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科幻小说 > 白色禁区 > 正文 第23节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那些下属,你的那些兄弟?你让他们这样陪你耗着?你想让两代警员的青春都栽在这个案子上吗!”父亲气恨极了,他痛恨这种年轻的“无知”。

    “我就算自己不做人了,也不能挖火坑给他们跳。那些翻案的错案还少吗?那些被办错案的领导带上高位再跌下来的还少吗?你别以为王胜强是个连环凶手,这个侥幸心理就能存了。我不能存有这种侥幸心理,也不会存着这个侥幸心理!”

    易清决态度坚定,一心要跟第三个凶手耗上,不管第三个人有多难找,他都要把那个人挖出来。凶手谁找到的、案子谁破的无所谓,他不稀罕那些功名,谁能把那个凶手找出来,谁能还海岛连环杀人案一个真相,这个功名就给谁。

    他很放希望在尹舜身上,尹舜洞察细微,心思缜密,看到的东西比他多,解决疑点的速度比他快,他所能办到的、不能办到的事,尹舜在将来定会一一办到。

    尹舜再次来到红砖老房子,是独自一人前来的。

    不知为何,尽管已经知道秋立志是刑侦教授而非真凶,他仍觉得这所秋立志居住过的房子,透着渗人的凉意。

    这种渗人y-in森的凉意,生像是房子主人带来的。怕是秋教授入戏太深,让这所房子也变得像是真凶居住过的房子。

    房子依旧没电,开不了灯,尹舜打着手电筒上二楼。

    当初从这个抽屉里翻出来的现场照片,还在地上胡乱地躺着。

    尹舜捡起地上那些照片,借着手电筒的光,一一翻看起来。他记得秋立志说过,这些照片全是他抢在警队人员到达现场时拍的,为的是拍下真正的第一现场,不被警方和物证科留下的痕迹干扰。

    翻着翻着,尹舜蓦地顿住。

    即便那天和夏槐在这里因为突发情况,他没将这些照片拿到手上查看,但他依然在那短短的时间内,清楚地记住了照片的数量。

    而现在,在他手上的这些照片,比他最初看到的那些照片的数量少了。

    他再次将这些照片翻看一遍,发现好巧不巧,少的就是莲庭案的现场照片。

    谁会来拿走莲庭案的照片,又为什么来拿走莲庭案的照片?而且只拿走莲庭案的照片?

    这个问题在尹舜心目中是有模糊答案的,但他不敢确定下来,他在为那模糊答案找合理的解释。

    夏楠跟向昱新的婚礼将在后天举行,这天他们夫妇二人去逛婚纱店,非要叫上夏槐和尹舜一起去帮她看婚纱。

    夏楠说,向昱新只会不管她穿什么都说好看,给不出什么意见,要尹舜和夏槐帮她一起看。

    他们逛的婚纱店是本市最大最奢华的婚纱店,店内装修得跟城堡一样,每一面墙壁都挂着款式不重的漂亮婚纱。向昱新今天包下了整家婚纱店,夏楠穿梭在这“城堡”里,是今天这座“城堡”里唯一的公主。

    夏楠如今已能靠新的假肢正常行走了,人更加有自信。穿上婚纱后,大裙子把假肢一遮,完全看不出她和正常姑娘有什么分别。

    夏槐知道,女人一生最幸福的就是这个时刻,所以他决定,今天一定要好好地陪妹妹看她这生只会穿一次的婚纱。

    可如同和女朋友逛衣服店的男人,心里总想要好好陪着女朋友,帮女朋友看不到几套衣服,人就往休息座椅一瘫,再也没审美的j-i,ng神。

    放在夏槐和尹舜身上也是如此,帮夏楠看不到两套婚纱,俩人便去坐在椅子上等着。到头来还是只剩向昱新时刻捧夏楠的场。

    “好看。”

    “好看。”

    “这件也好看。”

    向昱新来来去去都是这几句,夏楠气得说不出话。

    夏槐和坐在身边的尹舜讲了半晌话,见尹舜没回应,一看他,才发现他在做自己的事情。

    尹舜在看莲庭案的资料,几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资料翻到底再从头翻起,上面写着的文字,他逐字逐句地钻研理解。他只恨自己没生在那个年代,再怎么详细的文字描写,再怎么清晰的图片,也比不上真真实实到现场接触到那些证物来得有效。

    “尹舜,我和你说话呢。”夏槐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啊?”尹舜回神看他。

    夏槐望着尹舜的脸叹出一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你这个眉头,从那天专案组出来后就没松下来过。”

    尹舜淡淡地笑了笑,算是勉强松口气给夏槐看。

    “你刚刚和我说什么?”尹舜放下手中的资料问夏槐。

    夏槐身子尽量朝他坐正,正经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尹舜的心思瞬间全从案件上收回来了,莫名有种危机感,怕夏槐突然来句他其实心里有别人了。

    第五十二章

    见尹舜一脸紧绷认真的表情,夏槐稍微没那么严肃了:“你怎么样子看起来这么紧张?”

    “我怕你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来。”

    “也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夏槐说,“之前秋教授推荐我去看的那个中医,你还记得吗?”

    “裕德中学对面的那个?”尹舜没忘记,他现在心里还能默背出“一帖药分三遍煮,一天喝三次,少一次没效”。

    喝那个中药还是管用的,那段时间夏槐明显睡得更安稳了。

    “嗯。最近在追查肖玫案的神医,我才想起他的。”夏槐原先是不想提这件事的,有关他压在心里的那件事,他只盼永远遗忘。只是见尹舜最近总在为这个案子发愁,心中委实不忍,“那天他让你出去后,就问我,是不是杀过人。他说,有不少杀人凶手找他开药过,他会给那些人的身份保密。那些杀人凶手,现在有的还没被抓到。”

    尹舜没立即意识到这是条线索,反而是松口气,这口气松在夏槐没说出“我心里有别人了”这样的话。

    直到一口气松完,尹舜才意识到夏槐给了他一个什么样宝贵的信息。

    正在这时,夏槐手机铃声响起,见到来电显示,他起身走得远远去接电话。结束通话后,回来说了句:“我有急事,先走了。”

    也没等尹舜问清什么急事,他就去和夏楠及未来妹夫道了别,匆匆离开。

    “有很重要的事情,快来清郊河畔见我,记住自己一人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收到白泽廷的这个指令,夏槐即刻搭车前往清郊河畔。

    清郊河畔是海岛出名的钓鱼圣地,虽有这样的名号,真正在河边钓鱼的人却是极少数的。尤其今日天气y-iny-in,蜻蜓在河面上低飞,恐随时下雨,因而河畔几乎没人来钓鱼。

    夏槐来到这里,一眼望去,河边钓鱼的身影只有一个。

    深蓝上衣,带着个鸭舌帽,白泽廷装备齐全独自一人坐在河畔,手握着钓鱼竿,钓鱼线垂在远处河中,等待河鱼上钩。在他身边还有一个钓鱼位,似乎是为夏槐准备的。夏槐感觉这个场景何其熟悉,难道不是小时看的港产谍战片经常出现的画面?

    夏槐慢慢走上去,站在白泽廷旁边,轻咳一声,提醒他自己来了。

    白泽廷瞥他一眼,眼珠子往离自己身旁不远处的钓鱼位斜了斜:“给你准备的。”

    夏槐捡起已套上鱼饵的鱼钩,像模像样地作势往河里一丢。鱼钩没丢出去,又飞弹回来,差点直接甩白泽廷脸上。

    及时避开蚯蚓鱼饵的白泽廷皱眉看他,夏槐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玩这个。”

    白泽廷一声鼻息,也不管他会不会甩鱼钩了,自顾自讲起找他来的目的:“今天让你来,是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白队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只管吩咐吧。”夏槐记起娄京曾提示过他的,白泽廷先前把他推进警校,死活塞那么大个人情给他,以后一定有事要他做。这个“以后”,到底还是来了。人情夏槐欠了白泽廷一大个,白泽廷有事相求,他不可能会说不。

    也不把需要帮忙的事直说,白泽廷目视前方湖面中微微浮动的钓鱼线,说:“先听我讲个事吧。”

    “您讲。”夏槐一边听着,一边摸索丢这个鱼钩的正确方法。

    白泽廷只听耳边夏槐甩鱼钩的声音呼呼响,不受其影响地慢慢讲道:“我以前刚进缉毒队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兄弟。我跟那个兄弟一开始很不对付,他胆小,怯懦,根本不适合当缉毒警察。他说他也不想来缉毒队,他最想做的是文职,是因为他父亲想让他做缉毒警察,他才进缉毒队。”扯嘴角嗤笑一声,白泽廷接着说,“我一开始很看不起他,没主见,没能力,活像个废物,也不知怎么考进来的。三年前东南亚毒枭猖獗,利用香港的港口贩毒,开启了那年中国最大的地下毒品市场。香港警方联系到海岛公安部,说毒贩子里有海岛人,想向海岛公安借本地的警察去当卧底。

    “当时我上司来找我,觉得我是当卧底的不二人选。可没想到,在我前往香港的前一天,上面改变主意,安排我那废物兄弟去了。就因为在香港贩毒的海岛人,是他的老同学。上面觉得他更好混进去。”

    夏槐终于把鱼钩甩进河水里去了,他累得瘫坐在椅子上,舒了口气,问:“然后呢?”

    “知道要当卧底的那一天,那废物不肯,在我们上司的办公室里嚎啊闹啊。死活说不想干了。我就想,那么一个废物,怎么当卧底?没准过去就直接叛变了。”兴许想起当初那位兄弟哭闹的模样,讲到这个地方,白泽廷的笑很是不屑。只不过眼中神色,却尽显凄苦,他凄苦地不屑,凄苦地笑,“最后也不知道上面怎么劝他的,他还是去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没有他的消息。我们整个队的人都没有他的消息。知道他是卧底的人只有我和我的上司,但在他踏进毒贩子圈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把他当毒贩子看待。他不可能会坚守卧底的原则,他一定是叛变了。我从最初就很坚定这个想法。

    “直到半年后,香港那边……把他的尸体送了回来。”讲到此处,白泽廷喉咙一哽,默然。

    夏槐手指一顿,侧目看向白泽廷。

    河面吹来的风轻轻的,本像一双暖和的手温柔地抚摸他们的脸颊,但此刻这双“手”却像长满老茧,抚得人皮肤发疼,眼睛发酸。

    夏槐看不清白泽廷被掩在鸭舌帽下的那双眼睛,只见白泽廷艰难地咽着一口唾沫,久久喉结方一动,将那唾沫咽了下去。他嗓音略显哽咽:“你知道,打开白布的那瞬间。我整个人……我……我不敢相信,那个人是他。”语气中的不屑没了,只剩凄苦,悲痛,“我认不出他来。他整张脸都是血r_ou_模糊的,眼睛、鼻子、舌头,都没了。脸颊也被刮下了两块r_ou_,全身多处骨折刀伤。身上没有什么致命伤,是失血过多,活活痛死的。

    “这还不是最残忍的。法医验尸过后说,我那兄弟死前,被注s,he进大量的安非他命。安非他命能让人时刻保持清醒,毒贩这么做,是为了确保他接受折磨虐待的时候,能清醒地感受痛苦。”

    夏槐没说话,心里揪着。他说不出一句话,他想象不到一个人清醒地感受那些如凌迟般的疼痛,想象不到最后活生生痛死的感觉。手里握着的鱼竿,抓得紧紧的。

    “后来香港抓到一个毒贩集团里的人,那个人说,我兄弟死前在哭。毒贩们笑他无能,把他眼睛挖了。他即便眼睛没了也哭。但他依然很硬气,硬气地哭着,边哭边骂他们,他始终不肯出卖香港的卧底同事。后来毒贩被激怒,直接把他舌头绞了。每当他痛得快昏过去时,他们就给他注s,he安非他命让他清醒,一直到最后慢慢把他折磨虐待至死。”

    白泽廷重重地呼吸,胸腔填满苦涩地酸疼:“我最看不起的一个人,顶替我去当卧底,被毒贩子发现,被毒贩子活活折磨死。他是替我死的,他不是废物,我才是。我这样的废物只会瞧不起他,我这样的废物竟然还苟活在这世上!让我最难过的是,他死后,他的墓碑上不能写他的名字,不能写他是哪里人。就怕那些毒贩会去找他的家人报复。”

    “无论生前牺牲多么大,死后也不能留下姓名。几千几百年后,没人知道他的牺牲和奉献。他的家人不能以他为荣,得避着他的名字活。”白泽廷再次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语气后说:“其实不止是他,每年,我们都会有很多兄弟为缉毒而牺牲。他们死状一样凄惨,同样死后无名,葬身在冰冷的公墓中,常年无人踏足到他们无名的墓碑前。他们的家人不敢去拜祭他们,有时那些丧心病狂的毒贩还会去毁坏他们的墓。”

    方才还心中感伤的夏槐,听到这儿,又被激起无尽的愤怒。死的那些人,也是他的同事,他的前辈,甚至有些人年纪比他还小,他何尝不痛恨毒贩。

    “我曾对着我那兄弟的尸体发誓,我一定要抓到害死他的人,我一定要将那些毒贩一网打尽。我花了三年时间去查这条线,证据找到了,主掌毒贩集团的幕后人我也查了出来。现在我手上握有他们贩毒的全部证据,只等一个时机,时机一到,我会将那个幕后老板,以及那几个大头目一网打尽。但是,还差一步——”白泽廷侧过头看着夏槐,“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夏槐还没从那种悲愤的情绪中脱身,他迷茫地望着白泽廷的双眼:“为什么?”

    “因为在最后这个关头,只有你能帮我。”白泽廷放缓语速,字字郑重地,“因为,害死我兄弟的人,主掌整条东南亚毒品生意的大老板,就是你未来的妹夫,向昱新。”

    第五十三章

    眼中的迷茫一点点消失,涌现出来的是震惊、愕然,夏槐恍觉脑袋一懵,手中鱼竿剧烈晃动,有鱼上钩他却不知收线,“啪噔”一声,钓鱼线断了,那声脆响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强硬地让夏槐醒过神。

    “你说毒贩集团的老板是……?”夏槐声音轻微发颤。

    “我知道你可能很难接受,但是根据我们掌握到的证据,事实就是这样。向昱新,就是缉毒队三年来要找的大毒枭。”白泽廷冷静地说。

    夏槐感觉冲击何等巨大。他认识到的向昱新那样温和,谦逊,有礼,给夏楠那么多爱,又让夏楠给出那么多爱。这个人那么照顾他们的母亲,那么善待夏楠的家人朋友。

    这样一个他以为值得夏楠托付终身的男人,竟然是东南亚大毒枭?!这个“事实”让他怎么接受?让夏楠该怎么接受!

    “白队,不是我不信任你。”夏槐揉着自己的眉头说,“但你突然告诉我这些,让我该怎么相信你说的这些话?”

    夏槐的反应在白泽廷意料内,白泽廷倒不为夏槐的不信任惊讶。甚而,他早准备好应对夏槐这个反应。

    “向昱新前两年收购了海岛一家机械装备公司,近几年,这家公司表面上是研发智能产品,实际上是用来开展海岛毒品生意的工具。向昱新和国外某个产品公司保持长期合作关系,俩公司来往交易靠共同的船运公司。表面看着是正正经经做生意,实则双方都在利用这条线做毒品交易,船运公司在中间捞好处。货品可以利用大型商船出入境。你去查他公司的交易记录,查他的税务,就会查到很多不清不楚的地方。再按着他每一笔帐的来源及交易的对象查下去,很多事情你就明白了。”白泽廷挖了三年的线索,三两句话全告诉夏槐。

    向昱新是聪明的人,许多罪行遮掩得密不透风的。但再怎么聪明的人,如此频繁地进行犯罪活动,也会露出破绽。

    夏槐双手撑额,鱼竿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掉在地上,断掉的钓鱼线在河面上无所依靠地飘荡。

    夏槐头很痛,他不知该怎么消化这个消息。他同时又担心夏楠,担心夏楠跟向昱新在一起会不安全。可后天,这两个人就要结婚了,要让他现在去告诉自己的妹妹,她的未婚夫其实是个贩毒罪犯吗?

    白泽廷让他先不要打草惊蛇,在夏楠踏进婚姻的殿堂之前,夏槐要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计划部署好了,后天你妹妹和向昱新在威斯汀大酒店举行婚礼,向昱新在香港那边的几个合伙人,还有国外和他做交易的头目都会到场。”白泽廷说。那些人以为海岛管得宽松,没警察盯上他们,殊不知白泽廷已安排好一切,“我们的人会潜伏在酒店内部,我需要你牵着你的妹妹,走到向昱新面前,我们会在婚礼最关键的时候,在你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行动。”

    “为什么要选在那个时候行动?”

    “向昱新和里面的几个毒贩都是危险人物,我们如果突然冲进去,他们一失控肯定会伤害在场无辜的人,包括你妹妹说不定也会被牵连其中。行动前,我的人会装成酒店服务生走到那些危险人物身边,行动时当即控制住他们。但向昱新只有你能靠近。”白泽廷目光如鹰般坚毅地盯着夏槐,将这个不可失败的艰巨任务交到夏槐身上,“我要你在我下达行动指令的那一刻,即刻抓获他,不给他做任何反抗的机会。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必须成功!”

    夏楠婚纱照的成片还没出来,便迫不及待地将未j-i,ng修过的图先发给夏槐过目:“哥,快看我和昱新的婚纱照!”

    夏槐没留神手机上的消息,夏楠不断地发:“哥!哥!!!哥哥哥哥哥!!!”

    手机连番声响,让夏槐的注意力不得不移到频频提示的消息上,粗略瞄一眼夏楠的婚纱照,夏槐象征性地回三个字:“拍好了?”

    “你不评价评价吗?”

    “很美。”

    “你比我老公还敷衍!”

    夏槐差点没被那俩字眼吓到,夏楠适应能力真非常人,婚礼还没举行,称呼竟已直接从名字跳跃到“老公”了。

    本来即便觉得r_ou_麻也该为她开心,但此时的夏槐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心情反而异常沉重。

    他感觉自己手指在手机上敲打的每一个字,重得似带着千斤巨石:“你觉得你和他在一起,幸福吗?”

    夏楠向来不爱委婉矫情,大方承认:“当然了,以前还会怨怪老天为什么让我失去一条腿,但如果不是因为我失去一条腿,我也没机会认识他。现在想想,这条腿没得也是值得的。”

    夏槐手指僵了僵,好一会儿,打下:“要是有一天,哥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字打到这里,夏槐一声自心底而发的重息,逐字删掉,改发:“呕。r_ou_麻到吐。”

    “哼,你这个只会发酸的柠檬老妖!”夏楠发来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夏槐能想象得到,现在手机另一头夏楠也差不多做着这样的鬼脸。不觉一笑,只是这笑还没展开,就又逐渐消散。后天,他就得亲手粉碎夏楠的幸福。

    “后天”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日子……

    车票攥在手里,夏槐站在火车站台边上,落寞地抽着一根烟。

    夏槐给尹舜留下一条语音:“我今天不回去了,有件事要去做。”

    几分钟后,尹舜回复:“方便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对不起,不太方便……”

    “不要紧。注意安全,记得隔一段时间就给我发消息。”

    “嗯,有事电话联系。”

    火车轰隆隆驶进站,夏槐捻灭烟头,上了前往老家的列车。

    裕德中学对面的老诊所,今日依旧门庭冷清。虽说就开在学校对面,每日来往人群众多,但却很少有人愿意光顾这间又破旧又潮s-hi,医生看起来古古怪怪的诊所。

    尹舜和老中医这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是尹舜陪夏槐来看失眠症的时候。当时老中医不接待病人以外的闲人,将他请出诊所。

    不过老眼昏花的老中医,现在显然没认出尹舜来。

    “看什么的?”戴着老花镜的老中医认真看手上的书,眼皮子抬也不抬。

    尹舜找张凳子坐下,说:“我连续几个礼拜都没睡好觉。”

    “身体因素还是心理因素?”

    “应该是心理因素。”

    “抑郁症?被校园霸凌?同性恋面临出柜烦恼?”老中医抬眼瞥了眼他,“你看起来也不像是这些问题。”

    “我杀过人。”

    老中医滞住了,静默片刻,笑道:“你杀过人你不去警局,来这个破诊所干嘛?”

    “有人推荐我来的。和我是一类人。”

    “……”老中医起身,将门口的铝合金拉闸门拉下,闭店了。

    破旧的诊所一暗,更加y-in冷潮s-hi。光线微弱的日光灯老旧不堪,一闪一闪,没法好好亮着。

    “具体说说吧。”老中医收起书,摘下老花眼镜,坐下看着尹舜。

    尹舜的样子看起不像心理压力很大,就几分苍白的脸色比较有几天没睡好觉的模样。只是他冷漠的气质,让人认为他即便是个杀人凶手,也是个犯罪j-i,ng神比普通罪犯要强一点的杀手。

    “……”尹舜沉默,装作提防。

    “不敢说还是不愿意说?”老中医问,“你怕我把你供出去?”

    尹舜低头蹙眉,刻意将那丝担忧与防卫浮现于表情中。

    老中医嗤笑一声:“你能知道找我,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我要是泄了你们这样人的秘密,早不用在这里干了。得,你爱说不说,想好了再讲,要是没想好,店门打开。回去慢慢想。”

    老中医作势要去开店门,尹舜开口了。

    “不久前……我爸病了,肺病。”尹舜尝试般地,徐徐讲起他的“故事”,“医院治不好,让我们准备后事。绝望之际,我遇到了一个土医生,他说他以前在博湖区是一个教派的神医,治好过很多得绝症的病人。我问他,我爸的病该怎么治?他说‘以形补形’,什么不好了,就拿什么去补。肺不好,找个人肺给他吃就行了。我找不到人愿意卖肺给我,走投无路之下,我在台风过后的那天夜晚,杀了一个人,拿走他的肺,给我爸吃下。”尹舜望着反应平常没任何波动的老中医,将自己所见过的那些犯人的罪恶感饰演出来,“只是想不到,我爸吃了那个人肺,还是走了。那时我才意识到,那个土医生就是个神棍,是骗子。可人我已经杀了,一切都挽回不了。我不想被判刑,自首是绝对不可能,但心里一直放不下。两天前听到有人说,你这里可以治好我这种病,所以我就来了。”

    以为会看见老中医有什么特别反应的尹舜,不想得来他的一声冷笑:“神医?那家伙招摇撞骗的,什么鬼玩意儿教,十几年前早被政府遣散了。哪个器官坏了就用同物种哪个器官来补,这种鬼话,现在还有人信?二十几年前我在医院工作没退休的时候,有小姑娘信这种还能说得过去,现在什么年代,你这么年轻也信?”

    第五十四章

    尹舜眉梢动了下:“有个小姑娘也信过这种?那她后来怎么样,她也杀人了?”

    “她杀没杀人我不知道,但那段时间确实死了人,尸体还正巧就是相关器官丢失了。”

    “没有警察去调查?”

    “有,但是没调查出结果。”老中医提醒道,“你问得太多了,我先给你开药吧。”

    尹舜怕老中医起疑,只能放弃追问。他本身也不是为肖玫的案件而来,这个案子的线索,他没十分在意。

    他静等老中医写药方,余光悄瞥这间狭小y-in暗的诊所。柜子上摆有老中医的证书,证明上写着老中医的出生日期。

    尹舜不由稍稍吃惊,老中医今年才六十五岁,看起来却像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

    他想,也许老中医的人生经历过什么巨大的变故。人生大起大落过,就很容易迅速衰老。抑或老中医比常人还经常见罪犯,看过太多不同人性,心里承受的过重压力致使他老得太快。

    “我有些疑惑。”尹舜说。

    “什么疑惑?”

    “你为什么肯治我们这些杀过人的人?你为什么会给我们保密?为什么被你见过的杀人凶手没人来杀你灭口?”尹舜一下子问出了三个“为什么”。

    “你不是第一个问我这些问题的人。老实告诉你,我治你们,是因为我在找人,我想找的人是个杀人犯,我在等他来找我的那一天。我给你们保密,所以没人杀我灭口,因为你们知道,我不是你们必须杀死的人。”停顿片刻,老中医接着说,“再者,我从不会问你们杀了什么人,哪起案件是你们做的。你们来了,只会说你们杀人了,杀谁、有什么证据,我一概不知,也不会问。”

    “你是为了找人?但你怎么敢肯定一定会有罪犯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