你们看我眼眶里头这一对乌溜溜的,是什么呀?黑葡萄啊?”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被请来演唱的歌手特别会凑气氛,看得出今晚聚会的男主角定然就是竹锦,所以跟着竹锦的话就直接唱起罗大佑的经典名曲《恋曲1990》来。伴奏就一把吉他、两把沙锤,可是反倒更加凸显出歌手音色中的沙哑,将歌曲里头所要表达的沧桑感诠释得入木三分,“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样溜走,转回头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同学聚会的情感基调就是怀旧,所以歌手的歌声一起,大家就都被牵引住。

    竹锦有点尴尬地朝心瞳主动笑了下,从墙壁上镶嵌的有机玻璃里都能看见他自己一笑比哭都难看,“别听他们胡扯,他们就等着看咱们俩的笑话呢。”

    “谢谢你当年把签名帮我带回来。”心瞳倒是落落大方,一边听着歌儿,一边低声地笑,全无一丝尴尬。

    提起旧情人,没人能做到全然潇洒吧?除非,心中没鬼,也就是说早已全然放下。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歌手的歌声沧桑依旧,害得竹锦的心上都跟着打起了褶皱。

    有人曾经对他说过,有一天一定会回到他身旁。如今她真的回来了,可是却哪里还是过去的模样?

    正文210、笑忘书

    九城,一派声色靡丽。仿佛只要今夜醉生,不管明朝梦死。

    包间里有紫色的灯光氤氲浮涌。霓虹灯光闪烁的舞台上,一个女子穿着黑色的裹身裙,肩上披着大红的羽毛穗子,摇曳着身子,专注地唱着王菲的《笑忘书》:

    “没没有蜡烛就不用勉强庆祝,没没想到答案就不用寻找题目,没没有退路问我也不要思路,没没人去仰慕那我就继续忙碌……”

    她很瘦,整个人骨感而又疏离的气质倒是跟王菲有点相似;偏她还顶着一颗蘑菇似的爆炸头,那种冲撞的感觉也贴近王菲每次演唱会必让人瞠目的造型原则。

    偌大的房间里,空灵的嗓音飘逸,五彩灯光流泻;可是却可惜除了她一人外,再也没有多一个人。

    纵有歌声,也只是唱给自己一个人听。

    正是英姐。

    伴奏曲声停歇,英姐握着麦克风,躬身向空无一人的台下行礼,郑重其事地说,“多谢捧场。”

    包间的门被“砰”地推开。或者该用“撞开”来说才更合适,不过显然英姐根本就不在乎房门究竟是被推开还是撞开的,她都笑着迎向那个夺门而入的男子。

    他一身黑衣,面上都笼罩了黑色的雾霭;而她红唇尽展,笑靥如花。

    来人正是段柏青。

    “段老板,一起来唱首歌吧。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没听过你唱歌。”英姐脚步歪歪趔趔地朝段柏青走过去,步下舞台的时候,鞋跟还被舞台边上的铁皮给绊了一下,她整个身子一下子朝下摔去。

    段柏青连忙伸手,一把扯住了英姐,将她护进臂弯里,“你小心点!”

    “没事!”英姐笑着挥动着手臂,“没关系……,比这更严重的伤,我都受过不知道多少,小磕小碰一下,根本伤不到我。”

    段柏青抿紧唇角,架着英姐到沙发座边去。却在目光落在玻璃茶几上的锡箔和吸管上的时候,勃然大怒,“你疯了?!我警告过你,不让你碰这个东西,你竟然还碰!”

    英姐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蓬乱的发罩着她迷离的红唇,她笑得手舞足蹈,“你让我不要碰这个?段老板,你老人家一定是忙糊涂了。我就是干这个的,我怎么会不碰它?”

    “我说过,只允许你卖,却不允许你自己吸!”段柏青气得一把推开英姐缠上来的手臂,接着一脚踹翻了玻璃茶几。

    “又有什么分别?我是毒贩,毒贩啊,你怎么可能还要求我洁身自好?我将毒品卖给人,可是我自己却不吸,那就说我是好人了?”英姐四肢都伸展着,躺倒在沙发上大笑。

    段柏青恨得真想抓起她来摇晃,却也知道此时她正是药力发作的时候,就算他喊破了喉咙都没有用。

    “阿英,我说过,如果你需要钱,那让我来养你。不要再做这个生意,不要再碰这个东西,行不行,啊?”段柏青难过地揪紧了自己的头发。

    “晚了。”英姐笑得盘旋如蛇,“你认识我的时候,我早已经是这样的;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段老板,你早该知道这是改不掉的。”

    “更何况,段老板你自己也是做这行生意的啊。有钱大家赚,凭什么只有你自己来做,却不准我做?”英姐伸手缠住段柏青的脖子,“啊我懂了,九城是你的,你自然想要独占所有的生意,看不得我在你的场子做生意。那也没关系啊,你就拿出对以前那些人的手段来,打跑我,禁止我不许来你的场子好了。”

    “你明知道,我不会那么做。你更知道,我为什么不那么做!”段柏青恨得额头青筋直蹦

    “哈……”英姐笑起来,“千万别跟我说什么喜欢啊、爱啊这些字眼儿。段老板,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也该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我阿英曾经爱过男人,可是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所以我再也没有爱。”

    英姐的手滑上段柏青的胸肌,“对于我来说,只有身体的交易。段老板,你知道的。想要我,就要让我在你的场子做生意,这就是你我之间的交易。你情我愿而已,却与爱情无关。”

    “我知道!”段柏青一把摔掉英姐的手臂,“四年了,我段柏青就算再傻,也摸清了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你不会爱我;你找上我,不过是想要在九城做生意。就如你所说,这不过是一个交易——我容得你!可是,我只许你一个人在我场子里做生意,我不许你再带其他人进来,更不许你将你的生意越做越大……”

    “我尤其不能允许的是,你自己再碰这东西!”

    “既然你说这是交易,行,阿英,我要再加上这一条!否则,我们就没得谈!”

    英姐笑起来,笑声清清凉凉,“段老板,你干嘛对我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脸孔?难道你的周大小姐还不能让你开心么?男人啊总是吃着碗里的、瞄着锅里的,你有周大小姐了,却还不肯放过我,真是贪心啊……”

    “我跟你说过,我跟周蜜之间的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个样子!”段柏青面色铁青,努力想着该如何解释,可是英姐却已经醉倒在沙发上,迷蒙入梦。

    “唉!”柏青难受得抓紧了自己的头发

    同学聚会里头,竹锦和心瞳自然是当仁不让的男一号和女一号。两人被大家推到了一起去,自然免不得被强按着头一起喝酒。

    蒙甜甜借着没人注意,悄然走到周正身边儿去。

    其实他们俩也是“老情人儿”了,不过同学们似乎对他俩没啥兴趣,没折腾他们俩。毕竟他们当初一个是喜欢竹锦的,另一个是喜欢心瞳的,后来怎么反倒凑到了一起,看着就有点失败者的互帮互助的意思,所以大家伙自然也没啥兴趣。

    “今晚的心瞳真是美艳极了。你说是吧,周正?”蒙甜甜嫣然而笑,依旧是当日的甜美,“只可惜,今晚上站在心瞳身边的依旧还是段竹锦,你周正还是只能远远地眼巴巴看着。啧啧,真可怜呢。”

    “嘁。”周正这次并无闪躲,反倒握着酒杯转过头去盯着蒙甜甜,“当年是谁嫉妒心瞳嫉妒得要死要活的?今儿反倒能夸赞心瞳,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哈!”蒙甜甜有点意外地挑眉。从前都是她拿话挤兑周正的份儿,没想到几年不见,当初那个周正有余、转圜不足的少年,已经能够从容反击了,“从前我看她不顺眼,不过是因为中间隔着的那个段竹锦。如今我也不再爱他,自然跟心瞳也没什么私人恩怨了。”

    “是么?”周正摇头,“你说你对竹锦没什么心思了,可是还要回来应聘竹锦的护士?蒙甜甜你何必这样言不由衷。”

    “你以为我要到段竹锦身边去,是还念着旧情?周正你错了。”蒙甜甜在灯光暗影里眯起了眼睛。

    “让我猜猜。”周正冷冷一笑,“跟你们家药厂有关吧。”

    “你的目的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我。当初我能给你搞到麻黄碱,自然就也知道你们家那个药厂是靠什么过日子。竹锦这小子是天才,他手里又握着他祖母家族祖传下来的傣药秘方,所以你来是想得着竹锦手里的配方吧?当然你要的未必是傣药,你想要的是他捣鼓出来的那些精神药品!”

    蒙甜甜面色一边。没想到,几年不见,周正竟然敏锐到了这样的地步!

    “我劝你还是别安这份心了。竹锦对你是什么态度,你自己还不知道么?就算你当了护士,到了竹锦身边去,你以为你就有机会拿到那些配方么?省省吧!”周正嘴角轻蔑撇着,眼睛只落在心瞳身上,看都不稀罕看蒙甜甜面上的神色。

    “周大少爷原来是存着心要报复我呢。”蒙甜甜果然也不是易与的,快速平复了自己的情绪,“那周大少爷有没有好的方法推荐?你也知道,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让人知道了你当年对我做过的事儿,还有我家药厂的麻黄碱都是从你们周家人手里搞到的,你说,你们周家是不是会就此玩儿完呢?”

    “要知道这些管制类的精神药品可是雷区,国家最忌讳的就是执法犯法。”

    周正抿起唇角来,仿佛犹豫良久。

    半天,周正才说,“我很意外,这次你跟心瞳非但不是敌人,反倒情同姐妹。你能做到这一步,证明你已经有能力影响到心瞳。”

    “所以,与其你自己去竹锦身边拿配方,为何不让心瞳去?你看竹锦的目光就能看得见,竹锦对心瞳实则旧情难了。你拿不到的,心瞳说不定轻而易举就能拿到。”

    蒙甜甜眯起眼睛来。

    “这个我并非没有想过,只是……”蒙甜甜停住,继而冷笑挑眉,“你以为段竹锦跟周心瞳还有可能在一起么?”

    “你的意思是,因为心瞳已经嫁给了江冽尘……”

    “不是那件事。而是——”蒙甜甜逐渐找回了从容,“周正你还不知道竹锦他姐段檀云是怎么死的吧?我可以告诉你:是周心瞳亲手将匕首插进了段檀云的心脏!”

    正文211、一直都在骗你

    “什么?竟然是心瞳杀死了檀云姐?!”周正也是大惊!

    说实话,四年前当竹锦失魂落魄地回来,性情大变的时候,就连周正都曾经有点看不起竹锦过。段竹锦是什么样的人,他岂能是遇着点打击就放手的人?所以周正都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会就这么对心瞳放手了,怎么就一忍就是长长的四年!

    这还是那个死缠烂打、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段竹锦么?

    后来周正陆陆续续地也听说,心瞳的父亲顾还山被查出来与贩毒集团有染,所以有可能是段家长辈决不允许竹锦跟心瞳在一起——可是周正还是奇怪,段竹锦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乖宝宝,原来真的会在家族的压力之下放弃自己的爱情……

    此时听蒙甜甜说出原委,周正才心中猛然明白!

    檀云姐对于竹锦的意义,不仅仅是一奶同胞的姐姐。段家父母都是舍小家、顾大家的人,段大哥的年纪又相对大了一点,所以竹锦那孤单的童年里,姐姐是唯一陪伴在身边的人。正所谓长姐比母,所以檀云姐在竹锦心中的地位甚至比他自己还要重要些。

    檀云姐牺牲了,竹锦伤心是自然的,可是还不至于让他性情大变——如今方明白,原来竟然是心瞳亲手杀死了檀云姐!

    过去的四年里,看似流连花丛、声色犬马,实际上他是活在怎样的心灵折磨里!

    最爱的人,亲手杀了自己堪比半个母亲的姐姐……这份爱情,就算再爱,可是这份爱情又如何还能继续?!

    “为什么会这样?!”周正都疼痛地握紧了酒杯,目光穿越人丛,落在竹锦的面上。他又是一副邪气儿潋滟的样子,笑嘻嘻地坐在心瞳边儿上,眼睛就静静凝着心瞳,仿佛从未改变。

    他的心,该有多疼?

    “有什么奇怪……”蒙甜甜冷冷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这是金三角那边的规矩。”

    自从跟周正要了麻黄碱,蒙甜甜的身份自然对于周正来说就也没必要再保密。为了家里的药厂,蒙甜甜自然要死死拴住周正这个资源。

    “听说过江冽尘当初的反水吧?他亲手杀了他的那个单线联络员岩井。这是一个仪式,所有当初与禁毒警察有关的人,如果想要加入贩毒集团,就必须得用一条命来作为拜门的礼物。亲手杀了那个与自己有关的人,以示与过去完全割裂。”

    “江冽尘手刃的是单线联络员,心瞳身边的关系人是段檀云和段竹锦姐弟,而她自然不忍心亲手杀死段竹锦,所以她只能选择段檀云……”

    周正面如死灰。可以想象,当初心瞳面临着这样的抉择之时,心中也一定是疼痛而又挣扎的吧?而那些指定这些规矩、主持这些仪式的毒枭们,一定都在看着心瞳冷笑!

    “周正你不知道吧,心瞳这么做就是为了保护傣帮。她爸顾还山被证明与贩毒集团有染,而那个集团就正是傣帮。而那个时候檀云带人正要去端掉傣帮的老巢,所以心瞳才为了保护傣帮而亲手杀了段檀云!”

    “在竹锦和她老爸之间,心瞳选择了她老爸;就看竹锦在自己的姐姐和心瞳之间,他又该选择谁了……再说,就算他自己能忘了他姐的死,难道段家还能容许周心瞳进段家的门?所以你说他们还有可能在一起么?”

    “不过周正你说得对,让心瞳去当竹锦的护士,这也确实是个好主意。”蒙甜甜寒凉地笑,“看着他们两个人天天在一起互相折磨,也真的是一出好戏。”

    竹锦站在阳台上抽烟。香烟的烟雾像是一笔淡淡水墨,在夜色里轻轻勾勒,将夜色渲染出一抹清愁。

    背后的玻璃门轻轻一响。

    竹锦都没回头,就轻轻笑起来,“你怎么会来?难不成想跟我阳台私会啊?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知道的。”

    他那比缉毒犬还灵的鼻子闻得出她身上的气息。她从泰国归来,身上穿着泰国的传统服饰,就连她身上的香气都仿佛空山新雨后,冉冉浮生的空灵竹香。

    她身上的香气变了;她身上的香气却又从未曾改变。o)

    “你学会抽烟了?”心瞳倒也并不尴尬,径自走过来从他唇上将香烟扯下来,低头看着,“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这辈子不会染上烟草,说烟草跟毒品从实质上来说是相同的。怎么还是抽上了?”

    心瞳说着眯起眼睛来,“而且我看得出,你方才不是在鼓捣烟,而是真的将烟吸进了肺子里头去。你是真的染上烟瘾了。”

    “不觉得我抽烟的样子很帅么?”竹锦笑起来,向后靠在墙壁上,长腿支在墙上,歪着头邪邪地盯着心瞳,“你现在看见我,可还会心跳?”

    “废话,当然会心跳。”心瞳垂下头去细闻那烟草的味道。

    竹锦轻颤,“真的?”

    “当然。”心瞳却抬起头来,狡黠一笑,“只要是活人,都是心跳的。”

    “嘁……”竹锦无奈笑开,伸开手指去揉自己的眉心。

    真傻啊,自己。这么小心翼翼从她的话语里去寻觅蛛丝马迹,可是她却坦率磊落得如同一块水晶。在她面前,猥琐的那个总是他。

    “听说你在招聘护士?”心瞳仰头望他,“不知道我的资格够不够?”

    楼道里一片漆黑。物业刚换上没有两天的灯泡,不知又被哪个贪小便宜的老太太给拧走了,楼道里黑得连台阶都看不清。

    “你走吧。”英姐倚在铁门上喘气,却决绝地推开段柏青,“我今晚没兴致,你走。”

    段柏青咬牙切齿半晌,只能深深叹了口气甩手而去。

    英姐却没急着开门,兀自喘着粗气靠在铁门上点燃了一支烟。烟头上小小的红火在黑暗里明明灭灭,那光亮自然不足以照亮黑暗,不过却让黑暗里多了点温暖和亮色。

    “既然也舍不得,怎么不让他留下来,甚至不让他进屋?”

    通往楼上的楼梯缓台上静静传来一个嗓音。

    英姐狠狠一怔,手里的香烟吧嗒掉了。她颤着嗓子问,“心瞳?真的,是你么?”

    “英姐!”宛如小鸟儿,心瞳从楼梯上三两步跳下来,直接扑进英姐的怀里,“是我!”

    夜深了,心瞳跟英姐并肩躺在床上。

    今晚,英姐没有打开那盏夜夜陪伴她熬过寂寞的纸灯。

    “英姐,其实我早猜到了是段大哥。还记得我当年走投无路的那个晚上来找你,恰好堵着了你们俩吧?呵……”心瞳陷入自己的记忆里,“他的车子我认得。圣诞节的时候我坐过,那辆拉风的大红法拉利,真像是辆通往美梦的南瓜马车……”

    “英姐,为什么不肯接受段大哥?他是个好人。虽然跟他接触不多,也知道他是做夜场生意的,但是他这个人真的是不错的。”

    英姐在黑暗里出神地沉思着,听见心瞳的问题笑了笑,“那你跟竹锦呢?不是也没在一起?”

    “我们,是不同的……”心瞳轻轻叹了口气。自从她回来,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她面前提起竹锦,个个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她不懂,不过是一场大学里的风花雪月,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样郑重其事地再问出来。

    “我认识冽尘更早啊,从少女情窦初开,我就已经认定了要嫁给冽尘。”

    是的吧?她心里的解释就是这样的,很天经地义的,是不是?

    “如果这样说,那我也是同样的理由。”英姐在枕头上转头来望心瞳,“我全部的敬仰和爱情都给了我丈夫。他死了,我的爱情就也已经跟着死去了。”

    心瞳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江冽尘应该跟你提到过我吧?”英姐面上点点寒肃下来,“我跟他是多年的合作伙伴。”

    “英姐?!”心瞳惊住,一下子坐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英姐,“难道那个人,竟然,是你!”

    英姐笑起来,也坐起来,背靠在床头上,“金三角的毒品要经过中国大陆的这条路线,运输到s市来,从这里再分销到日韩、俄罗斯和中亚各国去。s市这边的‘毒头’就是我。江冽尘那边的货过来,都是到了我手里。”

    “英姐你骗我!你是淘宝上的内衣卖家,你每天忙碌的生意只是在网上卖内衣!我曾是你的麻豆,你每天的业务我岂能不知?我知道你在网上的生意有多好!”

    英姐苦笑起来,“我是卖内衣,可是内衣的衬垫里头的东西都是另有乾坤。心瞳对不起,我一直都在骗你。”

    正文212、玉面阎罗

    “我好奇的是,你怎么能跟周心瞳弄得跟姐妹儿似的?啧啧,别告诉我周心瞳真的变作另外一个人。”

    酒吧里,聂小天摇晃着酒杯,目光摇曳着落在蒙甜甜身上。不过,却再没当年的那副见色忘智。四年的时光对聂小天也是份锤炼,他现在终于懂了要跟蒙甜甜保持安全距离。

    “她现在是江冽尘的夫人,凡是做这条线生意的,哪个能不给点面子?难道我还跟她如同过去似的大打出手?聂少,你这样小看我。”蒙甜甜妖娆地朝聂小天一笑。

    “你糊弄我。”聂小天也噙着笑意,不急不忙地跟蒙甜甜逗着,眸子眯起来望向吧台处独自喝酒的心瞳。

    聂小天在包间里,手下发现了心瞳跟蒙甜甜一起进酒吧来,就通报给了他。聂小天打电话给蒙甜甜,约蒙甜甜到包间里来说话。所以此时只是聂小天能看着心瞳,心瞳并不知聂小天正在暗处打量着她。

    “我觉得,她不对劲。”聂小天冷笑,“我就是瞎子,我也能看得出来。”

    “嗤……”蒙甜甜笑起来,伸出春葱儿一样的手指头点了聂小天额头一记,“几年没见,聂少果然大有长进。”

    面对一条线上的聂小天,蒙甜甜自然就也直说,“她是有点问题的,我在云南机场第一眼见着她,就发现了。看人要看眼睛,她眼球转动的速率不对劲儿。”

    蒙甜甜冷笑了声,“江冽尘当初学的是心理学,这你总归该知道。心理学的高材生,如果用催眠术将一个人的潜意识给改变了,定然不是什么难事。”

    “你说江冽尘催眠周心瞳?”聂小天也一怔,“江冽尘竟然连他喜欢的女人都不放过?”

    “那有什么奇怪。”蒙甜甜冷笑,“当年我看见报纸上刊登他们俩的婚讯,我就觉着奇怪。周心瞳跟段竹锦爱得那么要死要活的,周心瞳更是连身子都给了段竹锦的,当初段竹锦跑到泰国去也是追着她去的,怎么突然周心瞳就乖乖嫁给了江冽尘?”

    “她那性子你也知道,活活一根小辣椒啊,怎么就这么听江冽尘摆布了……”蒙甜甜摇着头冷笑,“江冽尘果然是沙琨的外孙,做事儿果然心狠手辣!”

    聂小天面上也是一白,“你的意思是,周心瞳嫁给江冽尘等等这一系列事儿,其实都是江冽尘催眠所致?”

    “极可能是江冽尘给了周心瞳错误的心理暗示,让她忘了过去的一些事,比如跟段竹锦后来发生的事情,只留下他们当初在学校里的那么一小段。被他抹去的记忆里甚至也包括我后来跟周心瞳闹翻的那一段,否则周心瞳怎么竟然会主动与我重新结交?”

    “江冽尘这个人果然够狠,怪不得他们现在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玉面阎罗’!他连自己的母亲都能囚禁,连自己爱的女人都敢催眠——这世上还有什么六亲不认的事儿是他干不出来的!”聂小天都一哆嗦。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金三角真正活下来。”蒙甜甜却露出赞赏的微笑,“但凡吃这碗饭的,本来就该斩断所有的感情。否则感情就会成为软肋,甚至会送了自己的命!难道你聂少没听说过金三角历年来的火拼里,有多少人的妻子儿女被敌人给绑架了,然后要用他们自己的命去换的么!”

    聂小天面色再度泛白。

    这样的事儿他是听过,不过当年打天下的是祖父和父亲,他根本连金三角的核心地区都没进过,更没见过掌握着罂粟主产地的大毒枭们。如今一听蒙甜甜说来,他只觉脊梁沟生风。

    “聂少,我倒是建议你好好跟江冽尘打好关系。你当初的生意都让段柏青给抢去了,可是如今段柏青跟江冽尘已经因为段檀云的死而成了仇人,所以段柏青肯定是不会再找江冽尘拿货了。你不如趁机将江冽尘那边的生意拿过来做。”

    “我,我当然想……”聂小天嗫嚅了半天,“我刚才看见周心瞳进来,我就想过去搭话;可是,可是你也知道我当初……”

    “哼。”蒙甜甜冷哼一声,“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聂少如果你做不到,我倒是建议你趁早金盆洗手,别做这条线上的生意了。”

    心瞳握着酒杯,听着酒吧里歌手的吟唱,缓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砰”地一声,眼前的吧台桌面上忽然掼上一瓶拉菲!

    心瞳惊愕,转头去望,只见聂小天涨红了一张脸,带了点固执捏着酒瓶子,“当初你说我让人喝假的拉菲,你说我钱多人傻……我今儿特地买了瓶保真的,就为了,为了给你赔个不是!”

    “嘁……”心瞳摇头笑开,“聂少,何必?”

    “我聂小天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我虽然坏,不过也并非全无优点。我的优点是知错能改。心瞳,如果肯给我面子,今儿就喝杯酒!”

    心瞳望了望那瓶拉菲,又转眸望了望聂小天的面上,反复逡巡了几番,这才摇头笑开,“想让我喝酒,没说的,先陪我上拳台玩玩儿!”

    健身俱乐部里,拳台上简直是血珠子与泪珠子齐飞。聚拢的灯光辉映着拳台上猩红的毡毯,中间儿是聂小天躺在地上,鼻青脸肿外加身上青红块块。

    心瞳凛然一笑,扯掉搏击手套,伸手向聂小天,“聂少,得罪了。怎么说我也是个女人,力道总归不如你,本以为我们两人能打个平手,却没想到聂少这样让着我。承让,承让。”

    阿四赶紧窜上拳台来,将聂小天扶起来。阿四的目光冷冷从心瞳面上滑过,“少夫人,你的出招也过于阴狠了!”

    心瞳只是一笑,“真没办法,泰拳就是这样玩儿的。放心,你家少爷都是皮外伤,回去养几日就好了。是让他皮肉伤还是骨断筋折,这点力道我还是控制得住的。”

    “我没事。”聂小天呲牙咧嘴地站起来,不过好在还知道轻重,努力向心瞳笑。

    “聂少。”心瞳喊住了将要离去的聂小天,将一张名片塞进聂小天掌心里,“为了表达我的诚意,聂少的治疗和复健也由我负责了。这名片上有地址和电话,聂少请来看诊。”

    聂小天哼哼着点了个头,攥着名片离去。

    蒙甜甜好脾气地笑,“方才那张名片,地址和电话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段竹锦的诊所吧?”

    “没错。”心瞳扭着腕关节放松,“他已经答应我去给他当护士了。”

    泰国,私家海滩。碧水银沙,海浪静静。

    冽尘含笑走进母亲吉蒂雅的房间去。吉蒂雅见着儿子来,面上的神情很是五味杂陈,有快乐,却也有怨恨。

    “母亲,儿子来看您。”思念的时光让冽尘更显成熟。他将微长的发丝全都向后梳拢,露出明净额头,越发显得天庭饱满、五官清逸。

    心理学上说,一个人的发型上也能看出秘密,倘若一个人将头发尽数向后梳去,而坦然露出整个前额,是自信的体现。

    吉蒂雅无言望着越发自信稳健的儿子,真不知心内是悲是喜。

    “难为你还有时间来看望我。”吉蒂雅叹了口气,“这份差事有多忙,我知道。”

    “母亲还在怨恨孩儿?”冽尘坐下来,宛如任何一个孝顺的儿子一般,握住母亲的手。

    四年前冽尘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家族事务会议上夺取了母亲的权力,然后将母亲软禁在海滩上这片私人宅邸里。如今的沙琨集团已经是冽尘只手擎天,吉蒂雅再也没办法发表自己的意见。

    “哪里有一个母亲能够长久怨恨自己的孩子?”吉蒂雅深深叹息,“做母亲的,凡事还不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其实现在这样也好,我终于能安下心来吃吃斋、念念经,心里是多年未有过的平静。”

    冽尘一笑,“儿子正是希望母亲能够安享晚年。”

    “只是,听说你竟然同意了心瞳回中国去?”吉蒂雅按捺了,却还是没按捺住,问出来。

    冽尘并没露出惊愕的表情。虽然已经将母亲软禁,可是母亲毕竟还是有她自己的人,所以集团里的大事小情还是会通过各种各样的管道送到母亲这里来。

    “我买下了她家以前的房子送给她。相关手续,她需要回去办理。另外,她想念故土。”

    “孩子你糊涂!”吉蒂雅面上露了几丝急色,“你放她回去,可否有把握她还回来?!她回去定会再见段家的那个孩子,倘若他们旧情复燃又该如何!”

    正文213、第一滴血

    “既然可以放手让她回去,我自然就有自信让她还回来。”冽尘轻轻一笑,目光放远。窗外的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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