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嗣中于吏部部院衙司内自杀一事,旋即传遍朝野。
在此,函谷关外秣马数十万金兵、北境尽数山河沦陷之际。王嗣中作为北境封疆,自尽于京内部院,顿时让所有朝臣争议纷纷,人心纷乱。
王嗣中的畏罪自杀,本身不代表什么。
可是,北疆如今如此境地,无法不让天下官民猜度北疆有通敌串国之辈。而且,王嗣中的罪责也仅仅是民政问题,绝对达不到必死之最,他的自杀又是何必呢。
有两种理解:
其一是:王嗣中听闻自己治所之下的代州,被攻克,间接导致河北全境沦陷,王嗣中害怕人皇罪责,惊恐之下,自杀谢罪,以求人皇宽恕其株连之罪。
其二是:王嗣中通敌卖国,国破之际,无法逃离吏部衙司,害怕事情查询之后,披露出来,自己会死的更惨。
这两种解释,萧役都说与罗继臣。
但是,罗继臣却总觉得,这两种解释虽然可以在大体上解释王嗣中的自杀,却总有一些牵强的地方。
翌日,人皇下谕。
“着,原代州参政王嗣中并留全部职务,追授兵部侍郎衔,且以兵部侍郎礼入殓。
兵部侍郎王嗣中逝于吏部衙司,吏部相关皆以问责。
着,吏部考吏司郎中、员外郎降三级以录事留任。
着,吏部尚书史安,降两级以吏部侍郎待部院参事;并罢其门下侍郎、尚书右仆射二职,褫夺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衔。
着,中书侍郎司马元中迁门下侍郎,仍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并署理吏部尚书事,同参知兵部事。”
朗庆坊大街上,今日朝廷高官的轿落可称是络绎不绝。
朗庆坊在几个月前都没有这一次这么热闹,但是热闹的,却是同一处门庭。
那就是司马府。
几个月前,司马元中从谏议大夫突然拜为三相,就已经让同朝臣僚嫉妒万分,并且巴结不止。这次直接顶了次相的位置,并且身兼绝对权力的两部长官,俨然权力与首相李承雍都有的一比。这就更让喜爱攀附的臣僚停滞于其门庭。
如果单单是司马元中的急速升迁,让其人脉大增也不至于如此,毕竟李承雍独霸首相之位二十余年,党羽遍布天下,有心攀附司马元中的臣僚也要去掂量一下。
可是,司马元中的入相非常不可思议的是:一般的宰相入相是要由宰相们提名,再由人皇批示拜相。司马元中没有一个宰相曾为其提名,甚至于与司马元中最为亲近的彧王,也因为皇子不授实职不能参政的原因,从未举荐过自己的老师。也就是说,司马元中是完完全全由人皇提拔上来的天子宠臣。
再加上,天子对于彧王的喜爱,极有可能,天子就是在为彧王未来登基做好铺垫。
那么司马元中在朝中就基本没有朋党,但是,历朝历代又有几个宰相在朝中没有几个原因提拔的“朋友”呢。
所以,这些车水马龙都是些可爱的、热情的,想和司马相公交朋友的人。
几家欢喜就有几家愁。
史安一大清早接着诏令,就跑去李承雍的府上哭闹。
为什么不在政事堂和李承雍苦恼呢,一来是他也不敢,二来是:这不一大早刚被罢相贬黜政事堂嘛。
在李府的外院就能听到史安那个尖嗓的哭嚎声。
“侯爷啊!我的侯爷!小的在您屁股后面做牛做马二十年了,没功劳也有苦劳啊。怎么临了还给我赶出门下省了呢?那个王嗣中的死真的跟我是没关系啊!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李承雍一张老脸上,写满了厌恶与无奈。
“好了好了,你都在我这喊了一上午,这都快晌午了!”
听李承雍一搭话,史安更加哭的卖力了,干脆也不顾自己堂堂宰相……额不,堂堂部院侍郎、吏部副部长的形象,直接跪着爬到李承雍脚边,抱着李承雍的大腿就哭喊道。
“侯爷啊!您不给我做主,我哭死在这算了!您不知道那个司马元中仗着次相的位置,完全不把您放在眼里啊!几年前还只是个小小的詹事,现在都能坐在我的脖子上……不!都能和您平起平坐了!这以后,这政事堂,还不定翻啥天呢!小的不仅是在哭自己啊!小的还是在为侯爷您担心啊!”
李承雍赶紧满是嫌弃的将腿从史安的怀里的抽了出来,然后安排下人把史安拉开,按在座椅上。
“行了!行了!怎么说,也曾经是一朝宰相,现在怎么也是吏部侍郎,你这成何体统!这罢你的相,又不是司马相公的建议,也不是我的意思。你在我这哭闹有什么用……”
史安听着,一下子就又给跪了下来,刚准备放声再哭,就被李承雍怒声止住。
“够了!别哭了,再哭就给我滚出去,外边还以为本相对你做了些什么。你的意思,本相知道了。又不是彻彻底底的把你赶出朝廷了,至少你还是个部院侍郎。现在关东战事不断,还是有很多机会立功过的,拜相还是极有可能的,本相保证,只要你有了功绩,本相就立马提名你进政事堂。现在中书高官官的位置还空着,你抓紧做点功绩,本相就直接给你提名进中书省。”
被李承雍一呵斥,史安老实了不少。
“行了,你先回府吧,有什么动作,本相再通知你……”
史安听着,也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就作礼起身准备离开。
史安将近走出门槛时,李承雍一下把他叫住。
“明天早朝前,你给陛下递一道榭旨告罪的折子,请陛下给你改迁兵部去,请求戴罪立功……”
“啊?”史安一听,有点迷。这个点,他一个文官,改迁兵部,赶着到关东送死么?
“啊什么啊。你就说愿意以侍郎降衔以郎中衔出关授军。”
还有降衔,还要再降到五品,再出关送死?
“侯爷!您不能这么的卸磨杀驴啊……”
李承雍是一短棍就往史安的地方扔去。
“你个白脑子……你说是这么说,陛下怎么可能真让你降衔出阵。谁叫你点背,让王嗣中死你那了,陛下不可能一连贬你两次了,本身王嗣中的死跟你关系也不大,只是要给臣僚一个交待而已。无论如何你一戴罪立功的态度请调兵部,陛下会同意让你以兵部侍郎衔参事军务。虽然兵部的官员,现在都要出关阵军,但是你一直是文官,怎么可能让你直接领兵。陛下会让你以监军的身份,出阵关军。一个监军,又不用冲锋陷阵,还能参与指挥,赢了你分赏,败了你就写陈情条推责任。但凡你赢了,本相就请命调你回京,有功在身,还怕不能复相?”
经过李承雍的解释,史安才豁然开朗。那是顿感云开见青天啊!
就见着史安屁颠屁颠小跑到李承雍桌前,给李承雍斟上一杯热茶。
“小的,就知道相爷不会是那种人,相爷再造之恩,受下官一杯。”
李承雍也是没好气的看着眼前这个白痴,嘴角抽了抽蹦出俩字。
“快……滚……”
但史安脸上那是沐浴着眼光的笑容,开心的答道。
“好嘞!”
史安走后,李安然从后房走到李承雍面前。
“父相……”
李承雍直接就一巴掌扇在李安然白净的脸上,李安然被这大力的一抽,身子侧退了好几步。
脸上火辣辣的疼,李安然也不敢说话。
“谁叫你自作主张把王嗣中给杀了的!现在好了!终于给了史安罢相的理由,本相的一只臂膀被狠狠的卸了下来。现在司马元中的位置仅次于本相了,还身兼两部,权力比本相都大了。那些倒向派现在都在往司马元中那边跑了。还好本相二十多年的关系网还没彻底破掉。罗继臣可能在调查雁门的事,这个时候,你再别跟我出岔子,这个关头,一旦再有差池,就是……”
李安然低着头,低声回道:
“是,父亲……”
李安然退下后,李承雍掂起茶杯,深饮一口。
转身看向身后的,大秦地略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