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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暮山写下最后几行数据,习惯性端起手边的杯子,才发现里头不是咖啡,被滕宁借口忘了买,换成加蜂蜜的温水。上次去超市采购,滕宁流连在货架前许久,挑了据说是极好的桂圆蜜,但在滕暮山看来都是一样的瓶装澄黄液体,根本没区别。
带甜味的水喝起来有些奇怪,可他懒得翻箱倒柜,不得不说滕宁太清楚他的性格。
以前滕宁倒不是这样,或许该说挺冲动,不太顾虑后果,导致有一段时间他们之间几乎互不交流。
起因大约是高二的暑假,有人给滕暮山介绍对象,那个男性omega太过自信,被拒绝后不愿放弃,结果找到了滕宁面前,想要通过讨好他从而改变滕暮山的想法。谁知刺激到了当时怀有某种心思的人,在那个暑气仍重的夜晚,舅甥之间头一回吵得那么激烈,甚至愤怒到口不择言,最终冷战。
自那之后,滕宁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他收起那支滕暮山瞥过几眼的钢笔,也收敛了个性,变得成熟且隐忍,以家人的名义再次走到与滕暮山触手可及的距离内。他不再提起那天的事情,滕暮山也不愿意,因此维持住了奇异的平衡。
由于走神险些呛到,滕暮山缓了一阵,杯底磕到桌上发出闷闷的响声,残余一点粘稠的蜜糖在里面,很难洗干净。如同猝不及防的回忆,他必须承认,并不是那么容易彻底忘却。
不知从何时起,这样的滕宁让他感到恐惧——有什么即将溃败,平静被彻底打破。
第13章 第十三章
阳台的薄荷被祸害成了平头,原本繁茂的叶少了大半,滕宁终于做出比较满意的成品了。他舍不得,决定拍照留念,然后捏着装饰的薄荷叶放到舌尖,轻轻一卷,剩下的干脆留给上门拜访的白星驰。
这家伙不仅兴致勃勃地来了,而且带着露娜:“在家里不能安下心,所以我来找你一起学习!”
滕宁连半句都不信:“你就是待得烦了。”
可不是嘛,白星驰刚到家那几天还被亲亲r_ou_r_ou_地喊,结果现在爸妈嫌他碍事,催他出去找点事情做。“我就是不爱陪他们去应酬啊……生意人……”他趴在桌上,偶尔拦一拦对乐器、谱子感兴趣的猫。
“不好好努力,活该继承家业?”滕宁不急不缓在纸上写下几个音符。
白星驰斜眼看他:“哎!”若不是他非要学音乐,这会可能在金融或者商科的海洋里溺水了,也没办法认识滕宁。对方正弯着腰专注修改笔记,大概是太热,穿着一件领口宽松的上衣,露出脖子上那根细细的链子,以及小半漂亮的锁骨。白星驰顿时叹了口气,果然差太远了,滕宁永远一副干净又清新的样子,最起码外表如此,怪不得在学校里那么受欢迎。
“你真不打算——”他直起身,切下一块蛋糕,香甜的橘子味从平滑的面弥漫开来,萦绕在鼻尖。毫无疑问,这是费了心思的作品,可惜作者不够满意,所以不能出现在某个人的面前。
滕宁抿了抿唇:“我有过教训了。”
白星驰用叉子逗露娜,差点被一爪子掀翻手里的碟子,吓得他赶紧往后缩,口中还絮絮叨叨:“那就是温水煮青蛙,讲道理,我真不懂你们。”
“你太蠢。”
“……”
过了一阵,白星驰放下碟子,窗开得大,那股味道一下子好像消失了,反而送进来一些香气,闻起来有点像桂花。滕宁眼神淡淡地瞥他:“才八月,大概是谁家做糕点,或者别的。”市面上有糖桂花,装在玻璃罐里,偶尔有推着车的老大爷到小区门口叫卖。
白星驰不服气:“嘿,朋友之间不要这样。”
“这么闲,你把书看到哪一页了?”
真是个致命的问题。
滕宁并非关心他作业进度,随口来一句堵住这家伙的嘴,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弹吉他。露娜似乎对这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很好奇,蹲在他脚边不肯走动,任凭白星驰拼命招手,仍旧仰着头盯着滕宁。
音乐室里还有钢琴,白星驰转过身动动手指,瞬间打乱了节奏,不和谐的声音弄得露娜猛地炸毛。他反而得意洋洋:“爸爸,先教我写作业呗?”
“嗯。”
白星驰有天赋,但不勤奋,也不够专心致志,全靠滕宁的无情鞭挞。好歹赶出了个主题,他挠挠头,顺手摸了一下自己耳垂,之前的大圆耳环换成了小巧的耳钉:“真难啊。之前听你说还写了一首?是送给你舅舅的礼物?”
不打算给他欣赏,滕宁说:“收起你的眼神。”
“真吝啬。”对方托腮,怀里坐了只犯困的猫,饶有兴味地偏头,“反正他听不懂,还不如你摊开说清楚。”
滕宁不以为然。
今天早上他提起邀请朋友到家,滕暮山不咸不淡应了声,随即出门去了,但表情里的一丝不自然被他看在眼里。滕宁有分寸地猜想,看来,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如今不是全球变暖?科学家嚷嚷都是人类犯下的错,那么在爱情里,他使的小手段才不在乎正确与否,只要后果在承担范围内。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他突然问。
白星驰就想,从认识的第一天,滕宁似乎有着许多面,例如朋友眼中的开朗,例如令追求者咬牙切齿的冷漠,又例如他熟悉的步步为营。“太复杂了,我找不出形容词。你是很多乐器的合奏,和我完全不一样。”他抚摸着露娜的后背。
毫不意外,滕宁眯了眯眼,目光仿佛穿透这间屋子,漂浮至其他地方:“他觉得我是个乖巧的孩子,不小心的喜欢,迟早有一天回到正途。”
“假装相安无事吗……”白星驰挑眉,“他可真不是个合格的长辈。”
滕宁随即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他当我男人就好。”
白星驰吐吐舌头。冷暖自知,滕宁乐在其中的话,他自然不给反对意见。
他们就这么优哉游哉度过了一个下午,白星驰才想起一件事:“啊,我忘了今晚家里没人,附近有什么小吃店吗?”滕宁听了一会外头的声音:“留下来吃顿饭吧。”
于是滕暮山到家时,发现多了个存在感十足的身影,对方似乎是个alpha,朝他不怎么老实地打了声招呼:“滕舅舅好。”然后被滕宁从身后踹了一脚:“帮忙端东西出去!”
“你朋友?”滕暮山问。
滕宁闻言又往白星驰的方向看了眼:“嗯,大学认识的,没想到是老乡。”
餐桌上几乎是两个年轻人在聊,滕暮山很少开口,有些暮气沉沉的感觉。不过他也不了解,c-h-a不上话——无论是作曲相关的知识,或者这个年纪流行什么,一概不知。有白星驰在,滕宁不再刻意找话题与他说,难得清静,也难得格格不入。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自由恋爱,谁还在乎属性啊!”白星驰对那些相亲颇嗤之以鼻,这段时间他看着表哥被催促结婚,忽然觉得自己还小真是幸运,“话说不是因为露娜,我还不认识他呢。”
刚才特意给猫准备了没油没盐的鱼r_ou_,滕宁下意识望去,然后附和道:“你还挺喜欢他?”
白星驰立刻端正态度:“唉,他长得真好,但我本来想找个omega呢!”
“双标狗。”
“这叫有目标。”
“呵。”
估计还是可惜,白星驰顿了顿,不好意思地说:“我还要读大学,谁说得准。”倒是可以嘱托对方照顾一下露娜。他偷偷用眼睛的余光看了滕暮山,嘴里“啧”了一声,故意往滕宁身上扯:“你才是,小心哪天屈服了,好多人追求你呢。”
滕宁不搭话。
临走前,白星驰抱着露娜到阳台,观赏了一番滕宁种的花草,那些小小的盆栽被养得挺好,不同时节有不同的漂亮。滕宁在一旁说:“听说有种叫猫草的东西,它应该也喜欢啃,你有空可以去买来玩玩。”
“我只知道猫薄荷。”白星驰张了张嘴,“话说会上瘾吗?”
“应该不会。而且我又不是猫。”
白星驰意味深长地说:“可是你养了一只呢……哎,死心眼。”显然他记起了那次滕宁的戏言,故意往屋里的方向点点下巴。
被看穿了也不恼,滕宁不许他乱碰,随后赶着人回家。
白星驰:“哦。”
果然还是有点生气吧。
来做客要带礼物,白星驰买的一袋水果还摆在茶几上,滕宁送他下楼后才想起,也没法硬塞回去。他解开绳子看了眼,里面正好有新鲜的柑橘,掏出一个剥皮,指甲很快被汁水染黄了。
滕暮山也少有地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他很快移开视线:“越来越多花样。”
“对身体好。”滕宁将几种水果通通切盘了,往他的方向推推:“我朋友特意买来的。”
“一个alpha……”
似乎没察觉对方话里的些微情绪,滕宁随口答道:“他其实挺不错,在学校也算受欢迎,就是不太着调。”
切块的苹果氧化了,原本白净的果r_ou_变成深色,滕暮山本就对看不顺眼的人带来的东西没多大兴趣,这下更不喜欢。一种物质和另一种物质触碰会发生奇怪的反应,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之间也可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他带着莫名的不痛快,掌心微微发烫。
但滕宁又说:“我还是想和beta结婚。不对,这种事情,要看缘分吧?遇到对的人,谁还在乎呢。”如同孤独的山遇到凝结的烟云,静谧的海中倒映着月亮,飞蛾绕着路灯不断挥动翅膀,一支笔只写了一首歌。
滕暮山没忍住抬头看他。说这话时,滕宁正微微垂着脑袋,领口不知道怎么歪到了一边,在灯光光线下,显出几分懒散的气息。“是吧,舅舅。”他听到对方平和的声音,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算什么?
幸好滕宁笑着换了个话题:“所以过几天你有空吗?晚上?”
“……尽量。”
滕暮山的手指不起眼地颤了颤。
第14章 第十四章
其实滕暮山很少过生日,甚至当初并没有亲自提起,而是滕宁从阿姨口中得知了日子,非要给他庆祝。
天刚蒙蒙亮,滕宁在闹钟声里悠悠醒转,打着哈欠起身。也许是真的被他烦得不行,又或者一时心软,滕暮山嘴上说尽量腾出时间,实际上为了将研究进度拉起来,这几天都很早去上班。只是他不承认,任何时候都是一副“医院那边就是很忙”的模样。
滕宁自然不敢说破,同时短暂反省了一下自己是否逼得太紧,然后仍旧美滋滋地笑,即使被对方投以冷淡的眼神也不为所动。
相当得意。
滕暮山也没想到,对他没什么意义的一天,居然让滕宁如此看重。他随手正了正领口,看着对方明显是刚起床不久,套着宽松的上衣长裤,趿拉了双拖鞋从厨房出来,手上端着的三明治比往常更厚实。
“今天没煮其他,都是舅舅喜欢的东西。”滕宁眼神亮晶晶。
杯里温水依然泛着甜味,可滕暮山奇怪地发现自己竟然习惯了,并不觉得难喝。他切开三明治,里面的蔬菜和处理过的r_ou_全都沾上了酱汁,似乎也是滕宁亲自准备的,不像外头卖的油腻和浓重,反而显得清爽。
直到出门前,滕暮山都没能从沉思中抽身,毫无疑问,滕宁的做法越发圆滑了,令他更加心绪不宁。更别提,这人有时候聒噪得可怕,反反复复提醒他:“慢走,路上注意安全,今晚记得早点回来。”
滕暮山顿了顿:“……嗯。”
太阳逐渐爬到了高处,公寓区里嘈杂声也多了起来,滕宁勤快地在家搞了一轮卫生,接着开始简单的布置。因为滕暮山不喜欢过分花哨,所以他仅仅装点了下餐桌——新买的暖色餐布盖住桌子,碗筷摆放整齐,仿真玫瑰簇拥在中央的花瓶,每一朵盛开的都朝向滕暮山常坐的位置。
从下午到傍晚,滕宁按照滕暮山的口味备好了许多菜肴,烤箱里的蛋糕也缓缓膨胀,趁着正好的模样拿出来,在上面摆一圈月牙似的橘r_ou_,甜酸调得刚好,还加了几片嫩绿的薄荷叶。幸而是夏日,食物凉得不快,他闲下来后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点,以免感冒。
独自一人总是安静,加之期待着归来的人,所以他做这一系列事情不由自主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温柔地。
连等待也是如此。
……
下班的时候,滕暮山看向门外固执的身影,也不知道对方怎么靠关系进到实验室范围内,着实令他烦躁。但不请自来的女人没察觉他的不耐,表情骤然亮了起来,激动地朝他走近:“滕医生——”
“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滕暮山毫不留情打断。
言千芳的手微微一僵,随即尴尬地收回去,脸色一点点涨红:“抱歉,我真的只想和你谈一谈。”她随手撩起垂到脸侧的长发,露出姣好轮廓,若是旁人大多心生怜惜,不舍得让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难过。
可惜滕暮山不是寻常人,甚至更为冷淡地表示反感:“然后呢?你已经浪费了我五分钟。”说完,他便想越过对方直接离开。
但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喊:“……我难道不比你的外甥更好?”
听到她提及滕宁,滕暮山心头一紧,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幸好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他转过身,面色愈发y-in沉:“言小姐。”
“你果然知道……何必逃避话题呢。”对上他冰冷的目光,言千芳舔舔嘴唇,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多了几分镇定,“我就是想聊聊,关于你那个好外甥的事。他可真离经叛道啊,居然喜欢上自己舅舅。不过到底是太年轻了,不把人伦放在眼里,也不管你的名声。”由于对滕暮山执念颇深,她暗中找人调查了一番。
见滕暮山沉默不言,她更有把握了,又轻笑着说:“如果让旁人听到些风言风语,就不好了。”
“所以——”
“滕医生,这么说吧,我知道你应该没那种心思。”言千芳这时候耐性好得很,认为自己已经占据了主动权,面露得意,“正巧我在逃避联姻,需要一个对象,足够优秀的对象。只要你答应,我能给你很多,包括帮你解决那些麻烦。”她一直坚信终有一日能打动对方,所以不愿轻易放弃,反正总有希望弄假成真。
几乎克制不住怒意,但滕暮山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面前自以为是又愚蠢的女人:“麻烦?你觉得我会在乎?”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见对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反而放缓了语气,“再者,言小姐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言千芳咬牙:“你就不觉得恶心!”
“远不及你吧。”话音刚落,滕暮山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恶毒了,也无心再和她纠缠,“你该庆幸我不打omega。”
原本咄咄逼人的气势荡然无存,此时言千芳浑身发冷,好像第一次认识面前的人,拧着眉头后退了几步:“难道……”
滕暮山不再理会她,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他还记着答应了滕宁要早些回去,即使不爱过生日,承诺仍然要好好履行。至于言千芳的威胁……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无论对方守口如瓶,抑或恼羞成怒,让流言沸沸扬扬。他与滕宁之间的事,不需要旁人置喙,就算要拒绝,他也不会采取言千芳说的方式。并且若是还有下次,他就不止口头警告了。
只是被她一拦,耽误了时候又碰上塞车,等他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本来趴在桌上打盹的人闻声立刻醒了过来,揉揉眼睛:“舅舅,你回来了。我去热菜,你先休息一下。”说着就要走向厨房。
“你还没吃晚饭?”滕暮山皱起眉头。
滕宁摇头:“我等你回来一起,没关系,天气挺热,东西都不冷。”
这样一桌丰盛的菜,尽管回锅很简单,但依然要花费不少时间,等两人终于坐下,滕宁舒服地松了口气,还张罗着给对方夹菜:“多吃点,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晚?”
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犹豫片刻,滕暮山还是开口了:“遇到之前药企的负责人,和她聊了一会。”
他以为滕宁会生气,但对方仍然面不改色,小心翼翼将鱼骨、鱼刺剔了,留下白生生的r_ou_:“哦,好吧。对了,这鱼是我找方法料理好的,完全不腥,特别嫩,你快尝尝。”仿佛一点不在意晚归的理由,更不像以前那样追问。
这种反差让滕暮山非常疑惑。他夹了一块鱼r_ou_送入口中:“还行。”他平时很少吃鱼,原因是怕麻烦,尤其那些多刺的品种,一不小心还会卡着喉咙。旁人以为他单纯厌恶腥味或者什么,滕宁却还记得他最初是喜欢的,为了这一点偏好,不知道下了多少工夫。
滕暮山忽然觉得心里发闷,手指更用力地握住了筷子,碗里的r_ou_顿时碎成了丝丝缕缕,太软太嫩了。
至于滕宁似乎没察觉,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那就好。”
饭后稍微歇了一会,等滕宁收拾完碗筷,滕暮山正坐在书房里看着厚厚的资料,神情很专注,又仿佛在想很多事情,整个人显得诡异地严肃。忽然,灯光暗了下来,他抬起头,才发现是滕宁捧着蛋糕从门外走出来,满脸邀功似的表情:“好看吧?”
“……嗯。”
滕暮山有些诧异,但又觉得理所应当,对方总是会制造一些惊喜或者惊吓。
并不清楚自己被这般腹诽,滕宁放下蛋糕,飞快地跑去拿来吉他,清了清嗓子,示意滕暮山别忙工作,先留心听:“还有一份礼物,我写了很久,祝舅舅生日快乐。”然后,他唱出了第一个音符——
寂静的深蓝色的夜晚,和他低声哼唱,是那些星辰与风,那些雨露和枝条,在某个时刻成熟了的橘子,忍不住骨碌碌滚落,结果掉进某人的掌心。于是它悄悄散发出这个夏日最甜美的味道,让人心生欢喜。
“结束了。”
许久,滕宁缓缓地松开拨弦的手。
滕暮山这才回过神来,作为一个对音乐无感的人,他说不出这段旋律包含了什么深意,但内心兀自柔软了许多,好像浸泡在甜汁里。他没有许愿,径直拿起刀子切开蛋糕,果然如他所想,里面也是橘子的气味。汁液一点点淌出来,和r-u酪、绵软的蛋糕交融,据说这叫流心,是一种很难的做法。
他能猜到,滕宁应该学了很久,这块蛋糕值得被细细品味——就像刚才的歌声,余音袅袅——连最后残留在碟子里的碎屑也有浓郁的甜香。
两个大男人分吃了一整个蛋糕,或者说,滕暮山只享用了一小份,剩下大半都进了滕宁的肚子。因此直到半夜,他还是觉得胃里沉甸甸,干脆爬起来,从柜子里找出没送出去的领带。
他忽然不打算将这个当成下一次或更之后的生日礼物,不如等时机到了,再一次告白,牢牢地缠住自己或者对方的脖颈。
根据今晚滕暮山的反应,他知道,那个日子不会很迟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这个周末是滕暮山先醒来,一切还笼罩在柔和的晨光里,窗外有隐隐约约的叫卖声,大概是街上的早饭摊子开张了。不久,他又听到滕宁从门前经过,脚步很轻,可能怕吵醒他,好似一阵微风吹过。
滕暮山静静地坐了一会,很奇怪,往日会觉得无聊的时候,此时突然变得温柔而平和,不需要他一门心思栽进堆叠在桌边的文件或报告里。
而这些改变,全因一个他熟悉又陌生的人。
自生日后,他与滕宁之间仿佛多了种莫名的联系,不是亲人,而是另外的某种东西——明明之前他试图假装无事发生,将争吵和冷战当做孩子叛逆期的表现,至于滕宁干脆在邻市的大学待了整整大半年,假期才回来。距离带给人疏远感,却也使不愉快的记忆模糊了许多,如今滕暮山脑海中只剩下对方有分寸但毫不迟疑的示好。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他觉得对方犹如隐藏在暗处的捕食者,一双眼紧盯着猎物,逐渐逼近,这令他感到了威胁和不满。
即使同为beta,滕暮山自小并不在意自己的属性,以至于行事作风给不了解他的人一种误解——简直是个alpha——那么冷静,那么强大,不受人摆布。他享受滕宁的喜爱,但不意味着情愿放开主动权。
“兼职?”
滕宁剥开j-i蛋丢进粥里,用勺子搅拌几下:“对啊,还有二十几天才回校,我已经写完作业了,准备找点事情做。”
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那晚过后才说,滕暮山很难不怀疑他别有用心,例如这是一次笨拙的欲擒故纵。但太过合乎情理,况且也是对方的自由,滕暮山只能略带了些不愉,低声回道:“随便你。反正你成年了,自己判断好。”
闻言,滕宁不由笑了笑:“嗯,我那地方离家很近,我还可以每天准备早晚饭和做家务。”他找了份教吉他的活,就在附近的音乐教室,正缺人,老板一听他是著名音乐学院的在读生,立马拍板,都不需要面试。
滕暮山半天没接上话,其实他根本没想得那么深,仅仅担忧对方的安全,又不肯明说。结果滕宁发散思维,搞得好像他只在乎几顿饭或者家里的干净、整洁……不过也是,滕暮山默默地想了一阵,过去的他确实表现得如此,对滕宁不甚关心,这会倒有点自食其果的错觉,根本无从解释。
“我知道了。”然而看着他的表情,滕宁终究没将心机耍尽,“舅舅当然担心我,不是为了其他。”
还记得不能被牵着鼻子走,滕暮山淡淡地说:“所以不要多想。”
滕宁瞥了他一眼:“我没什么,你记得准时回家。有时候我可能没办法送饭过去,排班在下午,就要挺晚了。”尽管不是临床,但滕暮山一调职就成了实验室的副主任,担着大课题、大项目,时常工作到忘了时间。最近情况稍微有了改善,可滕宁不放心,偶尔还是拎着饭盒过去。
等滕宁出门,屋里骤然安静下来,滕暮山将书翻了几页,越读越感觉不出趣味。他无法抑制般想到了滕宁。
最初那几天,对方还小心谨慎,经常表现出对他的紧张,但后来不知为何慢慢放开了,重新变成那个恣意大胆的年轻人。而他从避开伸过来的手,渐渐开始不怎么在乎,习惯地接过花样繁多的饭食或者温热的蜂蜜水。
恍惚间,滕暮山意识到,也许正是自己有了改变……他对滕宁的影响比想象中更大,反之亦然。
他好像从没真正认识这个人,过去是不感兴趣,现在是突如其来的探究欲。
真是讽刺。