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绸袋内仍是和颜悦色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的生母……她的死,我很意外。如今,你可想让她配飨太庙?你是康帝的长子,理应继承大统。”
他到底是亡夫的儿子,比之萧昱,她更希望他上位。萧昱外强中干,若真立他为帝齐室只怕亡得还早些。
桓晏仍是漠然神色,俯身请旨:“多谢太后好意,臣只记得自己姓桓,不敢数典忘祖。”
谢太后脸色晦暗,把懿旨放进他手里再无片语。桓晏施礼如仪,转身大步流星如一只青鹤矫健清瘦高翔下阶,谢太后立在宫门前,烛火煌煌,流照于身,却格外孤寒。
她知道,自己再也阻止不了桓泌的野心了。
城里兵戈闹了半日,到了晚间才歇。桓微忙着照料丈夫,只派了九黎去打听。
戌时一刻,台城里传出消息,以皇太后诏,废永兴帝为东海王,幽居别苑。是夜百官从建宁陵返回,集于朝堂,宣崇德太后令,桓泌命宫人收帝玺绶,以一辆犊车送了皇帝出宫,幽闭在东海王府。
元嘉则废为庶人,以谋逆之罪,关在廷尉地牢之中,等候发落。
朝廷里大臣们为着迎立新帝之事吵闹不休,乌衣巷里,谢沂倒可落得一日清净。在榻上昏昏沉沉睡着,直到晚间方醒。桓微已去王氏接了儿子回来,小家伙还不明今日差一些就与母亲阴阳永隔,兼在王家和阿桐弟弟玩得十分开心,见了母亲便笑得甜甜的,伸手要她抱:“阿母。”一点也不记得早间母亲离去时的伤心了。
儿子还是那个儿子,黑溜溜乌沉沉慧黠灵动如上好水晶的眸子,梨花瓣儿堆成的花柔玉润的一张脸儿,桓微却止不住地眼眶发酸,把额头轻轻抵在他的小额头上。
谢瑍安静地伏在母亲怀里,半晌,模模糊糊想起和父亲的约定来,“阿父……”
桓微眼神微黯,拍了拍儿子的脊背哑声道:“瑍儿乖。你阿父在里面休息,他生病了,咱们悄悄的,不要打扰他好吗?”
谢瑍并不懂得什么是生病了,但母亲的话他总是听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时采绿端过一小碗洗净的红柰,她才从钟山方向回来,桓微知道是有事要禀,把他的青玉小碗放在胡床的小案上,留了采艾喂他,先和采绿出去了。
院外天色深蓝,明月当空。烂银皓光投下,溶溶浸朱窗。到了该用药的时候,两个侍女端着药进了谢沂歇息的卧房。谢瑍正拣了一枚果子要吃,闻见屋内传来的咳嗽声,若有所思地望了眼尚在摇晃的竹帘,抱着小玉碗蹦蹦跳跳地下了胡床。
屋中苦药的气息萦绕不散,谢沂正拿清水漱了口,洗净唇齿间残留的苦涩。便听门口竹帘清泠泠如珠玉相撞的响,帘下探出一颗小脑袋来,稚气而好奇地望着他。
“瑍儿?”
他含笑唤,“是要和阿父玩骑大马吗?”
谢瑍惘惘摇头,他费力地捧着碧玉小碗,小心翼翼地走到父亲的病床前。
“这个。”
他站在床前,踮起脚,努力地把那个碧玉碗递给父亲,“咕咕说,甜的。”
碗中盛着洗净的红柰,果肉沥着水珠,晶莹剔透,如沁碎冰,望之如山樱。
谢沂把碗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单手将儿子抱上了榻。勉力挤出一丝笑,拿起一枚红透了的柰果:“瑍儿要送阿父吃这个吗?”
谢瑍黑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把父亲望着,用力点头,待他咬了一口后,忽地蹭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瑍儿,也是,甜的。”
语罢,又跳下床跑远了。独留谢沂看着那枚咬过的红柰,唇角慢慢地萦上笑意来。
月余,朝廷新立了会稽王萧昱为帝,以世子萧纂为太子。萧昱登基之后,以迎立之功进谢珩为太傅,赐金印紫绶,位在三公之上。
谢珩却以年高为由推辞不就:“我本非红尘中人,在尘网十载,实因家族之利不得已而为之。今者小儿辈大有所为,是该让我这老头子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他执意要往会稽东山继续过他前三十年的隐逸生活,拒绝了文武百僚的相送,乘一辆犊车,在部曲护送下带了妻儿晃悠悠地往三吴去。谢家的宅子一瞬空了许多。
“建宁陵之事,叔父对朝廷彻底失望。或许,他会怪我。”
这夜,哄儿子睡下后,夫妻两个在榻上说话。谢沂轻拥着妻子仅着了一层蝉翼罗衣的脊背,自责地喃喃。
建宁陵的事,他半真半假配合岳父演了一出苦肉计。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