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
清风吹拂,刘梦符倚着车厢,双手结子午印,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谢素琼捋了捋飘到唇边的一缕秀发,回头笑道:“吃饭啊,中午我请客!”
“你是该好好谢谢我!”刘梦符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开始闭目养神。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是你该谢谢我,要不是我,你今天就让人赖上了!”
“要不是你,哪里惹出这么多麻烦,师父说女人是祸水,沾上就是麻烦,果然是一点不错,我以后要离你远一点。”他又想:陈姐姐是个恬静端庄的淑女,自然不在此列,我以后还是要与她多多亲近。
昨夜,他又偷窥陈蕙容倚窗梳头,天上虽有明月明星,他眼中却只有花鬟素手。
回灯入绮帐,转面脱罗裙,陈蕙容的右肩胛处纹着一枝花卉并两只蝴蝶,刘梦符瞧得心痒难耐,恨不得把眼睛贴到玉背上去,好看个真切。
稀香暗渡凤头钗,朦胧心绪卷珠帘,似幽怨彷徨,悲悲切切,离离索索,似凝眉敛目,白白朱朱,风风雨雨。
谢素琼一拉缰绳,双马猛地收住脚,刘梦符猝不及防,身子向后仰倒,脑袋磕在车板上,疼得他哎呦哎呦直叫。
“那是你还不知道本姑娘的好!”
谢素琼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一抖缰绳,催着马儿驶进东门。
齐重九在应天东城街市最繁华的地段,建了十六所酒楼,有南市、北市、来宾、重译、集贤、乐民、轻烟、淡粉、梅妍、柳翠、醉仙、叫佛、鹤鸣、讴歌、鼓腹、江东。
其中,南、北、来宾、重译都是为外事接待而准备的。南来住南,北来住北,西来住来宾,东来住重译,四座楼两两相对,鸡犬相闻。今年三月初,方黑子派遣使者燕敬携礼来献,住的就是重译楼。
集贤、乐民、轻烟、淡粉、梅妍、柳翠这些都是豪商巨贾宴请寻欢的地方,而鹤鸣、讴歌、鼓腹、江东则是文人去得较多。
唯有醉仙、叫佛二楼,最为独特,任你有万贯家财,满腹诗书,任你是文武子弟,背景深厚,却是连二楼的正门都进不去。
刘梦符抄着手,往左右看了看这条冷清狭窄的胡同,问道:“刚才路过那么多的好馆子,怎么来这么个地方?”
谢素琼把一只半尺高,茶叶末釉,上书‘海水长流’的瓷坛,递给刘梦符,说道:“打开!”
刘梦符旋开封口的蜂蜡,拔起塞子,一股浓郁清甜的酒香飘荡出来,他凑近闻了闻,赞叹道:“上好的高粱酒!”
谢素琼讥笑道:“不守规矩的小道士,没少偷喝吧?”
刘梦符刚张开嘴,似乎马上想起什么,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素琼把酒坛放在门口的台阶上,约莫择半把韭菜的工夫,门后响起使劲抽鼻子的声音,又是半把韭菜的工夫,门后出现拍脑门的声音,又是半把韭菜的工夫,门后传来指甲挠墙的声音。
谢素琼抿唇一笑,故作失望地说道:“哎,看来他不在,咱们走吧!”
“那这酒怎么办?”
“没人喝就倒了!”
谢素琼捧起酒坛,微微倾斜坛口,淡紫色的酒液顿时洒落在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那诱人的酒香乘着春风弥散在空气里,连不爱饮酒的刘梦符都忍不住多嗅了几下这令人沉醉的味道。
“咚咚咚”门后响起脑袋撞墙的声音。
这坛酒倒到一半,谢素琼见门后的人还不给她开门,索性连坛带酒一股脑摔在墙角,拍了拍手,说道:“走,我带你去鹤鸣楼,那里的狮子头、金钱虾饼可好吃了!”说完,她拽着刘梦符 走出胡同。
耳听得门口的脚步声走远,郭得成猛地打开门,当看到地上未干的酒液,他面露悲苦,如同遇到生离死别一般,一步一颤地走到酒液冲起的凹坑前,双膝一曲,双手捧起那些浸润着芳香酒液的泥土,放在鼻尖处,摇头晃脑使劲深嗅。
他一偏头,看到墙角摔得破碎的酒坛,便如同是见到乍然离世的至亲好友的尸身,嘴唇不住地颤抖,一骨碌小跑过去,伸出双手捧起一块还残留着少许酒液的瓷片,低头哽咽,默然难言。
最后,他把那捧泥土小心翼翼地堆在墙角,又把酒坛碎片覆盖上去,口中喃喃道:“贤弟弱冠之年,竟遭此横祸,痛煞我也,痛煞我也!”
这是窖藏二十年的红高粱酒,色泽通明艳丽,望之心旷神怡,果香酒香具足,体弱者饮之强身,年老者饮之益寿。
《博物志》记载:王肃、张衡、马均三人冒雾晨行,一人饮酒,一人饮食,一人空腹;空腹者死,饮食者病,饮酒者健。
《黄帝内经》写道:“自古圣人之作汤液醪醴,以为备耳;空腹食之为食物,患者食之为药物。”
酒本身就是一味中药,它可以行药势,使药力外达于表而上至于颠,补益肠胃,辟恶逐秽。
“芳魂渐远渐无穷,离愁迢迢似春水,心如江潮千起落,此生无缘盼来生。”
唱完悼词,郭得成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来,犹自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贤弟的茔冢”,他一转身就看见谢素琼背着手站在不远处,嘴上带着一抹微笑,一副看戏看得很过瘾的样子。
郭得成定了定心神,不去看她,也不发一言,径直走向门里。
谢素琼悠悠长叹一声,故作可惜地说道:“你贤弟还有个一奶同胞弟弟,要不,我让它陪它哥哥去?”
一脚踏进门槛的郭得成听到这话,一扭脸就看见她两根手指上摇摇晃晃挂着一坛酒。
谢素琼手指一勾,酒坛向下一沉,郭得成顿时吓得脸色发白,马上伸出双手,想去接住,不过好在还有一根手指勾着酒坛上的提绳,算是有惊无险。
她手腕一翻,拇指并食指呈凤眼状,把酒坛来回晃荡,仿佛随时都会松手。
“可不敢,可不敢!”
郭得成小碎步跑上前,双手连摆,又是低头作揖,又是说着软话,好不容易才劝得谢素琼把酒坛托在掌心,他才稍稍放心,一副任凭处置的温顺样子。
“今天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嫌酒不好?”
“二十年的高粱酒,没有比它再好的。”
“那你为什么不开门?”
“不能说。”
“那我要进门!”
“不能进。”
谢素琼眉尖一凝,将酒坛高举过头,嗔道:“你今天不说出个四五六来,我就摔了它,天底下可再没有第三坛了!”
她打从出世起,只要生气发火或是难过流泪,眉毛周围的皮肤就会变得粉红,像是敷了一层薄薄的胭脂,配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更容易使人迁就她,娇惯她。
郭山甫曾为她批过八字,说她是廉贞破军双星同宫,行事邪气,咄咄逼人。
此邪气并非是邪恶之邪,而是不信邪,我喜则喜,我恶则恶,我要怎样便怎样,宁可撞得头破血流,也绝对相信自己的选择。
正因如此,廉破坐命的女人姻缘十分坎坷,她们会喜欢上比自己更强大更傲气的男人,破军、天机、天同这些凡人眼中的如意郎君,在她们这里只会当作好友,唯有富可敌国的武曲、百官表率的天相以及曰尊曰贵的紫微,才是她们的归宿,但当对方过于强势,她们心理上又会产生抗拒,造成两难的结局。
不强不爱,太强亦不爱。
郭得成思虑再三,对谢素琼小声说道:“十日前,我爹爹心有所应,于是起了一课,然后又让我把袁师傅、金师傅他们都请来,再然后他就让我去找我妹夫,说他们要闭关参演斗数,二十八天内不见任何人,也不许任何人进楼里,你是知道的,我只是个跑腿的”
谢素琼撇撇嘴,说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家老爷子过去闭关,我进来的次数还少了,我就是带个朋友来吃个饭,喝个茶,又不干别的,打扰不到他老人家,再说了,你不想知道我姐姐最近的情况?”
“我这”
她伸手捅了捅郭得成的大肚子,笑道:“让我进去呗?”
“这我”
见他还在犹豫,谢素琼眉间的晕红越发明显,她掂了掂手中的酒坛,说道:“我看还是让它们兄弟团聚吧!”说完手掌一抬,把酒坛往身后抛了出去。
几乎是在同时,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各自抓住了酒坛两边的提绳,而后又同时松手。
眼见酒坛落地,二人又同时出手拿住酒坛两边,互往对方的方向推去。
酒坛左右受力,竟然旋空而起,二人手指连弹,叮叮当当,酒坛在一尺之间来回跳动了四次,最后又回到谢素琼手中。
郭得成微微低头,双下巴挤成三层,本就不大的小眼睛半眯着,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年轻道士,约莫择两根韭菜的工夫,他仰起头,挺腰凸肚,把手抄在袖子里,又是一副与世无争的闲散样子。
“走吧!”谢素琼拉了刘梦符一把。
“且慢!”郭得成对刘梦符一拱手。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