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科幻小说 > 白色禁区 > 正文 第6节
    “能啃成这样,那只耗子也挺不容易的哈哈哈哈!”娄京捂肚子笑得像块瓜皮。

    夏槐心里碎碎念着:你还知道我不容易?您老可真是送了颗灾星来克我!

    熟悉的脚步声荡漾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娄京没心没肺豺狼虎豹似的笑戛然而止。立马把半个身子从夏槐肩膀上挪开,坐回位置上认真地翻看起档案,脸上不留一丝欢乐的痕迹。

    “苏小寒的那个案子,都把调查到的线索汇报汇报。”易清决走路自带一阵风刮进办公室,刮得办公室里低头的芽苗全部挺拔身姿。

    一个同事说:“医检报告还没全出来呢,这么着急?”

    “媒体在网上大肆传播,现在全国人都在关注这个事儿,刘局今天找我谈话了,当然要着急点。”易清决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所有人都把椅子转向他。

    “不是吧,传得怎么快?这才一天时间!”

    “现在的媒体这么发达,你以为还是纸媒时代?”

    “就算是纸媒时代,一天时间也够了。”

    娄京抱着档案说:“着急是对的,昨天晚上苏小寒她老爸拿着菜刀要来局子里要砍谭启明,被兄弟们扣了。苏小寒的妈妈不敢来保释,怕他下回再犯连警察都拦不住他,哎,没办法,只能拘着让网友们骂咱了。”

    “废话别说,快把你们调查到的说出来。”易清决拿起一支笔敲了敲桌子。

    同事们逐一将自己调查到的线索汇报上来,夏槐没法参与他们,只能在角落位置默默地听。

    “检查过高三年教师办公室,上周末他们学校大扫除过,办公室也不例外。大扫除就算了,还他妈是用碳酸氢钠洗的地,84消毒液擦的桌子,油脂、体液、皮屑基本被破坏干净了,根本采集不到什么有效证物。”

    “海岛一中的尿性,想评第一文明中学,每个月都得这么搞一次。”

    娄京冷笑了声说:“选在大扫除前干这个事儿,看来早有预谋,光明正大的消除证据,还能不被怀疑。”

    “昨天下午送苏小寒父母回家后,顺便问了话。她父母说那天苏小寒回家后就把自己关房间里,之后以生病为由要父母帮她请一个礼拜的假。”

    易清决皱眉:“她父母就这样给她请了假,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她病得那么重,也不带她去医院看看?”

    “她母亲是开化妆店的,平时工作忙,从不花太多时间在她身上。她父亲,苏建功,是专门办私人补习班的教师,以前对她很严厉,但自从两年前因为被举报而失业后就天天酗酒抽烟,j-i,ng神还出现了问题,自此再也没关心过她。”

    夏槐心想,往往是缺乏父母关爱的孩子才会性格怪异,也往往是这类孩子最容易受到伤害。

    深吸一气,易清决说:“继续。”

    “谭启明很喜欢针对苏小寒,尽管苏小寒成绩优异,谭启明还是总会在她身上挑刺,甚至经常在课堂让她难堪。”

    易清决问:“原因?无缘无故这么针对他?”

    “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娄京c-h-a上话,“苏小寒刚上高一的时候,苏建功还没失业。那时候苏建功曾想宴请谭启明,当然,只是想宴请他一个人。但是摆宴那天,谭启明叫了很多朋友一起去,大概有十几个人。一顿饭总共消费了3万余元,苏建功觉得谭启明不会做人,生气地摔碗筷走了,最后那顿饭由谭启明的朋友买单。

    “事后谭启明觉得很没面子,在醉酒时说‘一定会给他的孩子好看’。后来苏建功被人举报非法经营补习班,被工商局要求停止非法营业,被教育局强迫解散补习班并且罚款警告。而也是自摆宴那件事情后,谭启明开始频频针对苏小寒。”

    海岛市多年来的教学体制一直有这个弊病,任学校的班主任胡作非为,揽权纳贿。

    教师在课堂上绝不倾囊相授,两句话带过一个知识点,让学生听得迷迷糊糊一知半解。除非生来就是读书料子的天才,或者是得到老师特殊关照、以及私自去补习加强的学生才能有较好的成绩,其他普通的学生就只能兜着半桶水摇摇晃晃到毕业。

    学校班主任几乎掌控学生的学业,想让自己的孩子在学业上多受老师的照顾,就得上门找班主任走走关系,班主任会让其他科目的老师也多加关照这个孩子。

    因此老师的地位无比尊贵,班主任加年级主任更是尊贵中的尊贵。兴许就是这样,才让谭启明这个多头衔老师越来越会摆谱。

    苏建功也是个老师,只是没谭启明那么正经地在学校里头教学。他能给自己的孩子补补知识点,但也想孩子在课堂上能多得点老师的照应。不在学业上,也在其他方面上。

    苏建功当时是想让苏小寒当个班长,于是,也想学学那些普通老百姓找谭启明走这么一遭关系,没想到谭启明不会做人,他驾驭世故也驾驭得不够纯熟。关系走到一半,没走成,崩了,还崩得特别难看,祸端就惹到自己和孩子的头上来了。

    两年前正是抓非法补习班抓得最严的时候,苏建功是做这一行的,还要赶在那阵风头上得罪人,得罪的还是谭启明这样的人,没被整到吊销教师资格证已是万幸。可能是因为一下子落差太大,苏建功没顶住,j-i,ng神就这样出现毛病,不然一个做过教师的人,怎么也不会提着菜刀上警局要砍人。

    所有人都认定举报苏建功的那通电话,是谭启明打出去的。恐怕是搞垮苏建功的补习班不过瘾,谭启明还想搞垮他的女儿。于是,苏小寒而今的悲剧就诞生了。

    一个女同事忍不住道:“这就是谭启明给苏小寒的‘好看’?靠。”骂完接上汇报,“有个男学生那天提前交卷,走之前路过教师办公室,看见办公室门窗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他说他听见办公室里面有人在哭,哭声像被人捂着嘴发出来的一样。”

    易清决觉得这是个线索:“证言可信吗?”

    “确认过几次,这个男学生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他愿意出庭作证。”

    娄京摇摇头道:“倒也未必,谭启明得罪的人不是一般多,之前把一个女学生骂到转学,半年前还有人晚上潜进他家里放蛇,那会儿他还报警了,大家记得没?”

    女同事点头说:“记得。那天晚上谭启明正好跟他没离婚的老婆因为一些事情吵架,除了一排43码鞋的鞋印,嫌犯几乎没留下任何踪迹,本来怀疑是原先被他骂跑的那个女学生找人干的,谁知道那女学生早就在乡下自杀了。现在还没找着放蛇的人呢。”

    易清决揉了下眉心,明显昨晚没睡好觉,两轮黑眼圈重得像画上去的。他边揉边说:“看看现在网上什么情况。”

    一位同事立马掏出手机,看了一会儿后啧啧摇头:“戾气丛生,惨不忍睹,网友恨不得刨了谭启明的祖坟。”

    “老实说,你们到底相不相信谭启明有犯罪?”一个同事问。

    另一个同事答:“看他这么猥琐,长得跟那啥男优似的,说他有犯罪一点不稀奇。”

    “何止是长得猥琐!”一个男同事拍了拍大腿,“他班上的女同学可说了,他经常大半夜去查寝,拿手电筒往女生寝室里照。一开始女学生都以为他是想看看她们有没有好好睡觉,现在一想,简直毛骨悚然!”

    “太恶心了吧,这不是老早就有动机了么。”女同事都听不去了。

    易清决纠正他们不正确的观点:“办案不能依靠主观臆断,我们要相信证据。”

    这个时候,刚结束审讯的两个同事臭着脸走进来,一人一屁股坐了张椅子,一声“易队”喊得有气无力。

    这是没什么情况才会有的反应,有情况他们就不会摆出这么气结郁愤的神态。

    易清决手中的水笔在桌上一下一下敲着,问他们:“怎么样了?”

    “昨天死不承认,今天死不开口,打装死牌。”这个同事说的是审讯中的谭启明。

    另一个说:“打什么牌都无所谓,咱们什么样的情况没碰见过?就是从没碰过这样的人,态度那是极其嚣张!那谱摆的,比咱们刘局的架势都大,把警局当他们学校了,以为在这儿他还是年级主任呢。”

    “可不是,这才几天时间,律师都被他骂走俩了。”

    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易清决起身说:“会会去。你们继续搜查证据,别闲着。”

    “是。”

    易清决从夏槐身边路过,专心听他们汇报情况的夏槐赶紧接着认真工作。

    众人望着易清决的背影,心内各有想法,一人说:“易队亲自审,我看那老东西是要完了。”

    “不一定,那老东西这么难摆平,我看易队这脾气是又要爆了,到时候完的是我们。”

    “救命啊,赶紧叫白警官过来,待会儿能替咱们挡挡。”

    “嘘!人还没走远呢,别让他听见。”

    第十三章

    半个小时后,易清决回来,脸色仍是严肃的,看起来谭启明合法的嚣张在他面前起不到任何作用。

    众人期望易清决能赶紧说点审讯的消息,他们都很想知道易清决从那个老顽固的嘴里挖出了什么,但易清决对审讯一事只字不提。

    “你们几个,该跟进的案子继续跟进,该搜查证据的继续搜查。”对众人丢下这句话,易清决提起夏槐的衣领,“夏槐,跟我去趟学校。”

    夏槐被易清决拎小j-i似地拎着走,俩人离开后,安静的办公室才有了动静。

    一同事说:“这里那么多正式的他不叫,偏偏叫夏槐一个协警,为什么?”

    一同事说:“夏槐一直最受咱们易队的宠,虽然易队不明着宠,暗暗地宠,但是大家伙都看得出来。易队每年都得劝他去参加招警考试,你看易队这么劝过谁没?”

    “就夏槐今天这个老鼠啃过似的头发,易队还能宠得下去?真爱。爱得真深。我退出了。”

    车钥匙扔给夏槐,车给夏槐开。易清决坐在副驾驶座上,椅背放到可以舒服躺靠的位置,左手拿着一瓶喝到剩底了的矿泉水,右手拿着烟,抽两口,烟灰往矿泉水瓶里抖。

    从警局到海岛一中的路程明明不远,开车前往的路上却总是觉得耗时漫长。

    夏槐专心开车,易清决皱眉想东西。

    第三根烟抽完,易清决把烟头扔进矿泉水瓶里,开口打破沉寂:“刚刚我问谭启明话,谭启明只承认动手推了苏小寒,然后苏小寒在他面前哭,他继续辱骂她,骂痛快了就让她走。其他的罪名,一概否认。”

    按其他同事的审讯经历来看,能让谭启明承认到这个份上,易清决也是很不容易了。

    “但是物证科的人,在疑似拿来击打苏小寒的订书机上,发现了苏小寒的油脂和皮屑,可以肯定,这个订书机,确实攻击过苏小寒。”易清决接着说,“夏槐,你有什么看法?”

    夏槐没去揣测谭启明口供的真实性,他关心的重点很没用:“易队,明明之前好几个同事都问不出什么来,为什么您能问出这些?”夏槐轻声说,“我能问问,您到底是怎么审讯的吗?”

    易清决见夏槐语气小心翼翼,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

    “你觉得我动手了?”易清决勾出他在肠子里转悠的那点怀疑。

    夏槐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你怎么知道!

    夏槐想象中,易清决肯定是关掉监控器和监听设备,然后暗戳戳地用了点小手段,逼得谭启明不得不开口。但他绝对不能把怀疑易清决品格的事情明讲,只得笑笑说:“没觉得。”

    “我不会做规定不允许的事情。”易清决看着夏槐说,“你要是真想知道,下次跟我一起去审犯人。”

    夏槐不得不提醒他:“易队,我跟你去审犯人,这也是规定不允许的吧。”

    易清决笑了声:“这个规定,我说允许就允许。”

    夏槐咽了口唾沫,干笑不语。

    海岛一中高三年教师办公室里,尹舜手里捧着一沓卷子,站在办公位之间的过道中静立不动,他面无表情,眸光无色,看起来像是在发呆,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才会发现他的目光一直流连在谭启明的办公位上。

    谭启明的办公位和其他老师的没什么不同,一张带有一大一小两个抽屉的办公桌,一张带椅背的木椅,每个老师的桌面都很整洁,东西摆放的位置全部一致。谭启明的桌子是空的,桌上所有东西都被警察当作证物带走了。

    “同学,试卷拿到了怎么还不走?上课铃声已经响了,你还要在这里站多久?”一旁的程老师敲了敲桌子,疑惑地看着尹舜。

    尹舜回过神,“哦”了一声:“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这个试卷需要装订。程老师,能借您的订书机用一用吗?”

    程老师嘴唇一抿,打开抽屉,从抽屉里头拿出订书机递给尹舜。

    尹舜瞧见他将大部分教学用品都塞在抽屉里,便利贴、草稿纸、回形针、小夹子、橡皮擦等等,将抽屉塞得满满的。

    接过订书机,尹舜装模作样地在试卷上订了两排书钉,而后将订书机还给程老师。

    程老师接过后,再将订书机放回抽屉里,顺便从抽屉中撕了一张便利贴出来。

    尹舜眉头蹙了蹙,问:“老师,这些常用的东西为什么都要放在抽屉里?放在桌上不是更方便吗?”

    “你不知道吗?”程老师不冷不热地解释着,“最近一个月教育局都会有人来学校视察,咱们学校要想评第一文明中学,办公室的桌子就必须得干净整洁,桌面只能放教学资料、笔筒、笔、台灯、水杯。其他东西,都得放进抽屉里。谭主任带头做得最勤快,每次用完一样东西,都会第一时间放进抽屉里,谁知道,呵。”

    程老师凉凉地笑,大概是想说,谁知道,学校的名声还是败在了谭启明手上。

    听了程老师这些话,尹舜再次望向谭启明的办公位,深思起来。

    案发当天,谭启明正在监考,不需要用到办公室,桌上理应只有水杯、笔筒、台灯,而订书机则放在抽屉里。苏小寒说她反抗,谭启明拿订书机砸了她的脑袋。但是在那种场面激烈的情况下,谭启明为什么要打开抽屉拿出订书机砸苏小寒,不直接拿桌面上的硬物当凶器?

    “同学,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程老师对一直待在这里的尹舜有点不耐烦了,有很多学生都是借口出来干点这儿干点那儿的,其实就是不想去上课。程老师显然认为尹舜也是这类能多耗一秒就一秒的学生。

    “没事了,我这就走。”尹舜抱着卷子出办公室。

    出了办公室,走在走廊上,尹舜蓦地脚步一顿,他向楼下校园大门处瞥去,看见校外不远处,一辆银色的别克车徐徐朝学校驶来。

    别克车在校园门口的停车位停放好,车门打开,易清决和夏槐从车上下来,准备进学校。

    “等会儿,先别进去。”易清决叫住夏槐。

    夏槐及时停住脚步,不解地看着这位上司。

    易清决也不说什么原因,就这样盯着夏槐,眉头渐渐拧起,发了愁。他的反s,he弧绕了大概有半个海岛市那么长的一圈,终于留意到了夏槐今天这个奇特到他爹妈都不敢直视的刘海。

    “你这头发,理一理再进去。”易清决伸手把夏槐的刘海拨到一边。

    还得劳烦队长亲自为自己理发,夏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怪异的锯齿形刘海,他险些丧失的俊俏气息又悄悄攀回来。

    在楼上的尹舜看见这一幕,眯了眯眼,把手中那沓根本没人要求去拿的试卷扔进了垃圾桶里。

    第十四章

    帮夏槐整理完头发后,易清决跟他进学校。俩人穿着便装,守门保安不知道来的是警察,要上来拦人,易清决左手出示警员证给保安看,脚步不停地迈进学校大门。

    学校里的学生现在在上课,易清决和夏槐的动静不敢太大,他们首先来到教师办公室。

    上课期间,办公室里只有两个没课的老师在工作。了解到进来的人是警察后,两个年纪不怎么大的老师都有些拘谨。想到平时那么能耐的谭启明都被他们两三下带走了,自己的态度也不敢那么张扬。

    礼貌客气地说了声“你们好”,两个老师便低头默不作声忙自己的事情了。

    易清决来到谭启明办公的位置边来回走了两遍,眼睛在办公桌上睃了一圈。

    这个时候,程老师正拿订书机装订试卷。易清决问他:“这位老师,可以借个订书机吗?”

    程老师一怔,急忙把手中的订书机递给他。心里寻思着,怎么今天这个订书机这么抢手。

    拿到订书机后,易清决又说:“不好意思,两位老师,我们在办案,能不能请你们先出去一下?”

    两个老师面面相觑一会儿后,点头说好,起身出了办公室。

    易清决拿着订书机望向夏槐。

    夏槐懵懵地问:“做什么?”

    易清决说:“案件重演,这是重返现场查案时的必要工作。”

    夏槐一惊:“案件重演?!怎、怎么案件重演?”

    “是啊,你们两个,怎么案件重演?”尹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趴在窗口注视俩人。

    夏槐又是一惊:“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是我学校,我在这里不是很正常吗?”尹舜理所当然地说。

    “我是说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怎么不去上课!”夏槐拿出“家长”的气势,语气颇有责怪的味道。

    “体育课我不想上,回教室路上路过这里看见熟人,就停下来看看了。”尹舜说。

    易清决认得尹舜。尹舜父母的那个案子,易清决没亲自去办,但对这个少年还是略有所知。

    这个尹舜算是海岛市政府单位里的名人了,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年纪十七岁零五个月未成年,在派出所、警察局、民政局、福利院兜兜转转十来回,然后兜到了娄京家里去,最后又兜来了夏槐的家里。

    夏槐是目前唯一和他有点关系的人,但还没去走领养的程序,仍算不上是尹舜的监护人。尹舜当作是寄住在夏槐家的,民政部门现在还在找能当他监护人的亲戚,他要是能早生几个月,早点满十八,现在不知道能省去多少麻烦。

    “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就好。”尹舜微微笑道,还趴在窗户口,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易清决没把尹舜赶走,任他在窗户口那里趴着。他拿出苏小寒验伤照片摆放在桌上,看着苏小寒头部伤口的形状,手拿订书机,模拟砸她脑袋的样子。手举起来,往下落,落到一半,停顿。觉得不对,换个方式拿订书机,试着往下砸,还是不对。

    易清决望着手中的订书机,陷入沉思。

    “是不是觉得怎么砸都不顺手,顺手的又砸不出正确的形状?”尹舜离开窗户口,慢悠悠地走进办公室。

    这小子的存在感太强,易清决和夏槐都没法当他不存在。

    夏槐感到抱歉和尴尬,拼命给尹舜使眼色,想让他出去。

    “其实你想案件重演,首先步骤就错了。”尹舜自动无视夏槐抛来的暗示,走到易清决面前,“海岛市一中近来要评文明中学,桌面只能放教学资料、笔、笔筒、台灯、水杯,像订书机这样的东西,一定要放在抽屉里才行。

    “谭启明是最严格遵守这个规定的老师,月考期间,所有负责监考的老师都要在教研组办公,所以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谭启明在教师办公室里使用订书机的情况。”

    尹舜拿过易清决手中的订书机,将订书机扔进抽屉里,合上抽屉后问:“你要不要再重演一下试试?”

    易清决没动作,也不说话。其实不用再试,放弃桌上其他硬物当凶器,费个劲儿打开抽屉拿出抽屉里的东西当凶器,正常凶犯都不会选择这么做。

    就算假设谭启明当时真的正好在用订书机,苏小寒头部伤口的形状和击打的方式,也确实存在疑点。但面对这些看似问题不大的漏洞,易清决好像不太愿意去相信。

    尹舜看见了易清决摆放在桌子上的验伤图片,其中小腹直线瘀伤吸引了尹舜的注意。

    这是一道很明显的挤压伤痕,想必要用几百斤的压力勒挤才能在两个礼拜后还有这么清楚的痕迹。伤痕在肚脐以下,发黑,按苏小寒在钢琴室里给夏槐的证言来看,这是谭启明将她压在办公桌上留下的伤。

    “苏小寒身高仅有一米五零,腿短身长。穿上鞋子腿长也不足七十厘米,她经常因为腿太短而被班上的女生嘲笑。这张办公桌偏高,有八百毫米,按理说,不管把这位受害者逼迫到什么程度,也不会让她在肚脐以下的位置留下这样的伤痕。除非他用七百四十毫米甚至低于这个高度的桌子才有可能制造出这种伤。”尹舜自然地拿起那张照片,在易清决眼前晃了晃。

    夏槐听尹舜的分析听得一愣一愣,虽然他会接触到这些证物,可他从没像尹舜一样分析过这些。

    易清决倒没觉得尹舜分析的点有多新鲜,比起他分析的观点,易清决觉得他这个少年更新鲜些。

    易清决饶有趣味地看着尹舜:“你看起来好像有点想法?”

    尹舜懒得再把自己的想法掖心底了,直说:“谭启明没有侵犯过她,苏小寒一定在撒谎。”

    一个学生没有依据的看法,一般情况下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

    可看见尹舜坚毅的眼神,夏槐依然是怔了一怔,并且回应道:“但是心理医生说,苏小寒因这件事情留下了很重的心理y-in影,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走出来,如果我们还不相信她的话……”

    的确,到目前为止,出于心理医生的建议,警方还没有从“报假案”这方面的考虑去对苏小寒盘话。他们需要等待苏小寒的心理、情绪完全低于危险线的情况下,才能对她发出合理的质疑。

    尹舜打心底地认为这方面的顾虑没必要:“她也许有可怜的遭遇,但绝对没发生过她说的事情。”他语气坚定,“虽然谭启明这个糟老头子油腻恶心做作小心眼,全班人包括我在内都巴不得他赶紧去死,可我们依然不能否认事实。”

    尹舜相信易清决心里有底,夏槐兴许还会因为苏小寒的信赖而对苏小寒产生保护欲,以及绝对相信的心理。可易清决,一个这么有经验的刑警,怎么可能会忽视掉“受害人”谎言中的漏洞。

    尹舜毫不顾忌地直视易清决投来的打量的眼神,甚至用着一种反审视的语气说:“苏小寒的证言到底存在什么问题,你不可能看不出来,只是一些事情让你认定女性是弱势群体,一定要被保护起来,而存在伤害女性嫌疑的人……严重点说,叫宁枉毋纵,这样的心态让你对这个案子的看法,甚至是这类型案子的看法有失偏颇。”

    易清决的眉梢动了一下,他不清楚眼前这个高中生在自己的眼睛里看见了什么,但是在被说中的这一刻,他发现尹舜的观点不是完全没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