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iss_苏大小:1727k类型:言情时间:2013/7/2914:49:16
他真笨。
自诩为聪明绝顶的段竹锦,不过是个无能的男人!
现在除了能这样呆呆望着山谷里的一片欢腾,他还能做什么?
他喊,“大家不要种”么?谁肯搭理他?
他去跟齐珠绣怒吼么?齐珠绣要的东西,他一件都不能答应她!
他该怎么办,怎么办!
“贵人,怎么会这样无动于衷?是您给傣帮带来了烟土种子,傣帮百姓都感谢您呢。您应该出门接受百姓欢呼,怎么会站在这里发呆?”
门外,玉珍轻轻出声。
竹锦心下一动,转头望玉珍。
玉珍四下里望望,这才走进来。此时傣帮所有人都在忙着种罂粟,凤凰楼里也已经没有其他人。
“贵人面上的神色,玉珍二十多年前在另外一个男人面上见过。那时候漫山遍野的罂粟花,那人却仿佛见了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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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38、曾放弃自尊的爱
竹锦便是一怔,“那个人是,是殿下的父亲?”
“正是。”玉珍一笑,“只不过那一年他出现在罂粟花田里的时候,还只是个迷路的小战士。他面上的神色远没有贵人你此时的镇定。”
竹锦轻轻笑起来,“只不过我幸好是学医的,对罂粟还能一分为二来看。对于那时候的他老人家来说,只知道这东西是魔鬼的花朵。”
“贵人有时间听婢子唠叨几句么?”玉珍微微一笑,“看着贵人如此这般一个人煎熬,不如还是听婢子说说话,排遣排遣。”
“婢子当年伺候过楠蝶殿下。我原本就是傣王家里的丫头,是贴身伺候楠蝶殿下的。后来楠蝶殿下进了凤凰楼,婢子便也跟随同来。一生都奉献给殿下,奉献给凤凰楼。”
竹锦赶紧从栏杆跳下来,郑重向玉珍行了个礼,“那晚辈也自然将您当作自家长辈看待。”
玉珍见竹锦给她行礼,也是一惊,随即眼中已经漾满了泪,“贵人切莫如此,婢子万不敢当。”
竹锦想了想,终究向玉珍坦白,“长辈,晚辈已经将您看作自家长辈,所以便不能对您再有所隐瞒——晚辈不是严糯,晚辈是汉族人,名为段竹锦。”
“竹?”玉珍闻言便笑起来,“我们云南最常见的是竹子,我们生活时时处处都离不开竹子;可是我们云南最神奇的也是竹子,它支撑起我们傣家人全部的生活。”
“郑板桥说过:宁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实则这倒是我傣家人生活的写照。”玉珍点头微笑,“贵人,你是注定与我云南有缘的人呢。”
竹锦用力点头,“您说的是;我自己也百分之一千地这么认为。我跟心瞳,那绝对是天作之合!”
玉珍掩口笑开,“贵人这份自信真好。如果当年那个人也有贵人如今这份洒脱与自信,就好了……”
“哦?”竹锦也一愣。
顾还山那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勇气与自信又岂是普通人可比的?就算竹锦自己比较臭屁啦,可是他却也没敢想岳父当年竟然赶不上自己么?“
玉珍轻轻叹息,“不是说他不够勇敢,而是说——他在爱情上没有贵人你这么坚决。”
“他当年是误入傣帮密地的小战士,误打误撞进来只是迷了路。他没想过会遇见楠蝶殿下,更没想到他们之间有注定的缘分——从一开始,他对楠蝶殿下就是带着怀疑和防备的。”
“而楠蝶殿下,那么高傲的女子,却爱上了这么个迷路的小战士。不惜为他放下身段,不惜请求他留下来。”
竹锦心里也是一疼。他能明白当时顾还山的那种心情——在国人的教育里,所有与罂粟沾边儿的人那都是十恶不赦的,必须一竿子全部打倒,绝对手里有子弹就应该打出去的,是阶级敌人,怎么可能与他们沆瀣一气,甚至产生爱情?
“命运仿佛就是喜欢戏弄我们傣帮人。从前的‘神花’,能给我们消除病痛、带来财富的‘阿芙蓉’,却突然一夜之间成为国际社会人人喊打的毒物。所有人都只想一把火烧光了它们,却从没想过,我们这些靠着烟土生存的普通百姓,该怎么活下来……”
“就连我们高高在上的朱雀圣女,命运也不肯放过——当年那么倾心喜欢的男子,失踪了数年之后再回来,却已经成了禁毒警察……”
玉珍眼睛里含了泪,转眸望着竹锦,“孩子,你能想到那一刻楠蝶殿下的心如死灰么?就算不爱也就罢了,她自己还能留下一份念想,可是他竟然是以禁毒警察的身份再出现,从此更是跟楠蝶殿下成了死对头!”
“楠蝶殿下也明白他们要剿灭烟土的心情,但是殿下首先必须要保证帮众能活下去!如果找不到替代烟土的活命之路,你让殿下怎么可能简单地就同意了放弃烟土,而让帮众要从此忍饥挨饿,挣扎在疾病的死亡边缘!”
“纵然是殿下,她也不过是一个俗人,她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她只是朴素地想要保护自己的族人,想要让他们都活下去——那是她与生俱来的责任,那是她永远不能放手的誓言。”
“所以那段时间楠蝶殿下痛苦得无以复加,曾经可爱的人儿,在那几年几乎变成凶残的修罗女。她杀人,杀死禁毒警察,甚至杀死每一个误打误撞闯进凤凰寨来的人……”
竹锦也落下泪来。
可以想见,当年齐鹤南闯进凤凰寨来的时间应该就在楠蝶失控的这段时间,所以齐鹤南才会遭受那样残忍的对待,从而让齐鹤南对楠蝶有了惧怕魔鬼一般的恐惧。
“后来,楠蝶殿下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有人说她死了,被禁毒警察个打死了;有人说她厌倦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从此隐姓埋名不理世事。也许外界会庆幸从此这个世界上没有了一个大毒枭,可是我们傣帮人却陷入了绝望。”
“竹锦,你知道那种末日降临的感觉么?傣帮人再没有了朱雀圣女的指引,整个傣帮分崩离析,金三角部分的人自成体系,凤凰寨的长老们根本无法约束他们……傣帮越来越乱,傣帮做毒品生意越来越凶悍,傣帮赚钱越来越多——可是这些表象下头掩藏的,却是傣帮人迷乱了的心。”
“后来,听说殿下重新归来。可是她却没再出现在凤凰寨,而是出现在了金三角。她保佑着金三角那边的帮众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军警联合围剿,指挥着傣帮战胜了一个又一个想要将傣帮灭掉的对手……”
正文339、绝不放开手
“我们都以为真的是殿下又回来了。殿下虽然不想现身,但是她还在记挂着我们,指引着我们,这就够了……直到最近我才想到,也许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殿下……”玉珍的眼泪一颗颗落下。
竹锦难过得咬紧牙关。
他知道,那个人是顾还山。
也许直到楠蝶死去,顾还山才猛地明白楠蝶曾经的坚持是什么——楠蝶不是冥顽不灵,不是她不肯放弃烟土,她真正放不下的只是她的族人……
在还没有为族人找到一条替代的生存之路之前,她不能率性地命令族人放弃烟土!
后来才明白了楠蝶之心的顾还山才会冒充楠蝶,隐秘出现在金三角,以不现身的方式指引傣帮。甚至他明知这样做也许会违背身为禁毒警察的誓言,但是他终于明白——如果不能给傣帮人找到生存之路,那么禁毒的工作便永远不会终结。
就算有死刑的威慑,可是对于那些没有其他求生之道的人来说,不过都是一死,他们干脆会铤而走险啊!
大禹治水,堵永远不如疏
“可是后来,殿下再度不见。”玉珍努力平复下来,“当我们再度陷入恐慌,以为我们又要成为被抛弃的孩子时——心瞳殿下她出现了。”
玉珍想着那个晚上,丛林大火里,心瞳立在火光里的坚毅面容。她丝毫不慌乱,她坚定地指引帮众逃生……那一刻所有傣帮人都跪倒在地,就像是走迷路了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妈妈。
傣帮不再是被抛弃的,傣帮不再只是被打着罪恶的烙印。他们的圣女回来了,他们重新成为被上天眷顾的孩子。
而竹锦却知道,后来顾还山为什么不见了——不是他不想再继续代替楠蝶来守护傣帮,而是他,死去了……
玉珍拭泪,“心瞳殿下如同楠蝶殿下一般坚强果敢,在危险面前从来都是站在最前面。可是我也明白,就算心瞳殿下是楠蝶殿下的女儿,但是她同时也是那个禁毒警察的女儿;她又是成年之后才从外面回来的——所以她心里的想法,她的见识一定与楠蝶殿下有所不同。”
玉珍正色望竹锦,“如果说楠蝶殿下还是不赞成禁烟的话,那么心瞳殿下回来就一定不是为了延续烟土的生意,她极有可能是回来禁烟的。这从心瞳殿下从一开始就不赞成复种烟土的坚决态度上就能看得出来。”
“而孩子你,更是追随着心瞳殿下的脚步而来的。所以你不可能是什么误打误撞来的人,你有备而来,你知道傣帮需要烟土种子——所以我也就不难想到你根本就是心瞳殿下的爱侣。”
爱侣……这个词儿将竹锦的心都甜透了。就为了这俩字儿,就为了此时玉珍眼里看见的真相,他真是粉身碎骨也觉得值得了!
玉珍却垂下了头去,“可是如今的这位殿下却突然同意重新种植罂粟,而且在宣布的时候满脸的欢欣,丝毫没有任何的挣扎——我就知道她根本就不是心瞳殿下,更不可能是楠蝶殿下的女儿!“
“真正的殿下,我们傣帮真正的朱雀圣女,从来都不是真的迷恋罂粟的人。她们之所以暂时容忍罂粟,不是为了财富和地位,只是为了帮众能够活下来……”
“可是眼前的这位,不是!她那一刻的笑容里只有贪婪,只有宛如罂粟一般的邪恶!”
竹锦只能震动了。
这些傣帮人,这些常年生活在山地,大多数人没受过什么现代教育,而且一百多年来始终与罂粟为伍的人们——其实他们的心是多么的通透!
玉珍这样说了,那么傣帮中如同玉珍一样心如明镜的自然也不在少数。所以他们才想办法通过巫婆婆来提醒他,是不是!
“孩子,所以你不必独自一人面对满山种植罂粟的场景而黯然神伤。不是你一个人难过,而是很多人都在难过。他们都明白种下去的罂粟,未来将面对的命运是什么——依旧是各国的军警绞杀,依旧是各国法律的制裁,依旧是家中大大小小的人都逃不开烟瘾的阴影,依旧是——依旧是一条没有未来的、不归的路。”
竹锦动容,“不会的,绝不会!我跟心瞳都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更绝对不会再眼睁睁看着傣帮向那条路走下去!”
玉珍含泪点头,“好。那么贵人,请你不要那样落寞,更不要因此而失去信心——因为我们傣帮还要你与殿下来指引。如果你们都失去了信心,那我们傣帮该怎么办呢?”
竹锦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他明白了自己此时肩上的担子是什么!
可能外界的人一谈到禁毒工作,就觉得那工作的内涵就是抓毒贩、枪毙他们——可是这永远不是最好的办法,更并非最合理、最人性的办法。
此时他肩上的担子是,他要配合心瞳,他们两人要齐心合力带领傣帮与百年来的毒祸做斗争!他们要打败毒影,他们要让傣帮人自己放弃种植罂粟,更要让傣帮的族人都好好地活下来!
玉珍郑重朝着竹锦鞠躬,“贵人,请你为了我们傣帮,好好地保重你自己;请你更不要对我们傣帮失去信心,不要放开指引他们的手啊……”
“如果连你都丧失了信心,我们傣帮将会永远沉沦向阿鼻地狱,再也没有机会超脱!”
竹锦流泪拦住玉珍将要跪下去的身子,他正色保证,“相信我,我和心瞳绝不放开你们的手,绝不!如果有一天,就算我们都已经力所不能及,我们也绝不会离开;如果注定沉沦,我们会跟着你们一起,挡在你们前头!”
正文340、结婚吧!
“你们,说什么呢?”
房间外头,忽然传来清冷的嗓音。
玉珍和竹锦猛然回头,门外月光如水,一袭红衣的齐珠绣站在银色的月华里,目光幽幽。
“殿下!”玉珍急忙起身奔过去,“是婢子刚刚出言不逊顶撞了贵人。婢子正向贵人下跪致歉。”
玉珍希望,齐珠绣是刚刚来到,而且只看见了她向竹锦跪下去的那个场面
“是么?”齐珠绣冷冷一笑,抬头,目光越过玉珍去望竹锦,“她说什么了,惹你不高兴?”
竹锦反倒放松下来,双手插兜,斜愣着肩膀歪着脑袋瞅着齐珠绣,“你说呢?你觉着我今晚上心情会很嗨皮?看你们满山满谷地种罂粟呢,我能听什么话都顺耳么?”
“嘁……”齐珠绣反倒笑开。
这才是正常的段竹锦,本来就是冷血又毒舌的,心情不爽的时候你顺毛摩挲他都嫌你扎手,就算玉珍这样的老侍女,他估计也得故意挑刺儿。
“好,我哄你。”
齐珠绣转头冷冷看了玉珍一眼,“玉珍,凤凰楼侍女里你年纪最大,是一众侍女的首领。可是我看你年纪虽大,说话做事却并未老成持重。”
“算了,你这个领侍女的差使免了吧。这个差使就交给——”齐珠绣朝门口的一众侍女看了一眼,傲然一笑,“美兰,从现在起,你就是侍女的首领。”
玉珍一颤,含泪施礼。
美兰则骄矜一笑,行礼感谢的时候,目光还从竹锦面上滑过
众女退下,房间里就剩下齐珠绣和竹锦。
“竹锦,你就别生气了~~”齐珠绣赶紧卸下身为殿下的范儿,纡尊降贵哄着竹锦,
“我知道你们家都是做禁毒警察的,你看着这满山满谷的种植罂粟,肯定会心里不舒服;可是你自己又不是禁毒警察,烟土能给我们带来财富,到时候我们富可敌国,有什么不好?”
“需要钱,我自己赚不来么?”竹锦推开齐珠绣。
“我知道,我知道……”齐珠绣只能放下身段哄着,“我们段大医生是谁呢,白袍圣手、妙手神医嘛。不是号称最烧包的医生么,诊所比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还牛叉呢……”
“可是就算光有钱,又哪里比得上现在?”
齐珠绣冷冷一笑,摊手向整个山谷,“看看,现在整个傣帮都臣服在我脚下。我说让他们生,他们就能活着;我说让他们死,他们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齐珠绣转头望竹锦,“就算我们的出身也都还不错,算是高干子女,可是在内地能做到这样儿么?”
“竹锦,我现在有点明白,你们男人为什么那么喜欢权力,为什么喜欢建功立业——这种大权在握、俯看众生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竹锦眯起眼睛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傣帮人是你的族人,你却在说什么生杀大权,说什么要他们死,他们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竹锦心底一凛,“难道你,下过命令杀人了?!”
“那有什么奇怪?不听话的人,或者是外头闯进来的敌人,不杀难道还留着他们?”齐珠绣傲然仰起下颌,“下达命令的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坚硬又高贵,就像一把尚方宝剑。感觉,好极了。”
“你下令杀了谁?!”竹锦几乎嘶吼起来。
齐珠绣冷笑起来,“竹锦,你干嘛这么激动?实话告诉你说,我下令杀人,其实是为了你!”
“为了我?”竹锦都是面上变色。
“竹锦,你自以为来得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其实早有人知道你的身份!竹锦,你向来是个谨慎的人,我都没想到你这次这么冒失!”
“我听说当年上大一的时候,你就被傣帮的人捉到过;当时你脸上虽然涂抹着迷彩油,面相看得不是太清晰,但是那几个当年押送过你的人,还是认出你来了!”
“就算他们开始还不敢肯定,但是观察了你这么久,也已经猜出来了!”齐珠绣眯起眼睛,身上冷酷流涌,“如果让长老们知道你是段檀云的弟弟、徐木怡的儿子,他们会活剐了你!”
齐珠绣坐下,缓缓点燃一支烟,“所以竹锦啊,我必须要杀了那几个人。他们在我掌心不过是一个个蚂蚁,攥紧了掌心儿,他们就完蛋了……”
“你!”竹锦只觉头都要炸开,“就算他们可能会认出我是谁,我却还有办法让他们忘记的!你不跟我商量一下,就直接杀了他们?”
“生杀大权,这种东西就让你这样迷恋?迷恋到,你连自己的人性都能放弃?”
齐珠绣笑起来。她的香烟不是普通的香烟,她吞云吐雾,身子灼热柔软了下来。她走过来靠在竹锦身上,将口里的烟雾喷向竹锦,
“锦,那滋味真的十分美妙——跟我结婚吧,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夫婿,你就可以跟我一同执掌傣帮的生杀大权,你就也可以品尝到那种美妙的滋味……”
竹锦眯起眼睛来,狠狠盯着齐珠绣。
她说的没错,他如果想从人微言轻的借种男人变成能够一言九鼎的决策人物,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成为她的丈夫!
否则,他只能无助地看着满山满谷种满罂粟,只能眼睁睁看着齐珠绣任意杀戮傣帮的人!
“好,我们结婚吧。”竹锦笑起来,“尽快!”
“你,你是说真的?”齐珠绣惊喜得瞪大了眼睛,在烟劲儿里几乎闪光,“锦,你真的,真的答应我了?”
竹锦怆然一笑,“亲爱的,可是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我可不光是要当你的男宠,否则我就逃走,再不陪你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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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41、我保证不伤心
蒙氏制药厂,生产车间里静静地,只有生产线在流转,压制好的片剂一粒粒从设备里吞吐出来,落在传送带上。
淡茹瞅着那一粒粒落下的药片已经瞅了多时,还不知道该如何将孟楠传回的消息告诉给心瞳听。
心瞳这些年所受的苦,她跟孟楠都亲眼看见。
为了傣帮,为了能让段竹锦安全离开金三角,心瞳不得不忍痛答应嫁给江冽尘,以换得沙琨集团与傣帮之间的姻亲关系,让傣帮能够活下来。
长长的四年,心瞳在江冽尘身边和傣帮两边奔波,她说她不再想念中国东北,不再想念家乡,不再想念那个狐狸一样的贵公子……可是淡茹如何不知,她忍耐得有多苦?
这世上欺骗人很容易,最难的是欺骗自己。可是心瞳一直忍痛这样做着,只为了她的族人!
如今看似一切向好,虽然傣帮未来的命运难卜,但是至少段竹锦再度跟随而来,留在了心瞳身边——可如今……
心瞳看了淡茹好几眼,可是淡茹竟然都没回望她,仿佛一直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里。
身边一直有其他的工人来来往往,心瞳一直忍着没跟淡茹说话。
直到片剂压制程序已经进入了尾声,周遭再没有其他工人走过来,心瞳这才压低了声音轻唤,“淡茹?”
“嗯?”淡茹如梦初醒,猛地转头向心瞳。
心瞳微微皱了下眉。淡茹方才的反应太过激烈,容易被人发觉。
“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心瞳仔细看着药片,从外表看仿佛专心致志。
“是孟楠回来了吧?”心瞳笑笑,“每次你这么不小心失神的时候,都是孟楠要走,或者孟楠刚回来。”心瞳努力将气氛调节得轻松。
淡茹知道瞒不过,深深吸了口气,小心地望着心瞳的眼睛,“是。孟楠奉您的命令去了傣帮——傣帮发生了些事情。”
“傣帮,怎么了?”心瞳一惊,手上的药片落下。
“孟楠说傣帮已经重新开始种植罂粟。孟楠说——傣帮竟然出现了另外一个您,如果单从外貌来看,那个人跟您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对您的脾气极熟悉的人,根本就分辨不出你们两人的区别!”
心瞳心中轰然一声:她明白了,那就是齐珠绣!
否则,那天在鳄鱼潭擦肩而过,齐珠绣为什么要用青纱罩住整个头脸,不让她看见!
心瞳心中怒吼:冽尘,你太过分!
骗我,或者是还要毁掉傣帮,可是你为什么要将绣绣也拉进来!
“竹锦怎么样?”心瞳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心绪。心中唯一的安慰是,竹锦还在那里。
以竹锦的聪明,齐珠绣定然逃不过竹锦的眼睛,竹锦一定能认出来!
淡茹皱眉,“……那位段公子的表现很让人失望。他竟然没有对假殿下做出任何的反应,反而,反而——”
淡茹说不下去了。
“反而怎么样?”心瞳已经做好了任何的准备。竹锦反而怎么样?是被绣绣骗过,从而与她发生了什么亲密么?
尽管想到这里,心瞳都会心疼如裂,可是她知道那不是竹锦的错。如果真的是这样,她能够接受!
淡茹垂下头去,“那位段公子,竟然就要与假殿下结婚了!”
心瞳的耳朵嗡地一声,她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没听清淡茹在说什么。
可是心瞳看见了淡茹眼角一闪而过的泪光。
心瞳努力控制自己,轻轻笑起来,“他们的婚礼,定在哪天呢?”
淡茹顿住,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她记得孟楠将这一切告诉给她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千万不要告诉心瞳,段竹锦他们的婚期。否则殿下一定会去的!如果她去,就很可能会遇见危险!”
“傣帮的八大长老已经与假殿下沆瀣一气,心瞳如果出现,他们一定会跟假殿下一起诬陷心瞳,到时候就有可能是两败俱伤!”
“淡茹,你告诉我。”心瞳轻声唤着淡茹。
“我,我不知道啊……”淡茹只能扯谎。
“淡茹,别在我面前撒谎。”心瞳竟然轻轻笑起来,“孟楠既然打听到这么多,那么也一定在傣帮听见了他们的婚期。那是大喜的事情呢,傣帮人一定会大肆宣扬才对啊。”
“淡茹你告诉我。我看见你眼睑的下意识跳动,那是人在说谎时候的表现。”心瞳淡然地说,仿佛那件让人摧裂心肝的事情,与她无关。
“淡茹告诉我,我保证,不会伤心。”心瞳笑容扩大。她不伤心,真的
夜半,心瞳起身走向冽尘的房间。
轻轻敲门,“冽尘?”
她知道冽尘夜晚的觉极少,也极轻。甚至他每个晚上都不会在同一个房间里睡觉,在一个卧室里睡两个小时后就起身换到另外一个卧室去。
这是金三角的毒枭们都自觉养成的生活习惯。
楼里一共有十一个卧室,心瞳却能凭直觉感知到此时冽尘在哪个房间里。所以就算里面没有任何应声,她还在坚定地敲门。
良久,房门终于打开。冽尘穿着纯白的丝绸睡衣站在门口,担心地问,“妞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我睡不着,想跟你说话。”心瞳径自走进房间,眼睛谨慎地四处望。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台灯,可是那灯光非但没能照亮整间屋子,反倒因为灯光处的光亮,而将周遭变成更加阴暗的角落。
心瞳敏感知道,房间里有人!
正文342、且听风吟
冽尘的房间里竟然另有他人,而且冽尘并不想让心瞳看见。
以冽尘的性子,如果听见是她敲门,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来开门,绝不会耽搁。方才的耽搁只是因为这房间里原本有人,他让那人藏起来,所以才耽误了一点时间。
不过心瞳没有点破。
如今的冽尘已经有太多的秘密瞒着她。他不想让她知道,她便装作不知道好了。
无论那个人是谁,都无所谓了。冽尘既然都能将齐珠绣这枚棋子派进傣帮去,都能完全不顾她的感受,而想让齐珠绣跟竹锦结婚——那么她对冽尘的感情便也从此尽数斩断!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会为了达到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
“妞,坐啊,干嘛站着。”冽尘无声走到心瞳面前,“在我面前,还用这样拘谨?你我是夫妻啊,忘记了?”
“夫妻?呵……”心瞳摇头笑了起来,“冽尘,如果你不提起的话,我真的忘了。”
冽尘转过头去,望窗外的苍莽夜色。
妞说她都忘了。因为她心里根本就没拿那个婚约当过真,所以她才会根本就不在乎!
“结婚怎样?不结婚又怎样?”心瞳今晚有点激动,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结婚的不等于都是相爱,相爱的就算没有婚姻这个形式也没关系!”
“什么是婚姻——那不过是标志着一生一世的相守。所以只要能在一起,我根本就在乎那张纸!”
就算她自己从法律上是江冽尘的妻子,就算竹锦要迎娶的人是齐珠绣,那又怎么样!
她是爱竹锦的,竹锦爱的也只是她。这就够了,不管他们的婚姻被冽尘给捏在掌心想要如何调用,她都不在乎!
冽尘垂下头去,捏紧了腕上的念珠,一声不吭。
“我要离开几天。”心瞳望着冽尘。
幽暗的琥珀色灯光下,他白衣的身影显得越发清瘦。泰丝的睡衣被灯光穿透,显得他整个身子几乎透明。
“干什么去?”冽尘微微一震,转头望来,“你答应过我,这一个月不离开我身边!”
心瞳缓缓闭上眼睛,“我是答应过你。可是我既然回来云南,就不能不去一个地方——冽尘,我要去祭拜我爸。你不会连这件事都不允许吧?”
冽尘长眉一皱。他知道,唯有这个理由他是无法拒绝的,否则心瞳一定不顾一切就此逃走!
“那,我陪你去。”冽尘终于点头。
“你陪我去?”心瞳笑起来,“冽尘,你开什么玩笑?你难道忘了我爸的坟墓在哪里?那是公安部队的烈士陵园,是坐落在禁毒部队总部的地界!”
“你江冽尘现在再不是过去的那位随队医生了,你现在是金三角毒王,是禁毒警察都除之而后快的将军啊……”
冽尘攥紧手指。他当然明白这有多危险!
可能看见他出现,禁毒警察们根本就不给他机会说什么,子弹无眼就会从四面八方射来!
“我自己去。冽尘,如果你还念着旧日情分,那就不要拦着我,也不要跟着一起来。”
心瞳眼角轻轻转过墙角的那只大柜子。说话的同时,她的眼睛已经充分适应了黑暗,不着痕迹地观察过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定格在那个大柜子上。
有什么人,是冽尘不愿意被她看见的?
“妞,可是同样的话,我也要说给你听。”冽尘的叹息宛如夜色里轻轻飘落的月光,银白,染着淡淡的凉。
“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你是傣帮的殿下,更是我的妻子。你觉得你孤身前去,禁毒总部那边就不会对你采取行动么?”
心瞳点头,轻轻一笑,“我既然敢去,就有能全身而退的法宝。此事你就别管了,冽尘你该知道我并不是莽撞的人,我做事有自己的规矩。”
冽尘长眉轻皱,“妞,你不肯告诉我?你明知道,如果不确定有万全的法子,我不放心让你去。”
心瞳轻轻叹息,转头去望墙角的大柜子,“冽尘,你不是也有不想被我看见的人么?”
“将心比心,冽尘,你我都该知道,我们都在心里早已对彼此树立起了高高的柏林墙。”
心瞳转身,“晚安。”
冽尘望着心瞳的背影离去,攥紧了拳头,将指甲都陷进掌心的肉里去。
疼痛,从那里向四肢百骸蔓延。
墙角的柜子“咔嗒”一响,一个身影无声走出来。轻得就像那不是一个活人,而只是暗夜里的一抹剪影。
冽尘皱眉,知道自己的狼狈都被那人看见了。他赶紧转过头去,避过那人的视线。
“那么想喊住她,为什么不出声?”那人轻轻叹息,头上的青纱随着夜风轻轻摇曳,“你只坐在她背后黯然神伤,却从不肯叫住她,不肯让她看见你面上真实的表情。”
“你这样活着,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不累么?”
青纱抖动,原来正是那晚与心瞳擦肩而过的人
清风越过山巅而来,穿过竹海,摇曳起沙沙的竹吟。
正如笛管笙箫等等多种乐器都是由竹子制成,所以即便只是简单的清风穿林而过,却也回响起清逸的乐声。
那竹吟,直如乐音美妙。
心瞳立在纯白的墓碑前,望着墓碑上爸的笑颜。她控制住了眼泪,只向爸微笑。
“爸,女儿来了。爸,您想没想我?”
山风轻吟,竹管奏鸣。仿佛是一个父亲慈祥的笑声。
正文343、血染
心瞳站在爸的墓前,努力没有流泪,只让爸看她的笑容。
她想告诉爸:如今的女儿已经真的坚强,不会再脆弱地轻易流下眼泪。
女儿此时一点都不苦,一点都不难。因为女儿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所有的路也都是女儿自己做出的选择。不像爸和妈当年,所有的选择都是被动,所有的命运变化都是猝不及防。
女儿的坚强和勇敢更是因为——女儿此时做的一切,已经并不是从零开始,而是爸和妈,以及那么多有识之士早已经开创了的。女儿所做的无非是将这件事进行到底,无非是将那一切精神发扬光大。
女儿更幸运的是——女儿并不是一个人孤身作战,女儿的身边有竹锦啊……
爸,女儿不知道该如何来感谢您。女儿从不知道,原来爸在那么多年前就已经帮女儿找到了竹锦,瞒着众人一点一点地培养他。
爸您知道就算您有一天不能陪在女儿身边,不能够帮女儿做完这些事;但是女儿也不会孤单无助。因为竹锦会代替您陪伴女儿继续走下去,一生一世。
有您这样的爸,有竹锦这样的伴侣,有那么多有识之士多年的努力……女儿还有什么好怕的?还有什么不敢坚持的?
这副担子既然落在了女儿身上,那么女儿就一定会挑好它,用尽所有的力量争取实现它。
就算女儿的能力也有不及,就算女儿这一代也许来不及完成这件事,那么女儿也会将这件事情传承下去——给女儿的孩子,让他们继续做下去。
女儿相信,自己跟竹锦的孩子一定更聪明更优秀,女儿就算完不成的事情,在他们的手中,一定可以完成!
所以爸,您放心。
女儿要走了,女儿要去面对最后的决战。罂粟花此时已经再度开遍了凤凰寨的山谷,女儿必须回去铲除它们。
爸,这是女儿在完成这件事之前最后一次来看望您。下一次再来的时候,女儿会带着竹锦,也许还有我们的孩子。
到那个时候女儿希望能在您的墓前自豪地说:爸,傣帮的毒祸,女儿已经扫清!
心瞳静静站在爸的墓碑前,可是她却也敏锐地从漫山风吟里听见了不和谐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心瞳猛地以蹲身,借着爸的墓碑挡住自己的身子!
一队荷枪实弹的武装警察无声奔来!
“不许动,举起手来!”看心瞳已经做出反应,武警掩好身形,厉声断喝!
心瞳皱眉,“请问你们哪位是领导?我有话要跟你单独说!”
武警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目光,“放下你手上枪械,放弃抵抗。其余的稍后再说!”
“我身上根本就没带枪!”心瞳从墓碑后举起双手来。
“好!”为首的武警军官从藏身处走出来,勇敢走向心瞳,“你有话就说吧。”
心瞳起身,朝着那军官说出一串数字。那军官一愣,“你说什么?”
正在此时,就在那警官一愣神儿的当,远山忽然一静——那军官绿色的军装猛地被一颗从后方无声打来的子弹击穿!
鲜血宛如乍然开放的花,心瞳大惊,伸手去抱住那警官的身子时,只能看见他无法瞑目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放下我们排长!该死的毒贩,你说过没有枪,不抵抗的!”
事发仓促,那几个武警战士都气急了!
心瞳也抬头望向远山,可是明显那枪手使用了消音器,根本无法从声音去追踪,更因为竹海摇曳而无法看见有价值的身影!
武警排长的尸体在心瞳手上一点点冷却下去,心瞳手上沾满了他伤口流出的鲜血!
心瞳流泪大喊,“你们先送他去抢救!救他,比抓我更要紧!过来人,听见没有!”
一个武警士兵冲过来,可是他刚刚冲过来,远山又是一静,那个战士也应声倒地!
连续两次,连续两人!武警士兵们眼睛都红了,如何能不认定这根本就是心瞳故意在欺骗他们!
“赶紧投降,否则我们要开枪了!”士兵们都怒吼起来!
心瞳也惊了,看着两条活生生的性命就在自己眼前倒下——如果再迟一点,就来不及……
“混蛋,我不管你是谁,如果再开枪,我一定杀了你!我周心瞳发誓,一定会杀了你!”心瞳也激了,猛地起身遥望群山,“听见没有,不许再开枪!”
群山静寂,良久,山林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清冷得就像竹林里的一段阴影,“放她走。否则你们这几个人,一个人都不能活着离开。”
那声音传来,心瞳陡然一怔!
——那是,那是冽尘的声音!
武警战士们也都循声去找,可是四面八方都传来了相同的声音!显然冽尘故布疑阵,早有安排!
武警战士们经过短暂的商量,终于同意,“好,我们放她走。但是你要让我们抢救战友!”
用两个战友的命来换一个周心瞳,不值得!
心瞳咬牙,抬步冲出墓园,奔进莽莽竹海!
她根本就没看向那些武警战士,她根本就不关心他们会不会向她开枪——她甚至希望他们在她背后开枪……
就因为她,两个战士命在旦夕!
就在爸的墓碑前,就在爸的眼前,她竟然让爸眼睁睁看见他的两位战友,因为她而送命!
心瞳含泪拼命奔跑,不顾前路。
不知道跑了多久,面上的泪都已经被风吹干,耳边再也听不见枪声。
心瞳停下来,扶住一刻粗壮的凤尾竹喘息。
她知道冽尘此时一定在寻找她,可是她却要离开!
从这里距离凤凰寨已经不远,两天两夜之后她就能回到凤凰寨!
她要就此逃离江冽尘,她要回去,她要从齐珠绣身边抢回竹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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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44、秘不示人
“烈士陵园那边为什么会开枪?”
消息被第一时间传达到禁毒部队总部去,总队长惊问。
武警部队的领导电话问了一下,随即报告说有人向烈士陵园附近值守的武警哨所报案,说周心瞳出现在了该地区!
总队长一拍桌子,“如果是心瞳,那就更不该开枪!”
“可是队长……”武警的领导也是大皱其眉,“下头的哨所并不知道心瞳的真实身份,毕竟在他们的心目里,周心瞳此时已是傣帮的首领,那她就是大毒枭!”
“乱弹琴!”总队长赶紧吩咐人去问有没有伤亡,尤其心瞳受伤了没有。
结果传来,让总部领导一喜又一忧。
所喜的是心瞳应该并未负伤。
忧的是,因为心瞳,两名武警官兵献出了生命——那么在他们和他们的战友以及家人的心目中,心瞳将无疑会成为他们的仇人……
禁毒部队的普通成员原本就对顾还山和心瞳父女颇有微辞,这样两条人命之后,恐怕他们对心瞳的仇怨和误解就会更深。
虽然这里是禁毒部队总部,但是就算他们可以适当下达命令来保护心瞳,可是如何能敢确保,偌大的云南,所有的禁毒战士都明白这命令的真实含义?
如果心瞳真的受伤,甚至丧生在自己人手里,他们该如何向老顾交待!
“妞为什么还没回来?”
冽尘那边也在震怒中,他甚至拍着桌子质问差猜。他暗自嘱咐了差猜带人暗中保护心瞳,可是自己的手下回来了,心瞳却没回来!
差猜皱眉,“将军,情形有变。我们还没有接近那片地域,就发现了他们的武警哨所有调动。全副武装的武警出动,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差猜皱眉,“将军你知道,这毕竟是在中国境内。我们身上就算有轻武器,但是根本没办法与武装警察对抗!”
冽尘面色大白,“我就是担心,就是怕禁毒部队可能会闻风而动,我才要派你们去保护她!可是你们竟然就这么回来了,你们把她自己一个人丢在那里?!”
差猜扭头望了一下周遭,遣退了旁人。
“将军,有句话,差猜不能不说了。”
“你讲。”堂堂江冽尘已经无法安坐,他的手指捏着腕上的念珠,都在微微颤抖。
“将军,您不必如此担心少夫人的安危。”
差猜叹了口气,“将军既然知道差猜的身份,那么其实更应该明白少夫人的身份——以少夫人为人,将军难道真的以为少夫人会成为毒枭么?”
“她的心,依旧是向着禁毒部队的。我相信禁毒部队的领导们,也是心照不宣。所以就算她落入中国禁毒部队的手中,无论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还是因为这份心照不宣,她都不会有事。”
“差猜你说得对,可是你说得却又不全对!”冽尘急得一把扯断了手上的念珠,“总部领导会有这种觉悟,这个我相信。可是却不敢保证他们下头的人也都有这份心照不宣!”
“如果有刚入伍的小战士,二十来岁的年纪,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错综复杂,他们想的只是捉毒贩、建功勋!所以他们有可能会不遗余力去缉捕心瞳,甚至有可能会开枪!”
“一旦开枪……”冽尘双眸紧闭,“妞她一定不会开枪反抗,因为那些人都是她爸的战友——她就有可能因此而遭遇生命危险!”
差猜一听脸也白了,“将军,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夜色幽深,包绕了整个云南。
冽尘怔怔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鳄鱼潭。
那个头戴青纱的女人无声走进来,站在冽尘身后,“我离开一趟吧。”
冽尘微微一震,便也点头,“现在,唯一能帮我的,也只有你了。”
“你放心。如果心瞳真的被缉捕,或者受伤了,我会第一时间给你消息。”
冽尘点头,却没回头,“辛苦你了。”
那人无声一笑,“整日与这些鳄鱼为伍,我也想出去放放风了。我替你看了这么多年的鳄鱼潭,真的累了。”
冽尘也是微微黯然,“差猜说,武警哨所奇异调动,仿佛事先有人走漏了风声。甚至远山回荡起我的嗓音,有人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误导心瞳和禁毒部队——你觉得此事是谁干的?”
那女人垂头想了想,“如果不是你自己,那就是齐珠绣。可是齐珠绣现在在凤凰寨筹备婚礼,她自然没时间。”
“那么第三个有可能的人,就是蒙甜甜……”
那女人叹了口气,“蒙甜甜痛恨心瞳已久。可是她自己一直没有能力亲手除掉心瞳。所以她说不定故意报案,想借助禁毒部队的力量除掉心瞳。”
“是她……”冽尘攥紧了手指,“我也这样想。”
冽尘眯了眯眼睛,“不如哪天你请她来鳄鱼潭做客吧。”
那女人一怔,“冽尘!”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冽尘冷冷笑起来,“你去做事吧。尽快给我消息。”
夜色里,蒙甜甜从梦里醒来,惊恐地望着坐在她床边的人。
“你,你是谁?!”
“你没见过我么?”夜风轻袅,吹动了那人面上的青纱。
蒙甜甜一抹头上的汗,“哦,是你……我见过你,你不是鳄鱼潭的那个老板娘么?都说你浑身上下,包括脸都被鳄鱼咬坏了,所以整天戴着青纱秘不示人。”
“没错。你想看看我的脸么?”那女人淡然微笑,仿佛说的是别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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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45、心死
一听那女人主动要掀开青纱给她看,蒙甜甜都一哆嗦。
就算学医的人都见惯了尸体标本,但是死的尸体和活的面目狰狞是两回事。鳄鱼那东西没人不惧怕,鳄鱼潭那地方就算有人带着枪,晚上都不敢进去;被鳄鱼咬坏的伤,谁敢看!
这个头戴青纱的女人,也正因为是鳄鱼潭的管理者,所以纵然头上戴着青纱神秘兮兮的,也没人敢接近,更无人敢探查她的真实身份。
只知道她在饲养鳄鱼的时候,被一群鳄鱼攻击,浑身都被咬坏,面貌可怖,无人敢看。
不过蒙甜甜还是点了点头,“好啊。我想看看。”
那女子无声笑了笑,看不见脸,只能看见她肩头的微微颤动。
夜风轻袅,惨白的月光里她面上的青纱层层涟漪。那女子伸出带着白手套的手,缓缓摘掉了面上的青纱——
“啊!”蛋定如蒙甜甜也是惊叫出声!
那是什么啊,那还是人吗?整张脸已经没有一寸平整的皮肤,全都是被咬伤之后自行愈合的那种扭曲的疤痕!
眼角、鼻梁、嘴角周围都是纠结起来的皮肉和皮下组织,根本已经看不见她曾经的五官!
这样狰狞的面容在幽深的夜色里,凸显在惨白的月光之下!——还用看什么鬼片,这就是最真实、最恐怖的鬼片!
那女子淡然一笑,将青纱戴起来,“吓坏你了吧。”
蒙甜甜双手蒙着头,浑身痉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那女子清冷一笑,“想知道原因么?只因为我当年背叛过将军。”
“你也看见了,将军最爱的宠物就是鳄鱼。对于那些背叛他的人,他只是将他扔下鳄鱼潭而已——他都懒得亲自动手,他只静静观赏那人被鳄鱼咀嚼、吞噬的漫长过程。”
“啊!”蒙甜甜吓得浑身筛糠,“你,你来我这干什么?你,你又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我来是好心提醒你。蒙小姐,既然你现在归附了将军,那么你就千万不要在私下里做任何小动作。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应该看得出来。他是学心理学的,我们做的事根本都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蒙小姐,我当年遭过的罪、受过的苦,我不希望如花似玉的你也摊上。”
那女子静静起身,“好了,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至于日后如何选择,都看蒙小姐你自己。如果你自信能够逃得过将军的眼睛,那你就继续我行我素。不过到时忍受被几头巨大的鳄鱼撕碎身子的痛苦之时,你千万不要后悔。”
蒙甜甜几乎抓狂,“你!是他知道了什么,所以派你来警告我的,是不是!”
“不是他派我来的。”青纱女子转身离去,“不过至于你做的事情他知道不知道了,就不用我回答了吧?”
蒙甜甜控制不住地尖叫,“啊!——啊!!魔鬼,那个魔鬼!”
青纱女子走出蒙家,自己眼里也是含了泪。
其实她早已心如槁木,早已习惯了有人看见她时候的眼光——戴着面纱的时候,旁人以好奇和探查的目光看她;一旦她掀开了面纱,所有人都惊恐得宛如看见了活鬼!
她习惯了,她早已经提醒自己忘了那些人的目光。
可是无人的时候,自己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
每个女人最爱做的事儿都是照镜子吧。早晨起床了洗漱梳头要看,就算在办公室办公也要歪下头去看看镜子——可是她最此时最讨厌的事儿就是照镜子。
其实旁人的目光里泄露出来的信息都没错——她就是个活鬼。
活鬼:本来已经死了该变成鬼的,竟然又活了下来。
说的正是她。
她就是那个本来应该已经死了,却竟然活下来的人——段檀云。
可是现在就算她还活着,可是段檀云却已经永远地死去了。
当年那个健美娇艳、青丝如云的禁毒女警,早已经死在了金三角的大火与鳄鱼的嘴里。
她现在只是她自己,再不是段檀云
心瞳在竹海里奔跑,像是不知疲倦。她心里唯有一个声音,回到凤凰寨去,回到竹锦身边去!
她现在必须跟时间赛跑,跟冽尘和齐珠绣的反应赛跑!
发现她没有回到他身边去,冽尘当然会想到她会回凤凰寨去,所以冽尘一定会在沿途布下人手拦截;冽尘更会与齐珠绣取得第一时间的联系。
她从云南跑回凤凰寨需要两天两夜,可是说不定一个电话过去,齐珠绣立时就决定提前婚期,跟竹锦成了好事!
心瞳不敢走正常的路线,只能攀越山壁,行走得异常艰难!
她没日没夜地走,一刻都不肯停歇。终于在夜色宛如浓墨一般笼罩了整片原始大森林的时候,她回到了凤凰寨!
站在寨外,心瞳双泪长流。
凤凰寨里一片欢腾。载歌载舞,火光跳跃,所有的帮众全都穿着年节的鲜艳衣裳……
心瞳怔住,本来奔跑如飞的双脚,此时宛如灌满了铅。
她终于回来了。
可是她却还是——回来得晚了么?
全寨子的男女老少都在象脚鼓的伴奏下,围绕着篝火,唱着跳着。这样欢腾的景象除了新年,就只有重大的喜庆之日。
难道是齐珠绣跟竹锦已经……?
足底划破的伤口,还有不知名植物的刺,涌起一阵阵椎心刺骨的疼痛——之前狂奔的时候,心瞳还不觉;此时那疼痛排山倒海而来,心瞳一下子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正文346、暗藏杀机的婚礼
两天两夜不知疲倦的奔跑,心瞳的体力消耗已经到达了极限;再加上心理上巨大的冲击,心瞳再也支撑不住自己。
她跌倒的声音惊动了寨子的卫兵。
“谁?!”有人喝问着,四面八方有脚步包围而来。
心瞳惊得赶紧想办法起身——她是傣帮的殿下,她当然有勇气面对他们;可是帮众们如果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殿下,他们该有多么恐慌!
不,不可以就这么现身。再说现在八位长老已经跟齐珠绣沆瀣一气,一旦他们都站出来作证,说齐珠绣才是真的殿下,那么她定然百口莫辩。
尤其此时她已经体力透支,她无力做任何事。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必须暂时躲起来!
可是身子却沉重得宛如灌铅,她根本就爬不起身。
眼见火把的光芒越走越近,卫兵的身影已经到了近前!
猛然,斜下里冲出一个身影,一把扯住心瞳的腰带,带着她向林木深处奔去!
心瞳下意识想要抗拒,那个声音在她耳边果断命令,“别出声。是我!”
心瞳这才放下心来,眼睛里涌满了眼泪。
那人手脚利落,奔跑如山间猿猴,几个腾闪就甩开了身后的追兵。
火光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周遭只剩夜色。头顶的星光穿过林梢,静静筛落。
那人将心瞳小心地放下,这才舒了口气。
心瞳难过地摇头,“孟楠,谁让你来的!”
原来那人正是孟楠。
孟楠将面上的黑布摘掉,坐下来,叹了口气,“我嘱咐过淡茹,不让她把段公子的婚期告诉给你。可是淡茹还是说了……她回来跟我一说,我就知道不妙。”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凤凰寨八大长老已经跟假殿下沆瀣一气,我看就连凤凰楼里的侍女们也已经倒戈。就算你回来,如果他们都不肯认你,你就孤立无援。那么你跟段公子,就都有危险。”
“孟楠,那你也不该来!”心瞳难过地摇头,“我说过,没有我的明令,你不许轻举妄动!”
孟楠却坚定摇头,“对不起,这次我必须违抗你的明令。这也是淡茹的意思。”
心瞳咬牙,“混蛋!淡茹已经有了身孕了,你知道不知道!所以这次我严令你不许再跟着我来,你怎么能不听!”
孟楠却微微一笑,“正因为淡茹有了身孕了,我就更不怕。就算我这次回不去了,淡茹也不会孤单,因为有我们的孩子陪着她……”
“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心瞳眼泪落下来,其身推着孟楠,“什么叫你再也回不去?你现在就给我回去,否则我跟你断交!”
孟楠眼中也是闪烁泪光。本来当年他是要杀死心瞳的,却没想到多年相处下来,早已亲如家人。
“您还是别推我了,不然咱们斗三百个回合?殿下你虽然是泰拳高手,但是未必打得过我!”
“殿下,殿下?”两人正说着话,林中忽然响起谨慎的呼唤。
心瞳赶紧停下声音,拉着孟楠蹲在草丛里。
夜色幽暗里,草木深处走来一个身影。一直坚定地在寻找,似乎很着急。
心瞳眯着眼睛仔细辨认,试探着叫了声,“玉珍?”
“殿下!”那人影惊喜一声,循声奔跑而来。正是玉珍。
“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心瞳也是惊喜。
玉珍一把握住心瞳的手,“难道您以为,凤凰寨里的族人都是眼盲心死的么?婢子知道凤凰楼里那个人不是您。我想不光是我看出来了,很多人都看出来了!”
心瞳心里也是一热,回握住玉珍的手,“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会回来?其实我也是临时决定的这个时间……”
玉珍幽幽一笑,“殿下,难道您不知道有人跟您心有灵犀么?”
“嗯?”心瞳心中一震,“你是说,是说……”
玉珍点头一笑,“正是段公子。他嘱咐我今天守在寨子外,小心观察着,如果看见你回来,好能接应你。”
“这样说来,他,他也……”心瞳心底涌起欢喜的暖流。
“正是。”玉珍点头,“段公子告诉您,好好歇着,歇好了才好办事。”
心瞳的眼泪忍不住地落下来,“那他,他跟绣绣的婚礼,已经,已经举行了么?”
玉珍望着心瞳,没说话。
“你倒是说话呀!”心瞳急了。
玉珍摇头,“段公子不让我告诉您,只让您休息。”
“你快说!”心瞳急切。
玉珍难过地闭上眼睛,“今晚,正在进行中——待会儿,他们就要入洞房了。”
这世上所有人都梦想能有个啥豪门婚礼之类的吧,都喜欢把婚礼铺陈得场面越大、越豪华,仿佛才越对得起自己这一辈子。
可是竹锦都已经累到脖子要折了。
整个凤凰寨的人都来给他们的婚礼道贺。全寨子上万人啊,就算刨除老弱病残,还有各个哨所站岗的卫兵,怎么扒拉扒拉也有好几千啊。每个人都到他们眼前来鞠躬祝福,他就得挨个回礼。
他那根纤细的脖子,在几千次的重复性回礼之下,已经发生了机械性损伤了……
满天满地的喜气,可是他却只想逃跑。
心中还牵挂着心瞳,也不知道玉珍在寨子边儿上迎着心瞳没有。
毕竟寨子周边的范围也很广大,玉珍也有可能就跟心瞳错过呢。
这要是心瞳冒冒失失地冲进寨子来,那可凶多吉少……
在场的人,八位长老与他们的手下,身上全都带着枪。虽然那枪藏在宽大的衣袍之下,可是别忘了他是谁。他可是精通人体解剖学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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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47、锦上的花
婚礼现场,在场跟从八位长老的几个首领身上全都带着枪。
竹锦很清楚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他自己拥有的是:1一定的催眠能力。但是这种能力只能对有限的人使用,而且要在近距离内,并且那人的意志还得是容易被左右的,所以这种方式的影响力极其有限;
2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在傣帮通过给帮众医治疾病,积累了相当的人气和威望。但是这个东西不是很好度量,他也不敢确定这种人望在生死危机之前,能够帮到他多少;
3大义与大理。他可以登高一呼,将种植烟土的危害告诉给大家;以及他未来有计划帮助帮众脱离贫困,只要他们肯放弃烟土,只要他们肯跟从他……但是大道理向来都比较受抵触,更何况这次是要与傣帮帮众沿袭了一百多年的传统思维相争!胜算又有几何?谁能给他一个稳妥的答案?
所以纵然千万不愿,竹锦也只能挂了满脸的笑,端坐在这场婚礼里。就当自己是个滑稽的小丑好了,只微笑答礼。每当齐珠绣向他转头来露出期待的微笑,他就得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蒙主垂怜一般地睫毛弯弯眨呀眨。
演戏呗,谁不会?
她齐珠绣能扮演心瞳这样久,唱念做打样样做足;此时不过让他扮演个受宠若惊的新郎罢了,他能扛。
他更明白,只有他的戏演得越到位,让外人越看不出门道来,让齐珠绣越开心……那么他们才不会分心去管理寨子外围,那么心瞳才会越安全。
玉珍说得好,他名字里头的“竹”注定了与云南有缘;那么他名字里的这个“锦”字儿,他自己如今也有了更新一层的理解。
从前觉着自己这个“锦”字,说的是“衣锦而生”,说的是出身名门,前途锦绣;可是此时他更喜欢理解成“锦上添花”——不关别人的事儿,就是给心瞳锦上添花。心瞳专心做她与生俱来应该干的事儿,而他只默默襄助。
还有心瞳说过的那袭朱雀嫁衣,是以孔雀的翎毛织就的彩锦制成。那么他就当她衣襟裙袂上的一朵花儿好了,虔诚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心甘情愿地做她的——裙下之臣。
一想到“裙下之臣”这四个字儿,竹锦自己还情不自禁地笑了。心说:段竹锦,你怎么那么坏呀,你说的这是啥呀,难道是想钻人家心瞳裙子底下去呀?她一准儿踹你……
竹锦想着,轻轻叹了口气。
好想她。
这一生插科打诨、耍狗驼子、出尽百宝,为的,不过是她展颜一笑。
而在她身边,他也才会露出真心的笑容。不再是皮笑肉不笑,更不是阴恻恻的笑,而是真心甘拜下风,真心地笑出鱼尾纹来。
竹锦正在那自己百转柔肠,外加通过意念表衷肠呢,忽然一错眸,于大厅内外万头攒动之中,猛地看见了一个身影!
“小姐怎么没下来吃晚饭?还没收拾完么?”蒙思禅坐在楼下望着楼梯。
这两日就是凤凰寨的婚期,婚期提前了,蒙甜甜也得提前去道贺;今晚要收拾行装启程的。
一方面是去道贺,另一方面蒙甜甜自然也不放心齐珠绣这个丫头,唯恐她做事不够周详而露了马脚。
可是怎么到这个时候,甜甜还没见下楼?
“老爷,我这就去看看。”老佣人何姨赶紧上楼去。
未几,楼上忽然传来何姨惊恐的大叫,“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啊,来人啊!”
蒙思禅扔了手中的碗筷,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去,“怎么了?甜甜她怎么了?”
蒙思禅冲进女儿房间,一看女儿,便也惊呆——原来女儿已经抽搐成一团,四肢乱颤,口角吐出白沫来……
“甜甜!”蒙思禅大喊,“快叫救护车!”
医院里,医生摘下口罩来,“蒙先生,蒙小姐应该是因为受到了过度的惊吓而产生的大脑异常放电反应。蒙小姐应该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处于精神的高度紧张。请蒙先生一定要注意观察蒙小姐的身体状况,且末再让她受巨大的刺激。”
“冽尘。”檀云走进冽尘的房间,一点都不意外地看见冽尘依旧穿着昨天的衣裳,坐在昨天的位置上。
这一整天,他竟然动都没动过,更不可能休息,只是为了等她带回消息来,想要确知心瞳是否有事。
“我得到确认,心瞳没有被捕。尽管有两名武警因她而丧生,禁毒部队内部义愤填膺,但是心瞳还是幸运地从竹海里逃脱了,避过了武警们的设伏卡哨。”
“呼……”冽尘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方才那个坐在灯光里,透明得宛如一股轻烟的身影,终于重新有了活气。
檀云凝着冽尘那双挂满了血丝的眼睛,忍不住低喝,“你就这样坐了一天一夜?!”
冽尘转了转头,“没事。不过20个小时而已。”
“倒是蒙家那边有没有消息?蒙甜甜是否已经去了凤凰寨?”
檀云轻轻叹息,“昨晚我去过蒙家了,见过蒙甜甜。蒙甜甜是个胆子很大的丫头,野心足、胆气也旺,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怕死的人。我相信她这个时候应该无法启程去凤凰寨?”
冽尘微微皱眉,“你做了什么?”
檀云没说话。半晌,她才终于幽幽开口,“我给她看了我的脸。”
冽尘也是一震。
“她午夜梦回,大脑正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我在那个时候给她看了我的脸,我相信她没有那么坚强到全然无动于衷。”
正文348、最佳男主角
“檀云!”冽尘长眉紧皱,“办法多的是,你又何必用自己的脸……”
不必檀云自己说,冽尘又如何不明白她那敏感又脆弱的自尊?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怎么会主动给人看她的脸?
“冽尘我知道你有办法。”檀云叹了口气,“你说过要邀请蒙甜甜来鳄鱼园做客……我知道这个丫头活着只是个祸害,除掉自然可以一了百了。只是,冽尘,难道你还想在云南境内杀人?”
檀云深深摇头,“如果你再杀人,你就真的万劫不复了!云南警方,各个警种就都会视你为大敌。不光是禁毒部队,只要是云南的警察,都会以除掉你为后快!”
“檀云。”冽尘并未有丝毫感动,反而一皱眉,“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知道在做什么,我更知道我做出的事情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所以不要用你自己理解的方式来做所谓‘帮我’的事。”
“就算你做了,恐怕也只是倒忙。”
檀云一愕,随即在青纱之下凄然笑开,“你真的要为了心瞳,将自己彻底毁掉,一点余地都不不留了么?”
“你错了。”冽尘目光冷冽而来,“我再说一遍,我做的任何事都不是为了她,我是为了我自己!”
檀云泪光一转,“好。那你也不要告诉她我还活着。我不想被任何人知道我还活着。我宁愿就那么死在爸妈家人的心中,也绝不希望以这样的脸回到他们面前去……绝不!”
凤凰寨里欢天喜地,万头攒动里歌舞声声。醉人的葫芦丝吹奏起婉转的曲调,那是傣家婚礼上的奏鸣。
竹锦满脸堆笑,却在眼角扫过那个人的身影的刹那,面上的笑容凝住。
不过也只有一秒钟,他随即笑得更开心,更没心没肺。
万千人影里,一个女子穿了一身迷彩装出现在人丛中。
凤凰寨几乎全民皆兵,许多女子在家是女人,在外却是女兵,所以做这样军装打扮的人并不少。只不过今晚有点另类,因为是婚礼,是凤凰寨许久没有的喜事,所以就算女兵们都褪掉了戎装穿上娇媚的筒裙。
也更因为——就算在场所有的女人都穿上了迷彩服,却也不会有第二个能比得上她身姿的曼妙!
所以竹锦就算眼角随便那么一划拉,还是将那个身影生生地刻进了心底。
即便,她面上做了伪装。
竹锦面上笑得越发没心没肺,心底却掀起了滔天巨浪——心瞳竟然还是来了!
就算明知婚礼现场会让她难过,可是她并没逃避,而是勇敢地来了!
“竹锦,你怎么不喝啊?”
身旁,齐珠绣娇笑着贴过身来,将酒碗凑近竹锦唇边,“我一整晚净看见你虚应旁人了。你怎么对付他们我不管,可是我这碗酒,你总不能不喝。新郎官就是再躲酒,交杯酒却不能躲吧?”
客观说,今晚的齐珠绣真是艳丽逼人。她是由衷地高兴,竹锦看得出来。不管这个人有多虚假,可是从小到大,她想嫁给他的这份心却一直都是真的。所以婚礼现场,她是个十足十开心的新娘,并无半点演戏。
竹锦一笑,“那当然。不但交杯酒不能躲,就连大家伙的敬酒我也不能躲了。不过也不能都是大家给我敬酒,该轮到我给大家伙儿敬酒了!”
竹锦说着一改之前扮小丑一般的低调,昂然起身,高高举起酒碗,“众位族人,长辈、兄弟姐妹们,我岩糯真实修了三生三世的造化,才有机会与傣帮的各位相遇相识,如今又将成为一家人。来,我岩糯敬大家一杯!”
看竹锦敬酒,大家也都纷纷举杯。今日难得开怀,每个人都是仰头畅饮。
竹锦亲自拎过酒坛子来,又满上第二碗酒,“这第二杯,我敬给我们的朱雀圣女殿下!敬给我未来的老婆大人——周心瞳!”
听见竹锦的前半句,齐珠绣粉面含朱,含笑起身;可是那个笑容却凝冻在竹锦下半句话里。
竹锦就当没看见,深情款款凝望着齐珠绣的眼睛,“心瞳,你的名字取得真好。你是全体傣帮帮众们心上的眼睛——不管前路有烽烟还是雾霾,你都心如明镜,永远看得清前行的方向,带着傣家族人一路向前!”
“殿下英明!殿下英明!”傣帮的帮众们也由衷跟着举杯高呼。
竹锦长眸染醉,挑了眉尖望着齐珠绣,“瞳,喝吧。我敬你的酒,都是我的情。”
“喝!喝——”帮众们都跟着起哄。
万千歌声里,葫芦丝婉转的曲调里,大厅内外的火光染红了齐珠绣的眼睛。她的眼睛是红的,脸颊却是白的。
“好,我喝!”齐珠绣一咬牙,仰首将酒吞落腹间。
那味道,直如黄连
竹锦歪着头,含笑转眸环视大家,再伸手拎了酒坛子来满上第三碗酒。他亲自捧着走到以召长老、勐长老为首的八位长老席前,“八位长老,岩糯能来到傣帮,能进入凤凰楼,多亏了八位长老的提携。今儿岩糯向八位长老敬上一碗酒,祝愿八位长老健康长寿。多活几年,可要好好儿睁大了眼睛看一看傣帮的未来!”
岩糯这话说的,是吉祥的词儿,可是就是透着那么股子不入耳。勐长老想要发作,却被召长老扯住。
竹锦此时摇摇晃晃地,很有喝醉了的意思。
“他醉了。再说,不管怎么样他今晚是新郎官儿,咱们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儿跟他过不去。”召长老凑在勐长老耳边嘱咐。
“来来来,岩糯啊,你日后可不再是过去的岩糯,你是咱们傣帮的贵人啦!”召长老笑着率同八位长老一同举杯,喝下杯中酒。
竹锦唱念做打,声色俱佳。整个大厅的人,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来。夜色阑珊里,竹锦眼角瞥见那迷彩装的身影如雾气,消失在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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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49、浴火重生
心瞳站在人群里,呆呆望万人中央的齐珠绣和竹锦。
凭心而论,今晚的齐珠绣真是美得宛如华贵彩凤。她身上的大红筒裙上走着金线,每一寸移动,那金线的走成的凤纹都会顺着她的身形滚动游走,直如一只彩凤附身在她身上,仿佛随时振翅而起,光耀山谷。
齐珠绣的长发绾成高高的凤髻,发髻上高插象牙发钗,一根根宛如凤凰的长尾。无数宝石一串串垂落她的长颈,在夜色火光里,那些宝石散发出缤纷华彩,耀人眼目。
而今晚的竹锦,也英俊得令人屏息。
他穿绯色泰丝与傣锦织成的长衫。整个人英挺逼人,眉宇之间仿佛漾满桃花之色。
这个家伙果然人如其名,他是“锦”,他注定了是越穿着艳丽的服色,他的姿容就越发摄人心魄。
绯色丝绸与彩锦的映衬之下,今晚的他甚至摘掉了眼镜儿。没有了眼镜儿的遮掩,他长眸里华光如水,清澈潋滟。即便隔得遥远,她却似乎依旧被他目光所摄,痴痴地,移不开目光。
都说狐狸精会迷人,他就是今晚山谷里活生生的男版狐狸精。
只是今晚他站在别人的旁边,在众人的歌舞与欢呼声里,要迎娶的是另外一个女子。
心瞳深深吸气。
齐珠绣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一桩旁人口中的“锦绣良缘”。竹锦是锦缎丝绸,她是“珠绣”,以珍珠绣满锦缎华服,真是完美啊。
今晚,绣绣也算得偿所愿,锦绣良缘终于缔结!
心瞳咬紧牙关,站在所有人背后遥遥望着竹锦。
他麻木地微笑,虚应地跟来庆贺的宾客回礼——直到,他的目光若有似无掠过她置身的地方!
虽然只是一个转眸,虽然不过是若有似无的一眼瞥视,心瞳便是如遭电击——而后,看见他如同花蕾突然绽放,看见他一扫面上虚应的微笑,亲自起身抓过了酒坛子倒上了酒!
他的华光登时盖过在场所有人去,他的风采引得所有人都抬头望他。他给众人敬酒,他给绣绣敬酒,然后说“这杯酒敬给我未来的老婆大人——周心瞳!”
她的眼泪一下子便无声滑落下来。
知道,自己该安心,该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她要来到婚礼现场,她要亲眼来看他迎娶别的女人——包括孟楠、玉珍,还有巫婆婆都认定了她是不甘心,拦着她,怕她出事;其实她何尝是不开心,何尝是不相信竹锦?
她之所以一定要来,一定要亲眼看见,这份心情便如同曾经的英姐啊。英姐一定要去段大哥的婚礼,一定要亲眼看见段大哥行礼,不是出于嫉妒,而是她要亲眼看着他安好,她要亲自守护他的安危……
心瞳也是这样。她怕竹锦自己一个人在虎狼窝中孤单无助,她担心他会不开心,她更不放心会有危险的出现。
可是他这朵大花儿忽然自行绽放了,他那样自信地笑着,那样吸引万众瞩目地敬酒、谈笑。她便终于可以放心。因为她知道,他有能力应付这个场面,即便眼前危险重重,即便置身万人中央!
他从来都是个毒舌腹黑的家伙,仿佛对整个人世都疏离冷感。其实他只不过是刻意掩藏了自己的光芒。他完全有能力成为万人中央的那个人,他的魅力足以感召身边所有人!
他是为了她,才心甘情愿变成一个小人物,只站在她身边,而把所有的光芒都让给了她!
心瞳吸了吸鼻子,毅然转身,奔入山林。
玉珍在寨子外头接应了她,便将她带到巫婆婆那里去。整个寨子都不敢保证安全,但是巫婆婆那里却一定是安全的。
巫婆婆是掌握蛊术的人,帮众既敬且畏,所以一般没人敢主动接近巫婆婆居住的窝棚周围。
而巫婆婆又早与竹锦成为师徒,巫婆婆更知道凤凰楼里的齐珠绣是假的,所以竹锦便遣了玉珍接应心瞳到巫婆婆这里来。
睿智的巫婆婆什么都没说,只凝着心瞳,说了四个字:“浴火重生?”
既然有假凤虚凰,如何探得究竟谁是真,谁是假?
那么自然就是火焰能够做到——真正的凤凰能够浴火重生,假的自然只能灰飞烟灭。
这样的心有灵犀,心瞳几乎含泪,“婆婆,心瞳正是这个意思。”
巫婆婆一皱眉,“可是会有飞蛾扑火。一旦火光起了,那帮虫子就会蜂拥而至。”
心瞳淡定一笑,“值得。”
玉珍还听得云里雾里,孟楠却惊了,他一把抓住心瞳手腕,“让我去做!”
心瞳犹豫了下,终还是笑开,“不用你主动请缨,本来也是要让你去做的——我们两个一起来做,否则我自己也来不及。”
玉珍这才回过神来,她大惊,一把抓住心瞳的手,“殿下,难道你是要——放火烧掉罂粟?!”
心瞳静静点头,“正是。”
“今晚便是最好的时机,婚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周边的防卫薄弱。而且众人只道殿下身在婚礼现场,没人想到是谁来放火——纵然绣绣和八大长老能知道是我,但是他们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心瞳叹了口气,静静闭上眼睛,“如果让帮众知道是我亲手烧了烟土,他们一定会难过的。毕竟他们将种子种下去的那天开始,已经在期盼守成的那一天。到时候他们就又有了财富和温饱。”
转眸,心瞳眼底泪光一转,“所以今晚这个机会真的很好。暂时不让他们知道是我亲手烧毁了他们的期盼。否则,我无法面对他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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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50、百鸟朝凤
“殿下,三思啊!”玉珍急忙拦着,“巫婆婆说得对,飞蛾扑火——一旦山上起了火,那么也就等于火光一起就直接暴露了殿下你的位置,那些人就会朝着火光而来,枪弹无眼,他们说不定会杀了你!”
心瞳淡然一笑,“我知道,我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其实禁毒的事业,从百多年前开始,就是伴随着鲜血和牺牲的。从第一天笃定了要做这件事,我就已经做好了随时献出这条命的准备。”
“殿下!”玉珍听心瞳这样一说,急得眼泪都掉下来,“您千万不要这样说,千万不要!为了这些烟土,我们傣帮已经死了太多太多的人。楠蝶殿下和顾警官的死,已经让人悲痛万分——殿下,千万不要再将死亡的阴影带到你们这一代!”
玉珍抹了把眼泪,转头向孟楠,“殿下,这件事如果要做,那么就让婢子和孟楠一起去做!殿下,说句僭越的话,对这里的山路我比殿下您更熟悉;我去做的话,会做得比殿下更有效率!”
“玉珍!”心瞳忙摇头,“我不能让你出事!你是我妈妈的贴身侍女,从小到大一直陪伴在妈妈的身边。我几乎没见过妈,所以每当看见你,我就像见到了妈妈一样……所以我绝不可以让你出事!”
“殿下,您说的对。我从小跟随在楠蝶殿下身边,名为主仆,实际上比姐妹还要亲近——殿下您也说,看见我如同看见了楠蝶殿下;其实对于婢子来说,您的意义就更为贵重……”玉珍心底一软,眼中已是含了泪。
“婢子看见殿下您,就像同时看见了两个人:一个是婢子的女儿,一个是楠蝶殿下……所以婢子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殿下您遇见危险?”
心瞳的眼泪也是扑簌簌落下。玉珍一生陪伴楠蝶,没有孩子,玉珍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一般……
“殿下,此时不是意气用气之时。殿下不仅仅是您自己一人的生命,您更是整个傣帮的生命,是傣帮的未来!”
玉珍微微笑开,“方才婢子也听见了竹锦说的那句话,他说的真好啊——他说您的名字心瞳,说您是傣家人心上的眼睛,心如明镜地带领着傣家一直走向前……穿过硝烟与雾霾,一直一直走向光明的未来——所以殿下,您必须活下来,因为您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您一定,要为了傣帮,好好地,照顾好您自己……”玉珍俯身跪下,“殿下,婢子拜别了。如果能够平安回来,婢子定然再到殿下身边伺候!”
玉珍说罢,转头朝孟楠,“我们走!孟楠,我将山谷里所有种植了罂粟的地方都一一指给你看!”
凤凰寨的婚礼正进行得气氛热烈,凤凰寨的中央谷地篝火灿烂,可是周边山壁却是漆黑一片。
猛然间,一蓬火花从漆黑的山壁上砰然而起!
定然是玉珍和孟楠已经开始了放火!
火花一下子从山林里爆裂起来,一蓬蓬的火星从火焰中飞离出来。远远看去,就像一群群萤火虫,从暗黑的天地之间扑剌剌地飞升。
心瞳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小时候说要看萤火虫啊,冽尘告诉她说可以来云南看。冽尘说在彩云之南的这片神奇的土地上,集中了五十多种萤火虫,是中国最大的、也几乎是仅剩的萤火虫的生存基地。
那时候年纪小,以为萤火虫漫天飞舞该是多么美的情景,那一定是一份关于爱情的情境——可是此时当火花宛如千万只萤火虫,一下子飞向天际的时候,为什么她的心底再没有了半点的喜悦,有的只是锥心刺骨的疼痛,只有——无力的自责!
山寨中心的谷地登时就乱了,便有吆喝声、奔跑声,甚至是枪声响彻山寨夜空!
“玉珍!孟楠!”心瞳担心得揪紧自己的胸口。
就算玉珍和孟楠身上也有武器,但是他们毕竟弹药有限,而且还要一边奔跑一边放火,他们如何能够做到兼顾自己的安危!
“孩子,别难过。”巫婆婆走过来,坚定握住心瞳的手。
“记住,你是朱雀圣女,你是我们傣帮的金凤凰!还记得那个传说么?——百鸟朝凤。凤凰在天空飞翔,自然会有百鸟云集而来,自愿跟随。”
“你是凤凰,你所最重要的任务是为傣帮指引方向。不一定所有的事情都要你亲自去做,你才能安心——百鸟跟从你的方向,他们心甘情愿做与你相同的事情,那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死亡和牺牲,那是他们的心愿和荣幸啊……”
心瞳痛得哭出声。
“孩子,你必须要有身为首领的胸襟。这胸襟不光说宽容与厚爱,更是说你得能承受牺牲和付出——尽管难过,你也不能倒下!”
“当年的楠蝶殿下是最苦最难的,那时候中国在进行对越自卫反击战,整个云南周围的形势都是诡谲难辨的;金三角就更是群雄齐集。你知道以一个弱女子来统领傣帮的未来,该有多么艰难?”
“可是就算是那样,你母亲也挺过来了。她杀人,她也做各国政府认定的犯罪的事,就算帮众也有骂她狠毒的,但是她始终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如果不是她当年的果决,那么傣帮早就不存在了!不是被各国政府剿灭,就是被金三角的其他武装给毁了……”
“所以孩子啊,越是在死亡和牺牲的面前,越是在艰难的选择面前,你越要坚强,越要擦干自己的眼泪!”巫婆婆握紧了心瞳的手,“傣帮的未来,傣帮的命运,此时都在你的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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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51、耍赖有理
一看周遭山壁上扬起了火光,凤凰寨中央谷地全都乱了。
众人齐集的婚礼大厅就更是乱作了一团。人们人挤人、人挨人,有想要冲向外去看看情形的,也有想钻进房子深处躲避流弹的,大家全都挤成了一团!
这样的时刻,本该起身振臂一呼,指引帮众走向正确方向的殿下却已经醉倒,人事不省。
八位长老都急着冲向外去。可是他们毕竟年纪大了,人群推搡当中走得举步维艰。召长老就大喊,“都给我让开!”
大家的一顿乱糟糟里,忽然一个嗓音不慌不忙地扬起,“大家都原地好好坐着。别吵别闹,也别乱撞。”
那声音一点都不大,可是因为那声音来自高台之上,所以大家还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全都听清楚了。齐齐转头望向高台,今晚的新郎官儿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红唇轻轻挑着,望台下的一众吵闹。
勐长老一声喝,“岩糯,你什么意思?!”
竹锦依旧好脾气地笑,“字面意思。大家最好都乖乖坐在原地,别吵也别闹。”
“你耍什么小孩儿的把戏?”勐长老断喝,“你喝醉了吧你?外头发生什么事儿了,你究竟知道不知道!还让我们坐下陪你玩儿啊?你还是带着殿下回你们的凤凰楼过家家吧!”
“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啊?”竹锦还在不慌不忙地问。
还真别说,在竹锦的气定神闲之下,大家不忙着跟没头的苍蝇似的乱挤了,这大厅里还真的消停下来。不过这种消停却是暗藏着剑拔弩张!
“你没看见火光?山上着火了,有人点火烧了烟土苗!”勐长老一提腰间的枪,起身就要冲向外去。
“坐下!”竹锦冷凝一声。那嗓音宛如冰冻的空气,登时冻住了勐长老的身形。
“你命令我?”勐长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回身瞅着竹锦冷笑,“别拿自己当大人物,岩糯,老子我急了,现在就一枪毙了你!”
“好啊!”竹锦不怒反笑,“开枪呀,来呀!只要你开枪,这房间里的几百号人都得陪着我一起死!”
“你说什么!”大厅里的人都惊了。
能有资格进入中央大厅来的,都是傣帮的各级首领。如果说大厅里的人都要陪着竹锦一块儿死,那么整个傣帮也就完蛋了!
竹锦清清冽冽地一笑,“想知道为什么?想说我自己撒谎,托大?”
竹锦不慌不忙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盒儿。黑漆描彩云纹的,古老而又诡丽,“这个小盒子,大家可认得?”
就算傣帮普通的帮众可能有人不认识这个小盒,可是在座的都是各级首领,谁能不认识!
传说中的蛊是由五种毒虫彼此拼杀之后而得,所以金庸大侠的小说里才会将那个教派命名为“五毒教”。
制蛊的时候,先在一个大盒里,装入毒蛇、蜘蛛、蜈蚣等五种毒虫,然后将盒盖关严,任凭它们五种毒虫在里头彼此争斗。待得盒子中安静下来,便知有一虫尽吃其它四虫,便开了盒盖将那剩余的毒虫取出来,用以制蛊。
那个容纳五种毒虫厮杀的大盒子在傣帮是时代传承的,那个大盒子跟竹锦手里拿着的小漆盒子是一模一样的,就是那个是大号的,竹锦手里是小号的。
大号里头五种虫子打斗完了之后,便将那个斗胜了的蛊虫装在这个小漆盒子里存放着。见了漆盒便等于见了蛊虫。
所以大家一看见竹锦手里那个小盒子,谁能不惊得目瞪口呆!
傣帮的信仰古往今来一直呈现二元化,一方面全民崇信佛教,一方面对原始宗教的敬畏一直如影随形,他们对佛祖更多是敬仰,而对自身的蛊术则是畏惧。
有时候畏惧比敬仰更切身,更有效。
“蛊虫怎么会到了你的手里?!”召长老也无法淡定了,起身喝问。
“那你别管。”竹锦笑眯眯晃了晃小盒儿,伸出另一只手点指下头所有的人,“你们一个一个,刚刚可都喝了我敬过去的酒了,嚎?那你们自然明白,那酒里头会有什么了,嚎?”
在座众人个个变色,有的更是当场便捂住了肚子,疼得叫唤起来!
“岩诺,你到底要干什么?!”几位长老虽然气焰不减,但是明显喊出的话来,底气已经不那么足了。
竹锦掸了掸袍子,静静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竖起手指来支着自己的下颌,“我要干的事儿,很简单——各位稍安勿躁,都坐下,坐下。陪我一起看看门外的焰火呗。”
“你们都知道哈,咱中华民族都有这个习惯,一般逢年过节啦,红白喜事儿啦,咱都兴放个烟花爆竹的喜庆喜庆。今晚是我婚礼啊,本来就该也弄点礼炮啊彩花啊的放放。”
竹锦说着一指那几个长老,“可是你们几个筹备婚礼也太不上心了,竟然都没给我筹备焰火表演。我就说吧老天爷真是疼爱我,让我不但娶了傣帮最美最高贵的殿下,更让我在婚礼的时候梦想成真……”
竹锦说着挥臂指向门外。漆黑天地里,山壁上一丛一丛的火焰扬起,一蓬又一蓬的火花仿佛炸飞了的萤火虫直扑向天际,“你们看,老天爷派人来给我放焰火了!多美啊,群山辉映,天地飞花呀!”
竹锦卖萌地托着腮帮子笑,“所以你们一个儿都不准走,都乖乖在这坐着,陪我看完了焰火表演的。等焰火放完了,熄灭了,天地又恢复了安静,你们再走。”
“我就喜欢一大帮人一起看焰火,多热闹啊,所以你们谁敢迈出这个门槛儿,我就让那小虫跟你没完!”
正文352、玩儿你没商量
凤凰寨的情形诡异了。就连心瞳站在山上俯瞰周遭,都有点看不清情况。
周围山壁上一丛一丛的火光燃起,很顺利——但是有点过于顺利了,因为从那情形可以看得出,放火点根本就不止两个,而是整个凤凰寨的山谷,四处都有人在放火!
中央谷地那边的情形就更是诡异——明明有许多人荷枪实弹、打着火把,顺着火光的方向冲向山来,但是一看那种情形就是乱七八糟的,显然根本就没人指挥!
心瞳知道,此时各级首领定然都在中央大厅呢,只要他们出来,傣帮人的混乱就会得到校正——可是那大厅就像一座没有了生气儿的棺材似的,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出来的!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巫婆婆倒是笑笑,“老婆子我看出来了,大厅那边是一个人儿都没敢出来。定然是竹锦那孩子有了办法控制住他们。”
越是这样,心瞳才越是心急如焚啊!
竹锦既然制伏了大厅里的人,那么势必他就已经跟大家撕破了脸了!那么他究竟能控制局面多久?
以他一个人的力量,对抗整个傣帮数百个首领,那些人个个都是大毒贩,都是在枪林弹雨里混过来的,竹锦一个人能控制他们多久?
一旦制衡的局面被打破,那么那些人立即就会反扑,竹锦就会有生命的危险!
况且,竹锦的身上肯定没有武器!
他究竟能靠什么制服那些人?催眠?或者蛊术?可是这两者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且要求操控者的心理极为强大,不受外界环境的影响——可是这种情势之下,竹锦能控制多久?!
“婆婆,我要去看看!”心瞳转头钻进树林,奔下山坡。
巫婆婆在背后轻声祈告:“楠蝶殿下,你一定要保佑我们傣帮的眼睛啊……”
中央大厅里情势陡转,本来一场欢快的婚礼,此时却变成了一堂安静的思想教育课。
竹锦盘腿坐在高台上,修长的手指支着自己的腮帮子,淡然面对一双双几乎要喷火吃人的怒目,“我吧,其实我是个低调的人,不喜欢太张扬。”
勐长老一声低骂,“他黄汤灌进脑袋了么?他说这些屁话干什么!”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跟这儿装蛋!
竹锦呲牙一乐,“我听见了,听见了——我知道我这句开场白一说,你们立时就在心里骂我了。别说我不提醒你们啊。人的心思一动啊,心就会有反应,你血流就跟着加速啊。那小虫子就顺着你的血流,更快地奔着你心脏就去了——如果那小虫进了你心脏,那我也没辙了。”
“正常而言,那就得挖心才能治疗。虽说现代医学昌明,挖掉了心还能移植个啥的;可是凤凰寨缺乏地利啊,这地方交通这么不便利,上哪儿给你找移植的心脏,外加手术设备和足够的血浆啊?所以啊,凡是骂我骂得狠的那些人,对不住了,不是我见死不救,那是您自己个儿找死……”
此言一出,房间中又是一片寂静,好几个人暗自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五官各种扭曲状
竹锦看目的达到了,继续说,“继续说我这个人低调的美德啊……”
勐长老气得一闭眼睛,真恨不得跳上去直接掐死那个不要脸的小子!——偏偏,现在就是被他制住,一动都不敢动!
“我这个人吧,我刚来的时候,你们都当我是个小瘪三,顶多也就是个给殿下借种的男人,对不?”
“你们一个个儿的都不待见我,我都在心里头给你们记着呢。谁当初跟我翻过白眼儿,谁冲我撇过嘴角,还有谁向我背影冷哼的——我一笔一笔都给你们记着呢……”
竹锦这刻薄的话一出,房间里一大片人都差点哭喽。
这是个什么人啊他,他还是男人吗?小肚鸡肠外加阴狠毒辣,他们怎么得罪了他啊!
竹锦顿了顿,呲牙一乐,“哎呀你们怎么这么不好玩儿啊?好吧告诉你们吧,我刚刚这句是撒谎哟——我刚来的时候,我见了你们谁,我都得低声下去、弯腰鞠躬的,我哪儿能看见你们对我什么眼神儿、什么撇嘴了,我背后又没有耳朵,自然更不知道你们谁对我冷哼了……”
竹锦拍着腿大笑,“哈哈,哈……你们太好玩儿了!本来我都不知道谁对我做这些缺德事儿了,可是刚刚看你们的表情,我就立马知道谁曾经对我做过那事儿了——你们自己泄底了,你们知道不?”
“哈哈,太好玩儿了你们……”
竹锦这一笑,满屋子的人全都一副恨不得自己一头撞死的表情——他们之前都错了,这个人不仅仅是阴狠毒辣外加小肚鸡肠,他、他简直神经病啊他!
谁知竹锦突然笑声一收,一声长笑还没笑完呢,就中间冷下来了,“不过我可跟你们说清楚哦,我就是刚刚那句是糊弄着你们玩儿呢;前头的可都是真的。”
“你们要是谁据此认定我给你们下蛊的事儿也是假的,那你们可就真的是自己找死喽,那可怨不得我……”
大厅里一片死寂,大家都被竹锦给折腾死了,谁也不敢再有半分表情。
召长老一叹,“岩糯,别玩儿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竹锦呲牙笑起来,“好吧,那我这个向来都低调的人,今儿就高调一把。”竹锦说着掏出样儿东西,“这个小小的宝贝儿,你们都认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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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53、不对劲!
竹锦从脖子里头掏出那个小小物件儿,在场的八位长老便是一惊,齐齐从座位上都站了起来。
“月圭!”
召长老声音颤抖,“这月圭,怎么会在你手里?”
“那你们甭管。”竹锦继续好脾气地笑,长眸里宛如潋滟过月色华光,“我单问你们一句:你们听命于这月圭不?”
“傣帮族人千百年来的誓言,究竟还管用不?!”
传说千百年前,从中原大地迁徙到岭南的百越民族,人数众多,却各自为政、分崩离析。后来各个部族的人都意识到如果继续这样分裂下去,各个部族都会为之所累。所以各个部族召开了会盟大会,推选共同的首领。
当年的部落联盟首领还都是经由推举产生。在人们的心中,天上的太阳恒久不变,所以太阳是天神;人间的首领经过一轮轮推举产生,就如同天上那同样有阴晴圆缺变化的月亮一般,所以部族联盟首领手握的信物便是月圭。
月为月亮,圭则是敬天的玉制礼器,月圭便体现了人间盟主享有上天赐予的权力的意思。
而星瞳则是傣王家族的传承宝物,是明代前后朝廷正式册封傣王家族为云南当地的宣慰使时候赐予的信物。
日、月、星本是三件级别、含义不同的信物,只不过后来因为傣王家族也同时多年连续成为部落盟主的关系,所以日、月、星便都集中在傣王家族手里。
当年这块月圭被傣王给了楠蝶,楠蝶又将它给了顾还山。顾还山却并没将月圭交给心瞳,反而是交给了竹锦。
就算部落联盟的誓言早已是远古之前的事,但是傣帮历来是个重视历史的部族,他们一代一代将日、月、星的故事沿袭下来,所以他们怎么可能不认识月圭?
月圭隐没多时,谁也不知道这东西后来去了哪里。此时它竟然出现在竹锦手上,纵然八位长老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只能出列向着手举月圭的竹锦,拜倒下去!
“月圭盟誓,千古相随!”八位长老齐齐背诵出当年的誓言。
一看八位长老都跪了,大厅里本来就已经让竹锦给折腾晕了的各级首领,便也都齐齐起身,随着八位长老,同时拜倒在地。
“好!”竹锦眯起长眸,“你们还记得这誓言就好。那么听我号令,此时山中大火既然已起,便随它去吧。傣帮已经为烟土付出了太多,不要再因为烟土为傣帮带来更多灾难!”
勐长老眯起眼睛来,“让我们听令,这简单。反正此时就算我们还能出去,也已经晚了。外头的山火都已经烧红了半边天,扑不灭了——只是一点,你要告诉我们,你究竟是谁!”
“我们是要信奉对月圭的誓言,但是我们更必须知道此时手握月圭的人,是谁!”
“想问他是谁,让我来告诉你们。”门外鬼魅一边走进来一个身影。那嗓音冷如夜枭。
望见那人,就连高台之上的竹锦都是一愣!
心瞳冲下山坡,朝向中央大厅奔去。山壁处处都有火光腾起,她的心中也早已烟火蒸腾!
竹锦有没有危险?竹锦千万不要有事!
可是跑着跑着,心瞳的脚步却不由得慢了下来——山中的形势,不对!
只有玉珍和孟楠两人去放火,那么起火点应该能追溯到两个方向上去,可是方才她就已经看到起火点根本是从四面八方而来!
开始心瞳还以为是玉珍和孟楠两人故布疑阵,换着方向地去放火,从而迷惑傣帮卫兵;可是此时却越发不对劲!
山民的罂粟田与他们的住宅是挨着的,以节约土地、方便劳作。所以如果是玉珍和孟楠来点火,那他们一定会小心风向,尽量点燃的只是罂粟苗,而不会累及山民的住宅。
山民多年来为潮湿和贫困所苦,几乎每家每户的房子里都有病倒而不能离开的老弱妇孺,所以一旦房子起火,那将会连带着人命。
可是此时的山火四面八方地来,火借风势,完全已经乱了!
心瞳一路跑来,她看见许多件民居都已起火!
不对,此时的火势绝对不对!
尽管中央大厅就在前方了,可是心瞳却不能不停下来,不能不——毅然转身,重新钻回山林中去!
她必须要首先去查清楚,究竟是谁在放火!
山火呼啸,从四面八方一起喧嚣而起,瞬间便吞没了一片山间植物。
玉珍和孟楠也发现了不对劲,停下手来观察。
就算他们不动手,前边却也有人在放火!
而且放火的绝不是一个两个人,而应该是一队人!
那些人更像疯子一样,根本不顾及哪里是傣帮百姓的口粮田,更不管放火的方向有没有帮众的房舍!
玉珍扬声厉喝,“不管你们是谁,我命令你们不许再放火。听见没有!”
孟楠的方向,他已经扔下手中的火种,矫捷的身影迅速循着一个方向追了过去——尽管那个方向烟火重重,可是他毫不犹豫地窜向山火!
孟楠曾经是越南的特种兵,他的身形在山地里如鱼得水,纵然火光冲天,他依旧能够敏捷穿过。
前方放火的人完全没想到背后那已经被火封住了的山路里还能窜出人来,所以孟楠已经到了那人的背后,那人还毫无觉察。
孟楠身如鬼影,猛地伸出手指掐住了那放火人的脖子,“转过来,让我看看你是谁!”
正文354、世代仇恨
满山烈火,火舌舔着山中植被,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浓烟更是直冲口鼻而来,让人只觉窒息。
就在这样一片火光浓烟里,那个放火的人面向孟楠转过身来,朝孟楠拉下了面上的面罩。
“怎么是你!”孟楠惊得浑身颤抖!
这个世上,除了这个人,绝不会有第二个人会令孟楠惊恐到如此地步!
眼前的人,竟然是——淡茹!
有液体从孟楠眼中滑落下来,他都已经不知那究竟是眼泪,还是额头滚落的汗水,亦或是惊乱之下的血色!
“孟楠,是我。”淡茹淡然一笑,“我不但是淡茹,我更是勐腊的女儿。我一直只告诉所有人我叫淡茹,说我没有姓;那么现在我要重新告诉你,我是勐淡茹。”
“怎么会这样!”孟楠死死攥住淡茹的手臂。
“我妈怀了我之后就去了台湾,带我在那里长大。虎毒不食子,我爸也不想将我拉进来,所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的身份。他让我回台湾去,好好陪着我妈过平凡人的日子——是我舍不得他,舍不得看昔日风光的他后来变成丧家之犬,被傣帮和江冽尘联合起来追杀……”
“他是个大毒枭,是个坏人,这我都知道——可是,他却是我爸!就算知道他该死,可是我也必须保护他;在他死后,我也得想尽办法给他报仇!”
孟楠浑身颤抖,“所以你到了殿下身边来,原来你一直在寻找机会给你爸报仇!”
淡茹闭上了眼睛,“最初我们是同学,我一直处心积虑接近她;她是个警惕的人,但是却愿意对我放下警惕——我出卖她,可是她竟然还明知道你我关系的时候救了你……所以我真的已经不知道我心里对她是什么感觉:究竟是恨多一些,还是尊敬和爱戴更多?”
“可是孟楠你要知道,无论我个人对她是什么感觉,可是从我们父辈而来的仇恨却已经结下,而且无法摆脱!我只能这样做。我不想伤害她个人,那么我至少得亲手毁了傣帮,否则我怎么见我爸的在天之灵!”
孟楠灵魂都在颤抖,“可是你现在怀着身孕,淡茹,你肚子里有我们的孩子!你这样来冒险,就算不被枪弹所伤,可是这满山都是大火,还有浓烟!”
“对不起,就因为我怀了我们的孩子,所以我才更明白父母的恩情。孟楠,所以我必须在肚子还没有大起来之前,去做这件事!”
山上起了风,周遭的大火借着风力,呼啸着从四面八方一齐向孟楠和淡茹扑了过来!
淡茹一声尖叫!
孟楠咬牙,一把抱起淡茹,“走!”
奔行如飞,孟楠的心中涌满了绝望。他的任务除了放火,还有保护殿下啊!可是此时淡茹突然到来,还有他们的孩子……他没有办法,他只能先带着淡茹离开,而将心瞳独自置于危险里!
他对不起殿下,对不起!
竹锦望着那个摇曳走进大厅里来的女子,面上也是一惊。
竟然是蒙甜甜!
“很奇怪怎么是我,对么?竹锦,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倒是极少看见你面对我的时候,这样的目瞪口呆。”蒙甜甜冷笑,“通常你面对我的时候都是不理不睬,连一个眼珠都懒得转的。”
“没错,我据说是在家中突发了癫痫,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所以没人会以为我还能站起来,还能来到凤凰寨。啧啧,就算有人布局严密,可是也从没想到我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而且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现在这里吧?”
竹锦眯起了眼睛。
蒙甜甜缓缓一步一步走上高台,转身望向在座的傣帮人,“我,蒙甜甜,蒙韶巅的孙女儿。各位在座的长辈,有不认识我蒙家的么?”
云南地方曾经成立过几个政权。比较著名的就是南诏国,以及后来的大理国。南诏国皇室就是被朝廷赐姓蒙。蒙家是部落会盟的曾经的首领,只不过岁月变迁,他们被后来的傣王家族打败,失去了王位,更失去了月圭。
“不瞒大家说,我蒙甜甜今儿就是来拿回月圭的!”
蒙甜甜说着猛地回头,目光冷冽凝着竹锦,“……从这个汉人的手里!”
在座众人都是一片大哗。竹锦天生聪明,这次下定决心来凤凰寨之前,苦练了当地的语言,所以从语言腔调上,傣帮都没怀疑竹锦的身份。此时听说竹锦是个汉人,大家都是惊讶。
“至于他的身份……”蒙甜甜冷笑,“他就是段天阁的孙子、段玉帛和徐木怡的儿子、段檀云的弟弟——段竹锦!”
“什么!!!”满堂大哗!
“没错,就是他。”蒙甜甜眯起了眼睛,“1950年,是段天阁带兵打进云南,将傣王家族从此废为庶人;”
“1970年代末,是段玉帛在云南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顺带着毁了你们傣帮的罂粟田;”
“1980年代以来,徐木怡和她的禁毒警察同事们一批一批抓走你们的贩毒族人;”
“四年前,段檀云带勐腊的残部想要毁掉你们傣帮在金三角的大本营!”
蒙甜甜慢条斯理地说着,目光不急不忙地在傣帮众人与竹锦面上来回逡巡,她笑得越发甜蜜,“段家与你们傣帮的仇,用得上那个四个字儿——罄竹难书了吧?!”
“这样的人,难道你们能容得他活着,并且迎娶了你们尊贵的殿下,尤其是他手里还握着我们云南各民族共同追随的月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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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55、让她死,还是活?
心瞳钻行在山林之中,顶着团团火舌。火焰易躲,最让人躲无可躲的是浓烟。山地潮湿,一旦燃起大火来,那烟气就会更浓,更让人难以抵挡。心瞳尽量屏住呼吸,拼尽了全力在山林中奔跑,只为了比大火和浓烟快一步,找到被火围困的民居,救出里头的老弱妇孺!
眼前的房子里忽然传出孩子的哭声,心瞳不顾一切冲进去。
她都看见了那个孩子,看见了那个几岁大的孩子站在火光里恐惧地大哭,看见那个孩子望着她露出惊喜的目光,看见——那个孩子在烈焰蒸腾里向她伸出求救的手。
可是就在下一秒,一根被燃断的木头猛地从旁边歇着砸了过来,将孩子活活砸在了下面!
“孩子,孩子啊!”心瞳心胆欲裂,她完全顾不得自己,冲进去,也管不了那根木头上还燃着火,拼命地推开木头,将孩子扯了出来!
可是,那孩子却已经,停止了,呼吸……
满身的焦黑里,那孩子还瞪着惊恐与期盼的眼睛,手臂依旧向外平伸,保持着方才向她求救的姿势!
心瞳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是她错了,她错了!天神啊,请惩罚她!
是她太心急,是她以为可以借助今晚的机会,一把火烧光傣帮重新种植的罂粟!可是她明知道百多年的毒祸不可能一把大火就能烧得光,她明知道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根本就不是最佳的解决办法,可是她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是她——累了吧?
虽然很早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肩上的任务是什么,可是她哪里能做得到母亲当年的坚决,哪里可能有如历代朱雀圣女一般地屏除了七情六欲?
她遇见了竹锦啊。
她的心里,她的生命里,早已经满满地都是他。尤其当他竟然能不顾一切追到凤凰寨来,她如何能不期盼着,能够早一天解决了傣帮的毒患,然后随着竹锦就此离去。
回到那个他们属于他们的城市去,去过普通百姓简简单单的生活。每天他当医生她做护士,柴米油盐、生儿育女,从此相守一生?
所以她急了,她才会这样匆忙地想用这一把火赶紧结束了这一切!她几乎是带着赌徒一般的心理,她是想赶紧带着竹锦离开这沉重而又危险的一切!
可是看看眼前,她究竟做了什么啊!
她叫心瞳,母亲和帮众都视她为傣帮心灵的眼睛,他们都期盼她带领着大家走出阴霾和迷雾,走向光明的未来——可是她愚蠢地都做了什么!
普通人可以犯错,错了不过是自己来背负惩罚;可是她是殿下,是朱雀圣女,那么她根本没有资格犯错——因为如果她犯错,为她而受难的将是无辜的族人啊!
她错了,错了——天神啊,求求你,不要再伤害无辜的族人;如果要惩罚,就都惩罚在她的身上吧!
求求你……
心瞳哭得昏天黑地,全然不知身周的火光也包围而来。浓烟冲进她的鼻腔,她只觉混沌,混沌……
迷蒙里,她只觉身子一轻。有个人坚定地将她抱起,轻声却稳定地说,“别怕,我来了。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蒙甜甜在大家面前自负且卖力地表演着。竹锦眯紧了眼睛盯着蒙甜甜,“你骗了心瞳?”
心瞳之前一直跟蒙甜甜在一起,是谁协助蒙甜甜骗过心瞳?
蒙甜甜转眸,冷冷一笑,“不是我骗她。她现在对我的戒心严着呢,我想骗她都难。更何况她从江冽尘和你的身上也学了不少催眠术,我可怕她再把我给催眠了。”
“真正骗了她的人,是她相信的人!”蒙甜甜冷笑,“现在我告诉你也不妨事了——竹锦啊,那个出卖了心瞳的人是淡茹啊。”
“亏她还当孟楠和淡茹是她的心腹,更是早早就派了淡茹埋伏在我药厂里,还以为能将我药厂的事儿握在掌心儿——却没想到淡茹根本是勐腊的女儿,她从一开始就跟我交了底了!”
竹锦缓缓闭上了眼睛。他为心瞳心疼。
心瞳从小就刻意与身边人保持距离,不敢多放入感情,所以她的朋友不多。但是这个淡茹算是一个。
尽管在泰国的时候淡茹出卖过心瞳,可是心瞳还是原谅了淡茹,并且救了孟楠,成全了孟楠和淡茹——相信心瞳真的已经将淡茹当作了身边人,引为心腹姐妹。如果心瞳知道是淡茹背叛了她,而且淡茹注定了是她的仇人,她该多难过!
“唉……”看着竹锦的黯然,蒙甜甜假惺惺地陪着叹了口气,“竹锦啊,你的心瞳原来也不是心如明镜,原来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竹锦闭着眼睛,攥紧了掌心。
果然出事了——看见蒙甜甜来,看见她脸上那种自负的笑容,竹锦如何能想不到她定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如今外头漫山遍野的山火,山谷回声里都隐约听得见惨叫嚎哭——这一切定然不是心瞳原本的计划!
心瞳无论做什么,第一个选择肯定是族人的安全,她怎么会让大火伤害到傣帮的百姓!
“我只问你,心瞳呢?”竹锦冷冷问。
蒙甜甜得意回眸,“竹锦,你果然还是那个冷静而又聪明的你。你终于想到了事情的关键了——竹锦,她此时当然已经在我的手中了!”
“想让她死,还是让她活着?”蒙甜甜猛地踏上两级台阶来,一把揪住竹锦的衣领,“将月圭给我,否则,我让她死得很难看!”
正文356、大骂
蒙甜甜第一次有种在竹锦面前扬起傲然的头,她揪着竹锦的衣领得意地笑,“还犹豫?我实话告诉你,你现在根本已经失去了跟我谈判和交换的资本。将月圭给我,否则你的心瞳一定会死得很慢、很痛苦、很悲惨……”
竹锦静静地没说话,就是那么望着蒙甜甜,面上一丝神情都没有。
可是却有鲜红的血色从他长眸底涌起,一点一点,占据了他所有的眼瞳!
“哎呀,好吓人啊!”蒙甜甜望着竹锦的眼睛,也是有点心惊。不过她知道她手里握着王牌,她不怕竹锦还敢跟她反抗!
段竹锦,这个狐狸一样的男人,出身军方,谁都不敢惹;自己又决定聪明,外加极度冷血,所以没人能伤得到他。
可是——他遇见了周心瞳。
这世界就是公平的,没有人是百毒不侵,没有人毫无软肋。所以只要周心瞳在她蒙甜甜掌心,她让段竹锦跪下舔她的鞋底,段竹锦也会干!
什么高贵,她会让他像摇尾狗一样地乞怜;什么绝顶聪明,她会让他像白痴一样乖乖听话!
竹锦盯着蒙甜甜,竟然缓缓笑了,“你想要月圭?你早说嘛。你说你认识了我这么多年,你总在我眼前瞪着一双饥渴的眼睛,我知道你想要,可是我哪里知道你想要什么啊?”
“你说你想要这月圭,那你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的是它?”
“你也不说,你总那么饥渴地看着我,弄得我还得以为你想要的是我呢……啧啧,我当然不能搭理你了。我的品位这么高,我凡事都要最贵的最好的,我怎么会要这么贱的你呢?”
这是生死关头,这是段竹锦已经被蒙甜甜给逼到了绝路上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段竹锦已经无路可退,所有人都认定段竹锦只能跪倒交出月圭并且哀求才行。
谁能想到,这样的时候,段竹锦还能气定神闲地一句又一句,不急不慌,字字到肉地骂起蒙甜甜来!
“段竹锦,你!”蒙甜甜也惊呆了,舌头打结,大脑停摆。
“我什么我?你想说什么呀你?我是谁你不是早认识么?要不就是我错了,原来你从一开始你就没能认清我是谁!——你狗眼不认人,你有眼无珠,你干脆扎瞎了你自己的眼睛,猪油蒙了你自己的心算了!”
竹锦长眸充血,却笑靥如花,“我段竹锦是你能威胁得起的么?我段竹锦是你有胆挑战的么?我段竹锦,是能被你吓得住的么?”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可惜你是给脸不要脸,还要蹬着鼻子上脸,我告诉你,这样的你不会无敌,你反倒会被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使劲踩,使劲踩,踩你个灰头土脸,踩你个骨断筋折!”
“段竹锦你给我闭嘴!”蒙甜甜真是被气疯了!
开始她威胁他的时候,底下傣帮的人还有些人是一副解气的样儿,明显站在她这边的;结果被这臭不要脸的胡搅蛮缠起来,底下大部分人竟然都绷不住了笑,渐渐地将目光都云集到段竹锦那儿去,眼光里还隐约浮现出赞许之色!
“我闭嘴?”竹锦清冷一笑,“你的意思是,我红口白牙说出来的人言你听不懂,非要我下头屁股眼儿放个屁你才能听得懂,是不?”
“哈……”下头众人再也忍不住,竟然哄堂大笑!
“你!!”蒙甜甜气得差点没翻白眼儿,不过却被竹锦的气势给逼得连退好几步,手也松开了他的衣领子。
竹锦摇头笑起来,高高举起手中的月圭,“你想要的是这个月圭?你们蒙家数代忍辱负重,扮作各种普通人埋伏进了段家和心瞳的身边,原来为的都只是这块月圭?”
“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你们蒙家为的是这块月圭所代表的权力和地位。可是我告诉你,这块月圭对于我段竹锦意味什么!”
“我早就跟在座的老少爷们儿说了,我段竹锦其实是个可低调的人了。如果如蒙甜甜你所指责,我段竹锦是段家的子孙,我来傣帮就是来干坏事儿来了,我又何必这么久当个小人物岩糯?”
“我手里握着月圭啊!我只要将月圭举出来,我让傣帮老少爷们儿们干什么,他们能不干?我用得着这么低声下气,我用得着这么用心良苦?!“
“我段竹锦是个什么人,大家伙儿也可以都打听打听。我曾经是个眼睛长在脑瓜子顶上,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待见的主儿,我骄傲,我冷血——可是我来了傣帮之后,我把自己的自尊当成树枝一样嘎巴嘎巴地折断了,扔在地上,让大家伙随便踩!”
“我为什么这样做?那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把傣帮的老少爷们儿们当作敌人,我是真心实意把大家都当成我段竹锦最亲最近的家人!“
“人再骄傲,再能得瑟,那都得在外头,冲着外人;谁要是在自己家里也横踢马槽的,那不叫能耐,那叫混蛋!所以我段竹锦愿意低三下四,愿意委曲求全,就为了哄大家伙开心,让大家伙能放下防备,真心实意地接纳我!”
“话既然都说到今天这个份儿上了,我也不怕在座的老少爷们儿不开心,我再说句大实话——其实你们也一个个地别跟我绷着。我段竹锦的真心和自尊都摆在你们眼前了,你们要是还不接受,其实我段竹锦也不在乎!——因为我来傣帮,我做的这一切,不是要让你们喜欢我,我不是来当你们的首领——我不在乎什么月圭,更不在乎什么你们傣帮的首领之位……”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个人来。我段竹锦嘎巴嘎巴折断自己的自尊,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到你们跟前儿来,我为的只是我爱的那个女人!”
“我他妈是为了爱来的,我不是为了仇恨来的,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把耳朵立起来,都听清楚了!”
正文357、你们这帮没良心的
当着众人,竹锦恣意大骂!
可是在场所有的傣帮人,却在竹锦的大骂之下,并未露出愤恨之色,而是渐渐沉默下去,有的眼睛里更是涌满了眼泪……
“傣帮的父老,你们别被这个姓段的给蛊惑了!”
蒙甜甜一见现场情势的天平倾泻,惊得赶紧跳起来,挥舞着手臂,“他这是攻心计,他是想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扰乱你们的心!”
“他说得好听,什么为了爱而不是为了仇恨,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段家人?他来傣帮为的只是想要毁了你们的烟土!”
“回头看看外头,看看你们刚种下的烟土被那大火都给烧毁了!他这是绝了你们的根,断了你们未来的活路!”
傣帮人又有了异动。
傣帮毒祸的开始是在1852年前后,所以对于眼前这代人来说,从他们出生的时候,傣帮已经在依靠烟土为生。这是已经无法抹杀的事实,更没人去质疑烟土存在的意义。烟土对于这一代傣帮人来说是天经地义。
所以蒙甜甜说到竹锦是来毁掉烟土,傣帮人心中还是有抵触。
“我知道想要跟老少爷们儿们开诚布公地交心,烟土就是避不开的话题;那么既然蒙小姐现在提到了烟土的问题,那我就现在开始说说——老少爷们儿们辛苦地种植罂粟,从土里刨食,可是你们知道你们卖出的烟土是多少钱,而在外头那东西又值多少钱不?”
竹锦咬牙,“我不说最多的,就挑大陆价:白粉一克在云南的批发价超过500块;各地毒头批发走之后,他们往里头加葡萄糖粉和其它成分,纯度将为30%的白粉,在北京、上海等地的零售价就达到1500块一克!”
“啊——”众人大哗。
“各位惊呼了,为什么?是因为你们手里的东西根本就没卖出过那样的价钱,甚至连个零头都没有!”
竹锦咬牙,“这阵子我挨家挨户去行医,我也知道了普通山民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说一个平均数,一个六口之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两个孩子,这样一个家庭一年差不多能种出30公斤左右的烟土,而他们一年的总收入不超过人民币6000块!”
“六口人,一年的收入只有6000块,不用我说,你们都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样的日子!看看山民的房子,看看山民们病了只能依靠烟土膏来止疼的惨状……”
“外面的世界已经什么样儿了?那早已是网络时代、信息社会,就连幼儿园的孩子都会上网了,可是这里的孩子连什么是网络都不知道!”
“为了烟土,你们必须离群索居,将自己藏进谁都找不见的深山里。你们与世隔绝,你们付出一生的心血和汗水,可是换来的不过是只够填满肚子,对未来一点都不敢抱希望的生活!”
“那些大把大把的钞票都是入了毒贩子们的腰包。”竹锦咬牙,伸手点指在座的八位长老和几位高级首领,“还有你们!你们依靠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你们控制傣帮所有的烟土流向。你们自己的腰包是鼓起来了,所以你们千方百计欺骗和强压族人继续种植烟土!”
“你们告诉他们,如果不种烟土就活不下去;你们向他们灌输这样的思想,只要谁敢来质疑你们的烟土,那人就是整个傣帮不共戴天的仇人——其实只有你们才是没了烟土就活不下去,因为你们靠烟土榨取无穷无尽的财富!”
在场的人都惊呆,低级的首领惊愕地转头去望几位长老和高级首领
“不能再这么活了,老少爷们儿!”竹锦振臂一挥,“大家都知道非洲吧?那里是世界上黄金、钻石、象牙等物产最丰富的大陆,可是他们那里却也是地球上最贫困的大陆!为什么?因为那些百姓虽然可以找到黄金、挖出钻石、摘下象牙,可是他们能拿到的不过是那么一点点的钱——难道傣帮也想那样生活下去?”
“可是,可是如果没有了烟土,我们怎么活?”有胆子大的低级首领问出来。
竹锦傲然一乐,“我段竹锦既然敢这么跟你们说,我自然有能力让你们好好活下去!”
竹锦咬咬牙,自己心底的委屈都一下子冲涌起来,“坦白跟你们说吧,其实我这个人花钱如流水。我上大学时候穿的牛仔裤,1000美元一条;衬衫,3000欧元一件……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区别来,但是我就是这么烧包!”
“等以后你们有机会了上我那诊所再去瞅瞅去,跟你们说啊,我真不是吹牛,就算把英国女王她老人家在白金汉宫的房间扯出来,里头的装饰装修的价格,还未必比得上我一诊所呢!”
“我为什么这么能花钱?是,没错,我是天生骨子里就是烧包的人;或许你们还认为跟我出身高干有关——其实更重要的是,我段竹锦有能耐赚到这么些钱!”
“能赚到钱,却捂着不花,那是什么了,那是守财奴,我段竹锦才不干那个事儿!所以坦白跟你们交个底儿,傣帮上下加起来几千人,我段竹锦就是什么都不让你们干,白养你们几年,我也是养得起的!”
“可是就我这么个能挣会花、出身名门又绝顶聪明的人,我却打小就过的不是我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跟你们说哈,我中考是我们那个城市的状元,我高考是我们省的状元,我本来的想法是上北大,到祖国第一学府去泡文艺范儿的女青年——可是我改了!”
“我这么个在旁人眼里烧包又高贵的人,我天天就是在往死里学医。我学了西医又学中医,学了中医又学傣医。这还不算呢,我学了医,我还又学药——你们知道吧,现在的医生就是医生,药有药剂师管呢,根本不用我这么累,可是我必须得学!”
“更有时候有点说不出口的是,我学了正常的药,我还得学做春药!我堂堂出身名门的贵公子,我他妈实际上是黑道著名的春药大师!我银子赚得一把一把的,可是我也不好意思跟家里人说,我这些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竹锦说着,自己眼睛都湿了,“你们都不知道,我这么委屈自己,我这么难以启齿,我这么好学上进,我都是为了谁!”
“我好歹也是段家的子孙,就算我什么都不学,什么都不做,我也能找份好工作,一辈子衣食无忧,我至于这么拼命么我?——说一千道一万,你们这些没良心的都给我听着,我实际上都是为了你们!”
正文358、都长点心吧
“我就是为了你们——”竹锦说到动情处,使劲抹了把眼泪,“因为我知道,你们是心瞳心上最重要的人啊……”
“开始我老委屈了,我那么屁颠屁颠跟在心瞳身后,我小心翼翼讨她欢心,可是她却总是对我不理不睬,而且看那样子随时就都可能转身而去——你们说我憋屈不?我段竹锦好歹也是玉树临风、出身名门,我身边的女人也是一掐一大把……”
竹锦说着还用小拇指比划了蒙甜甜一下,“尽管也有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不过证明我还是有异性魅力的!”
“虽然明知道我在她心上不是最重要的人,可是我却一点都没玻璃心,我依旧缠着心瞳、腻着心瞳。因为我知道,在她心上最重要的人,不是某一个单一的人,而是你们大家伙,是整个傣帮未来的命运!”
“从那时候我就懂了,想要喜欢心瞳这个女人,我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我要承担起来的不光是一个女人的一生幸福与喜怒哀乐,我还必须得能给傣帮找到活路,能让傣帮每一个百姓都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否则,心瞳就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傣帮,她就永远不会去自私地寻找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她不肯去寻找她自己的幸福,那我段竹锦哪儿还有自己的幸福了?我的幸福就是拥有她啊,所以我就得绞尽脑汁,把自己当成个陀螺,我天天用小鞭子抽打自己,一天不敢放松,一点不敢懈怠,我一不小心把我自己给学成了个医学天才!”
竹锦苦笑着抹眼泪,“我今天也不怕你们笑话了,我心里有什么就跟你们说什么——你们说,这世上还有哪个医生比我全才不?我真是叫学贯中西、业通古今了吧?”
“啊对,我还没说全呢,我除了中医西医傣医,我后来还学了心理学、催眠术,以及咱们傣家的蛊术……你们听听,听听,我是什么人啊我,我是超人!”
竹锦深深吸了口气,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所以,你们还用得着害怕跟着我混会饿死?”
“俺们那边吧有句俗话,说现在什么最挣钱啊?——除了劫道,就是卖药。我段竹锦最善于干啥呀?当然也是做药!只要你们信得着我段竹锦,我管保大家伙从此脱离缺医少药的日子,老弱妇孺的身子骨都杠杠好起来,而且让你们都能顿顿吃肉!”
竹锦一步一步走到人群中去,语重心长地拍着一个个人的肩头,“你们可长点心吧,都好好想想烟土都把你们折腾成什么样儿了!你们这些人,哪个没受毒瘾所害?哪个家里没有人因为烟瘾而毁了身子?”
“好,就算你们这帮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以破罐子破摔,可是你们也都是当爹当妈的,你们好好想想你们的孩子!”
“襁褓里的小婴儿,哭闹了你们给喂大烟膏;多少个三四岁的小孩儿,我亲眼看见他们跟着你们一起吸烟!你们让他们的未来是什么样儿?也跟你们似的一辈子逃不开烟土的阴影,一辈子痛苦得不得超生,啊?!”
“就这么迷恋烟土,就这么心甘情愿让烟土毁了你们一代又一代,啊?你们反思过没有,你们拍着良心问没问过自己,对得起自己的孩子不!”
“生命很宝贵,但是我告诉你们:没了烟土,不是就活不下去;但是如果没有了尊严,没有了反思的心,那活着也跟死了似的,你们就只是被烟土控制之下的——行、尸、走、肉!”
“你一个行尸走肉不要紧,可是你偏要你们全家都是行尸走肉,更要你子孙后代辈辈儿都是行尸走肉!”
“难道你们誓死守卫烟土,要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啊?!”
“咳咳,咳……”心瞳猛烈地咳嗽,猛地从昏迷中睁开了眼睛!
她在哪儿?
五脏六腑都在干裂地疼痛,仿佛被火焰灼烧。每呼吸一口都疼痛难忍。
心瞳迅速调整心绪,之前的记忆如潮水般迅速滑回了脑海——她记得满山乱了的大火,她更记得火光里那向她伸出求救之手的孩子……
心瞳一下子爬起身来,便要回身冲进丛林!
“妞!”身后传来脚步声,那声呼唤却生生将心瞳给钉住!
心瞳维持身姿不动,不敢置信地缓缓转头——此时眼前的视野才澄清起来,原来她在山谷的一处水潭边。那个穿了一身军衣,手上托着绿叶卷成的水筒,从山下水潭走来的人,不是冽尘,又是谁!
“怎、怎么是你?”心瞳困难地开口。
嗓子仿佛被载重卡车碾过的沙石,干哑而又灼痛,“我,怎么会在这里?”
冽尘咬牙,走过来扯住心瞳的手臂,“你被浓烟呛昏!”
列沉思或者将绿叶水筒递到心瞳面前,小心地喂给她水喝。
心瞳却猛地别开了头。
冽尘闪躲不及,手中的绿叶水筒被碰翻,他小心翼翼打来的水洒在地下。
“妞!”冽尘疼痛低呼,却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起身转头走回水潭,“我再去打水,你等着。”
眼泪一下子涌满了心瞳眼底。
他干嘛这样对她?他干嘛还这么容忍她?她在跟他发脾气,他看不出来么?
“冽尘,你站住!”心瞳用尽全身力气,勉强站起身来,“我单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来到傣帮?!”
心瞳扶住旁边的树干,“别告诉我,你只是来救我的!”
心瞳转头望群山,有的地方依旧火光冲天,有的地方已经归于沉寂——那些沉寂了的,自然已经是全被烧光了,变成了一片焦土!
心瞳的心一点点死掉,她怒吼,“放火的,是不是你的人?!”
正文359、恩断情绝
“孟楠,你去哪儿?”
孟楠将淡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转身却又要奔回去。
淡茹流着眼泪,一把扯住孟楠,“难道你,不管我了?不管,我们的孩子了?”
孟楠也是双泪长流,可是他咬紧牙关,“我不能把殿下一个人丢在危险里!虽然那是她的傣帮,但是她只有自己一个人,我必须回去!”
“孟楠!”淡茹惊颤,“难道,在你心中,她比我还重要?比我们的孩子,还重要?”
“淡茹,你说的什么话!”孟楠咬牙,“你知道不知道,她刚回到凤凰寨的时候,看见我也跟来,她差点在丛林里亲手揍我!”
“就因为我撇下了你,她觉得我应该陪在你的身边!”
淡茹紧紧闭上眼睛,眼泪也扑簌簌地滑下。
“淡茹,你是我最爱的女人,你肚子里是我们的孩子,但是我也必须回去!——也许我孟楠这一生有过不止一个救命恩人,但是真正让我孟楠心甘情愿为之献出性命的,就是殿下一个人!”
“她明知道当年你的背叛,可是她不记仇,一样将你当作好姐妹;她明知道我当年差点亲手杀了她,她一样在原始丛林里救了我的命——这样的人,是值得我拿命去回报的,淡茹你懂不懂啊!”
“如果我不拿命来回报她,而让她一个人遇见危险,甚至就此丧生——淡茹,你说我还怎么有脸继续活下去?所以我必须回去!”
淡茹死死扯住孟楠的手臂,哭得拼命摇头,“不要回去,不要……孟楠,我不是不明白你对心瞳的忠诚,我也知道你是重义气的人,可是,可是那边已经埋伏下了重兵,就算你回去也救不了她,你回去也只是送死!”
“重兵?”
孟楠一怔,回身一把抓住淡茹,“你说什么?”
淡茹大哭,“你该不会以为,山上放火的人,除了你和傣帮的那个侍女之外,就只有我一个吧?”
“你有没有目测过,那漫山遍野都烧起来的大火,究竟该有多少人一起动手?”
“还有……你以为所有的大火都只是如同你所做的那样,只是去烧毁罂粟苗么?我告诉你,不是的!那大火到处都烧起来了,大火要毁掉的不仅仅是傣帮的烟土,更是傣帮的全部!”
“你说什么?!”孟楠都要疯了,一把抓住淡茹的手臂,“是谁?你快说啊!”
淡茹放声大哭,“是江冽尘!”
“他一直要毁掉傣帮,结果金三角那边虽然毁了,可是傣帮却退回凤凰寨来,所以江冽尘不肯善罢甘休,他发誓一定要毁掉整个傣帮!”
“这次还不仅仅是江冽尘,据说泰国军方的一些人也参与了!发生在湄公河的泰国军方枪杀中国船工的事情你知道吧,你该明白他们的军方该有多贪婪!他们也想趁火打劫,借着这个机会跟江冽尘合作,从中好捞到一笔外快!”
“这帮畜生!”孟楠嘶吼,“他们到底想要怎么样!殿下已经在拼尽了全力毁掉傣帮的烟土,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要傣帮不再种植罂粟,他们怎么还这样做!”
“孟楠,这就是为什么罂粟从‘神花’沦为‘毒品’的名字!因为只要碰过它的人们,全都从此迷失了本性,中了金钱的毒,从此不可自拔!”
“贪心不足蛇吞象,所有人都甘愿为了烟土所带来的巨大利润而铤而走险!”淡茹抱着手臂颤抖啜泣,“所有人都是疯子,都是疯子!”
“那我更要回去!”孟楠跪下,轻轻抱住淡茹腰身,吻了吻她还没隆起的肚子。
淡茹大哭,“孟楠!”
孟楠含笑回眸,“淡茹,照顾好你自己和我们的孩子……”
“不回答我?”心瞳笑出眼泪,“冽尘,原来你也有不肯回答我的一天!只是真可惜,不回答不等于我就认不清事实!”
“是我错了,冽尘。是我一直对你怀有幻想,是我一直以为你不应该那么坏;是我以为只要我身在傣帮,那你也许会念着你我的情分不再做伤害傣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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